抢银行去咯
前桌绿色挑染头发、扩耳的女孩回头提议道:“加个群组吧。”
影山茂夫找恶灵要回自己被占据的手机,成功收获一只发热发烫的手机。
余光瞄见恶灵已经无聊得头陷入桌子里,像滩成泥般。
加完群组,她又问:“有人想当组长吗?”没人回答,每当分组课题报告必备的沉闷时刻。
影山茂夫默默感觉接下来估计会很辛苦,但总得有人负责,他正打算举手担任时,那酷女孩率先道:“也是,那就报我的名字上去吧。”
大家立刻出声:“欸,我还在加群组,对手机操作有点迷惑呢,没反应过来。”
“辛苦啦。”
“……”
最后那句沉默源自影山茂夫。
菊地绮良将深陷桌面的脸拔出来,侧躺着看他,看他黑色额发下黝暗的、深不见底的眼珠。她忽而发觉影山茂夫眼珠转动的频率很低,少有波动,少有情绪。就是这样一个人,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狂热情感充斥着心灵,一直在等待爱她,等待遇见她……
真神奇。
“收集资料、做ppt都有人了,那影山负责上台报告咯,好好干啊。”小组分工秉持着先说先得原则。
影山茂夫:“……”
讷口少言的男大学生冷汗涔涔而下。
菊地绮良轻笑,不再看向他,头埋进手肘并行作成的软枕,眼皮徐徐粘在了一起。
……
恶灵会做梦吗?
视线落向垂落的双手,薄而白的皮肤下,灼热的血液汩汩流淌。
这是一双活人的手。
她将手合在胸膛,感受腔内一颗心脏正在剧烈跳动。
视线流落周身——空无一物,只有无限静谧的虚无存在。世界徒有空白,涌动着寂寥荒凉、朦胧模糊,像梦境。无边无际的白色像吞没一切的怪物,巨大的它肆无忌惮地制造沉默。
这似乎是另一个领域。
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的菊地绮良在其中漫无目的地徘徊。
这里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最上幻境。
菊地绮良心念一动,世界无声运转,虚无和灵能擦出斑斓,宏大的光怪陆离瞬息包围吞噬了她。令人震撼的广阔天地间,她是如此渺小。
“可我是这里的主人。”
如同神明一般构建自己的世界,涌现、融合、展开、折叠、颠倒,伟大的事物拔地而起。
她站在味玉县调味市第一高等学校的校门前,审视反光标志建筑物中的自己,镜中人不停变换,最终停在了十八岁的模样。赤柄领结、灰柄格裙,绀色双排扣西式制服,胸前别有一朵饱满的红色丝带花。
手里举起一本丝绒外壳的高中毕业证书,没有瑕疵没有错误。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高中毕业了。
菊地绮良嘿嘿笑起来,这种事情轻轻松松啦。
她打个响指,面前的场景重组、构建为熟悉的单身公寓。仰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体大字型舒展开来,手脚如蝴蝶般挥舞。
“好自在哦。”菊地绮良情不自禁地感叹,不过这个世界唯一的缺点是不存在生命。
除非自己也吃点同类的恶灵填充这个世界吧……例如最上幻境,但菊地绮良对养那么多灵魂完全没兴趣。
说起来最上启示很恶趣味也……
不过她同他真的是亲人呢,竟然拥有相同的力量。
“力量。”
菊地绮良用力注视着眼前的世界。
她同影山茂夫在一起时自然而然地避开了使用力量,如同习惯。
但她本身拥有灵能力。
菊地绮良垂下眼帘,静静思虑着,身体自发地从床上飘起,平稳落地。
熟谙的家门口投射眸中,墙面上新崭崭的表札为:影山。
“我回来了。”
她进入——
菊地绮良睁眼,入目是真实的世界。
她听见侧面正传来嘈杂的讨论声:“分组安排就这样确定了,没问题?那大家协同努力吧。”
前桌绿色挑染头发的女学生说完,环顾四周确认组员无意见,便回过头去。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瞬。
“你去哪了?”影山茂夫问。
恶灵刚刚仿佛于原地消失了刹那。
她回以冁然一笑:“我去了小良的幻境里。”
下午,最后一趟课程结束以后,他们去往杂毛大耳朵小狗最近出没地点附近的巷弄蹲点。
成功碰上流浪狗和它的狗小孩。
小小狗比他们想象得稀少,只有一只。它长着两只如黑宝石剔透的圆眼睛,亮晶晶又水润润。
“它和我遇到的那只小狗鬼很像。”菊地绮良告诉影山茂夫。
他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狗粮放在流浪狗身旁,起身缓缓后退。
尽管嗅觉敏锐的小小狗一下子就被狗粮的香味给吸引了,但小狗妈妈依然警惕,狗头别住小小狗不让它过去。
为了让它放心,影山茂夫和菊地绮良快步离开巷弄。
“晚安。”
夜晚,想起小狗眼睛的菊地绮良亲了一下影山茂夫的眼皮。浅浅地吻,他眨了眨眼,少有波澜的眼仁悠悠飘荡,似乎有轻薄的凉意透过眼皮打扰了黑珠子。
直至悄悄的睡梦降临,眼珠才安静地埋进眼帘里。
好可爱,菊地绮良边想着,边不动声色地飘向房间的窗口。玻璃外已经一片漆黑,钢铁森林岔出的“枝头”闪出夜色的第一颗星星。
她试图穿透窗户,去外面的世界游荡一会,却被无形的能量阻拦在了室内。
更准确的说,是影山茂夫的卧室。
原因是她也试过从门走,同样出不去。
菊地绮良睁大了眼睛瞪向地铺上酣眠的年轻男人:干嘛睡着要把防护罩增强啊!白天都没有,这是在防谁呢!
气得恶灵牙根痒痒。
关键是这人还睡得特香,覆在光滑额前的蓬乱黑发偶尔随着均匀的鼻息微微起伏……总之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
倾斜的明亮天光缓慢蔓延进了方方正正的屋子里,浓黑的睫毛在曙光中轻颤。
影山茂夫睁开双眼,视线被一张鬼脸完全占据。
恶灵横坐在他胸口,双只手支撑在他的头颅旁,审讯一般凝视着他。
“……小良?”
接着,他便被磨牙吮血的恶灵狠狠啃了口脸颊。
有点痛,但也还好,影山茂夫迷迷糊糊地问安道:“早上好,小良,怎么了吗?”
菊地绮良从他身上飘起来,将手探出窗外——强有力的防护罩消失了。
她在户内室外间飘进飘出,反复实验。
摸不着头脑的影山茂夫见她沉迷于自娱自乐的游戏,不再等待回话,起床洗漱去了。
白色的牙膏泡沫在口腔中逐渐积蓄,他含了一口水仰头漱口。
“白天我想去做点事情,本来打算晚上去试试的……”身后冷不丁地响起女声,“做完了就去找你呀。”
镜中没有显出她的身影。
呼噜呼噜漱口的影山茂夫停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我抢银行去咯。”
他旋即被水呛到,泡沫糊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