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这句话一出,教室里瞬间生起股淡淡的硝烟。
张风艳把卷子拍在讲台上,吼道:“苏诉!怎么跟我说话的,站起来!”
成稗迷糊中听到声音,一下就清醒了,好比嗅到蟠桃味的猴子,坐起身后面露笑容,靠着椅背看戏。
苏诉大战张精神,周围人都开始看热闹了,恨不得拿桶泡面出来吃。
笔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苏诉往卷子上看了眼,语气淡淡,“您还是先做好老师的工作,再来耍您老师的威风。”
“请问,第十一题,选B对吗。”她说。
成稗捏着卷子,第一个笑着喊出,“对。”
“第十三题,答案是C,对吗。”
“对——”这次小半个班都应了。
苏诉说:“第十五题,答案是C,对吗。”
“对!”
“这我对不了,我错的。”
“是对的,对得不能再对!”
这次的声音有所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
苏诉拿着试卷,站起身往黑板那走,“后面几题就不列举了。”
张风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大吼,“不是让你站到这!回去!”
“您放心。”苏诉把黑板旁边的小柜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设备,说:“来这不是为了你。”
投影的白灯照耀在卷面,她在白板上操作了几下,试卷被投影上去,全班人都能看清,她说:“老师,我这几道题,错在哪。”
张风艳冷笑一声,“你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一看就知道是抄你同桌的,这种简简单单的小考,你都要抄别人的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抄能抄成你自己的吗,品德败坏,顶撞老师,没有家教,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成稗脸色冷下,站起来说:“你怎么当上的老师,师德败坏,精神病人都比你正常,靠在我们身上找虚荣的败……”
“我可以现在再做一遍,看我是不是抄的,我也可以讲思路,包括短句语法,我都能说出来。”苏诉打断他即将超标的话,转说:“还不许人进步啊,我怎么得罪你了,对我这么大成见。”
成稗站在后面,听话闭嘴。
张风艳气急败坏,吼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急什么。”苏诉站在讲台上,“一个拿着工资不干正事,只知道利用职务教训学生的废物,你也配使唤我。”
“滚出去!”张风艳踩着高跟鞋下台,恶狠狠地推她。
苏诉避开她的手,“我是来上学的,不是来给你当奴才的。我交学费,你拿工资,是我交的学费不够多还是你没领到钱,你凭什么就觉得自己比我们高一等了。”
张风艳气道:“尊师重道没学过吗,这就是你的家教?仗着家里人在学校胡作非为,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又蠢又笨,我就没教过比你还蠢的人,英语这点分,我要是你,早就没脸在学校待着,自己躲回家去。”
苏诉说:“我尊重所有正常的老师,你正常吗?”
“我在高二就得过竞赛的金牌,在初三就拿了全国创新作文一等奖,我靠六百一上云大,当时我的英语只有五十分,大学除掉英语,所有科目绩点第一,马术,乐器,舞蹈,茶艺,书法,我全部都会,现在你拿着我丢掉七年的学科说我蠢笨。”面对张风艳怒到变形的嘴脸,她沉下眼眸,“搞笑。”
随后,走下讲台,打开门出去。
方向是办公室。
成稗疾步走上讲台,拿过掉下来的试卷,勾唇一笑,无辜道:“你可惨喽。”
紧跟着苏诉,也出了前门。
张风艳死咬住后槽牙,怒盯着门外,心里却是一阵阵发慌。
至于台下那些看戏的,自然是等着更大的热闹,一个个的全憋不住笑,死死低着头。
与教室相隔几步路的办公室里,只坐了几个人,恰好就有个认识的老师,她在加班批改作业。
苏诉进去后,喊她,“老师。”
“怎么了苏诉。”她抬头问。
苏诉乖巧道:“老师,能麻烦您给校长打一个电话吗,我有件事要跟他说。”
“这么晚了,校长可能都不在学校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找到了通讯录里的号码,拨了过去。
正好,成稗这时候过来了,“姐姐!我给你送证物来了!”
