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包厢里始终安静,她舌尖抵在尖牙上,刺得发疼,苏诉沉下眼,胸腔起伏变快。
江随之走过去,坐到一旁,“怎么了。”
紧闭的唇张开,苏诉放过自己,面无表情,“你们学校的人真的都是状元吗,真的都很聪明吗。”
看到这眼神就知道是又气着了,江随之扬起唇角,抬眼扫过那位陌生人,“不聪明的也有。”
石茜捏紧身上的衣服,反复看过后,低着头离开。
苏诉也知道自己这气很没必要,但心口始终堵着,“我说话很难懂吗。”
“不难懂。”他哄。
她为什么要用那种表情啊,气死了,苏诉把双手塞到兜里,语气很阴阳,“还学长好。”
“我没毕业。”江随之说:“平大的人会这么喊。”
这不是称呼的问题,苏诉心口堵得慌,“平大很难考吗。”
“不难。”江随之说:“躺着都能考上。”
这句话,让苏诉瞬间想起谢携,当即笑了下,“这不是你朋友说的话吗。”
“嗯。”江随之也弯了弯唇,“挺好用。”
“但我哥是怎么回事。”苏诉往另一边看,“妈妈你干嘛还给倒茶啊。”
柳习握着茶杯,收了看戏的心思,说:“她又接不起来,你那么大的气干什么,这都是你哥的事,看戏就好了。”
桌上这茶算是上对了,苏诉又倒了一杯,握着茶杯喝,清心降火。
新月夕的老板跟苏全是好友,在这有专属的包厢和小厨房,苏全进后厨就跟进自己家似的,才从里头逛完,进门便说:“今天有鱼,多吃点补脑。”
茶杯放到胡桃木桌上,苏诉叹了口气,没吭声。
苏全扫了圈包厢,奇怪道:“怎么少一个,儿子人呢。”
柳习说:“出去了,等会再上菜。”
苏全没多想,坐下后说了别的事,“随之,真要提前走啊。”
苏诉眼神变了变,垂下眼,盯着茶杯。
江随之说:“有个合作要谈,时间定在下周五。”
下周五要到国外,那就是周四的飞机了,苏诉心里默算了一下日期,还有三天。
苏全之前好歹也做过八九年的公司,有关这方面的事也很健谈。苏诉就坐在一旁,手指转着茶杯愣神。
时间的流速加快,她还没从情绪中脱出,苏诀就已经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苏全拉着在场的人喝酒,连柳习也喝了几杯,苏诉夹了几道菜在碗里,全程低头吃饭。
司机在车里等,几人一同出门后。苏诉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去别的地方。”
柳习问:“你一个人去?”
“嗯。”苏诉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说:“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们快走吧。”
江随之没上车,站在旁边,“要我送吗。”
“你喝酒了。”她说。
他今天不用工作,所以穿的是常服,江随之笑了下,“走路。”
苏诉把颈间的围巾扒了两下,盖住一半的脸,只露出眼睛,闷闷道:“嗯。”
车渐行渐远,驶离门口。
这里的两人也慢慢开始了步行,苏诉的头正好齐他肩,说:“其实我没哪想去的,就想四处转转,在里面闷着了。”
“看出来了。”他说。
苏诉脚步慢了些,发梢碰过他手臂,“那你为什么还要说送。”
“我也闷,需要走。”
天气不怎么好,大咧咧抬头看天,也不会刺眼,只会被凉风铺面。
云城有许多江湖,走几步就能到江边,沿途走过去,能看到江面上漂浮的船,江随之把她被风吹下来一角的围巾移回去,说:“你这几天,看着没什么精神。”
“补习谁能有精神啊,在里面每天都很累。”苏诉眼里莫名蒙过一层水雾,散去后抬眼看他,“我最讨厌上学了。”
他说:“上次放假,你很高兴。”
苏诉垂下眼,接着往前走,轻声道:“等过年就好了。”
鼻尖呼出的雾气,风吹过后,散在空中。
又走了几步,苏诉说:“随之哥。”
“嗯?”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江随之眼眸一暗,停在原地,反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苏诉一愣,片刻后摇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会无缘无故问我。”他说:“这几天的反常也是因为他?学校里的谁?成稗还是……”
他现在也有些反常,好像是生气了也好像是紧张,苏诉着急握住他胳膊,打断他的话,“我真没有,谁也不是。”
江随之没出声,只低头看她。
苏诉吸入一口凉气,又呼出,“反常是因为你要走了,我舍不得,怕你以后有了女朋友就忘了你远在云城的妹妹,才问下你喜欢的类型。”
“……什么。”江随之周身放松下来,有些奇怪又有些高兴,“因为我?”
反正都说了,她真是受不得他的眼神,稍微逼一下就藏不住,苏诉低着头,下巴在围巾里点了点,理直气壮,“你就说你会不会忘了我吧。”
这句话说得气势如云,看着壮观又□□,实则一戳就散,苏诉心脏怦怦直跳。
“就一个,哪忘的掉。”江随之把她围巾扒到下巴,露出脸来,“纠结这些,把自己弄成这样。”
好像是那猛摇后的汽水罐,开盖滋滋冒泡,苏诉把围巾拉上去,挡住微红的脸,用音量掩盖心虚,“我怎样!”
“跟冬眠了的小猫样。”他眉眼带笑,又扯了下她的围巾,“每天都趴着。”
苏诉连忙把自己的宝贝围巾扯回去,坚决不露出脸,“冷。”
江随之松了手,蜷了蜷掌心。
“你都不知道我夏天有多么活泼开朗,我只在冬天懒。”苏诉往前走了几步,疑惑道:“怎么人就不冬眠呢,天天窝窝里睡觉多好。”
“不是不行。”江随之说:“如果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啊,这么好的事谁不愿意。”苏诉满脸写着肯定,当真觉得这是件顶顶好的事。
江边的凉风愈发大,苏诉待了没两分钟就喊冷,“不在这走了,好冷。”
江随之依言转身。
台阶不太高,苏诉踩了两阶,隐约听到下面有道微弱的叫声,忙问:“你听到了吗。”
“……喵……喵……”
他说:“这里有猫。”
苏诉从台阶下来,蹲到地上,凑着耳朵使劲听,依然是,“……喵……”
“真的有猫,在里面。”她低头扒着这道冰凉而又脏污的石阶,“我们抬开看看。”
江随之拉住她手,“我来抬,你在里面找。”
最底下那格松动的石阶被抬起来,移到一旁,露出下面的泥土和小虫子。苏诉空着手,费力弯着腰往缝里看,“在里面,它卡住了。”
连接台阶的缝里卡着一只幼小的猫,雪白的毛发被脏污沾染,只那双蓝色的眼睛明亮异常,叫声微弱,“喵……”
“出来了。”苏诉对它轻声说,伸出手想抱。
江随之拦住她,“你留着手打电话。”
随即,单手拖住小猫的腹部捧出来,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后,它四肢抖着叫,“喵…”
“是不是冷。”苏诉连忙把围巾取了团住它,“怎么办啊,送宠物医院去。”
江随之说:“打电话叫车。”
本来只是闲着走路,没想到能救下一条生命,苏诉低头看猫,切身体会到了命运的奇妙。
它正躺在上面,接受宠物医生的检查。
江随之在洗手台消毒,反复几次后,走过去握住她手腕,“过来。”
被凉水浸透几遍的掌心十分冰冷,苏诉的手往后缩了一下。
江随之低了下头,像是才反应过来温度,松开她手腕,把水调成热水,说:“洗手。”
“……哦。”苏诉抿抿唇,双手放到温热的水下。
他向来都是一尘不染,应该也是有洁癖的,何时做过搬石头的事,来的时候也是他抱了一路。苏诉擦手的纸团在掌心揉搓,说:“猫怎么办。”
“你想养吗。”他说。
苏诉转头看,它脖子那被医生套了个环,又小又可怜的,眼神黯淡,无奈说:“想养,但是我妈妈对猫毛过敏,还是送去宠物店吧,我再留一些钱在那,每周都去看看。”
“养在我那。”江随之把她袖子上沾到的猫毛摘了,说:“我们跟它有缘。”
苏诉眼睛一下就亮了,故意说:“你不是有洁癖吗。”
“洁癖哪比得上养女儿。”他笑。
苏诉说:“万一是儿子呢。”
“眼睛挺漂亮,一看就是女儿。”江随之站到床边。
“没什么毛病,就是饿狠了,洗完做个驱虫就好。”医生把它送给助手,脸上的疑惑肉眼可见,“估计是出生就扔外头去了,没眼光,连布偶都扔。”
听到它没事,苏诉放心下来,笑着说:“布偶很漂亮吧。”
“洗干净就知道了。”医生摘了手套,在架子里找药品和疫苗,“你们决定好要养了?”
江随之:“对。”
“那就到这边来挑猫粮。”他站到一旁,指着货架上的东西介绍,“这款最适合幼猫,喂之前最好用牛奶浸软……”
苏诉听得可认真,那架势,跟挑宝宝用品似的。
隔壁的货架上还有些玩具,逗猫棒,猫抓板,围脖等,没等她挑完,助手先把洗干净后的猫抱出来,通身雪白,像个雪团团,可爱极了。
“吃饭啦。”苏诉看到它后,声音不自觉变得又轻又软,把提前备好的小盆放到桌上。她弯着腰,手在它身上轻轻摸一下,两下,三下……
看得出是真心喜欢了,医生默默收回了让留在这的话,转向另一位,说:“这边加个联系方式吧,你们顺便给取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