那头的电话也已经打通,老师看向这两人,眨了几下眼,满脸疑惑,说:“黄校长,我这边有个学生找你。”
黄校长还在办公室里犯愁,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把人调走呢,闻言,问了句,“什么事啊。”
她接过老师递过来的手机,说:“校长,我是苏诉,您现在在学校吗。”
“我在。”黄校长立马就站起来了,估计是又有事了,忙不迭往外走。
苏诉说:“那我就去校长办公室找您了,关于张风艳是否还有资格担任机构老师。”
巧了不是,理由来了,校长加快速度,“你就在班上等着,我现在过来一趟。”
挂断电话后,苏诉把手机还给她,“谢谢老师。”
刚才她说话声音不小,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到了,老师更是好奇,直接问了,“苏诉,你跟张老师发生什么了。”
“一点小摩擦,她想让我滚回家。”苏诉转了下手里捏着的笔,说:“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成稗靠着墙站,手在口袋里转了转亮屏的手机,脸上挂着笑意。
走廊上吹过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没等到五分钟,黄校长就带着满身的寒意和汗意赶过来了,打开十九班的前门,“出来一下。”
下午校长一般都不会留在学校,这次竟然还在教学楼里来找了,张风艳吞了两口口水,高跟鞋在地上嗒嗒直响,彻底消失在教室内。
何晗晗兴奋道:“终于要解脱了我们!我就说苏诉今天心情不好,让人别惹她,你看这,惹她干嘛呀。”
“别叫别叫,还在外面呢,冷静点。”谭诗玥连忙拉住她。
“卧槽,苏诉骂人也太猛了,那一串串的。”
“记下来记下来,下次吵架就这么吵。”
“她最恨别人说她家里,张精神这次绝对垮了。”
“要不是我外语过不了,早就退课了,还在这受她气。”
“终于要给这张精神送走了,她再教我们几天,感觉我都要成神经病了。”
“吵毛啊,那俩人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气定神闲,傻逼都能看出来谁赢。”
……
刘传奇放大音量,喊了一声,“我们可都是证人啊,要不现在写个签字表,联合抗议张精神给我们班代课。”
“谁文笔好点,一定要写得又诚恳又坚持,然后我们在那个小作文上签字。”
两拨人,各有各的事做,外面那拨都去到了办公室,主任听到消息,也赶过来了。
校长坐在位上,说:“苏诉,你要说什么。”
“都在录音里了。”成稗拿出手机,省得她再解释一遍。
苏诉看向他,小声说:“你挺会啊。”
“跟姐姐学的。”成稗弯弯唇,把录音打开。
几人的声音透过传声器,课上的突发事件又通过声音上演了一遍。
在场几位脸色都有变化,张风艳解释道:“你们都听到了,苏诉顶撞老师,这就是不对,我也是情急之下说了几句气话。”
苏诉说:“那你就能不由分说地污蔑我吗,我自己做的题,明明白白,直接就被你划了错,不让我有解释的机会,给我定罪,还侮辱我的人品和家教,我想我家的事,也轮不着你来说吧。”
没等这几位反应,她又说:“还有,我可是要考研上平大的人,老师说我蠢笨,影响到我了,学校又将会损失一个活招牌。”
主任:“……”
校长:“……”
好不容易有点上进心,不能打击,不能打击,他俩脑回路转一块去了,各给了她一个加油的眼神。
成稗扯扯她袖子,提醒道:“姐姐,你英语挂科,绩点修不完。”
“闭嘴。”苏诉用气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俩字,又戳她心口上去了。
张风艳低着头说:“老师给你道歉,我不该对你有偏见,我错了行吗。”
“怕了呀。”成稗嘲讽道:“在课上不挺横的吗。”
张风艳又说:“我除了偏心这一个毛病,我课讲得没问题,你们班上的人还说我教得好,想让我多代几天。”
“我们班还有盲人呢。”成稗笑了几声,疑惑问道:“姐姐,我们班上有盲人吗。”
张风艳急着行动,边走边说:“我现在就去找她过来。”
苏诉看了眼她的背影,又摸了下手上的笔,静静等着。
三分钟后,两个人的身影走进,走得那么急,来得却慢。
成稗一看到就说:“这不是哭戏特好那人吗。”
田熙熙低着头,站在一边,分别打招呼。
主任说:“你觉得张老师教得怎么样。”
“挺好的。”田熙熙说:“我觉得挺好的。”
张风艳立马自信了,瞪着苏诉说:“校长,我在班上看到,苏诉的那些朋友,在号召联合抵制我呢,都是你的朋友,当然向着你们说话,好在还有个明白人。”
“什么抵制书。”校长问。
成稗说:“我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刘传奇就拿着张大大大大纸进门,他们的速度才是真的神速,手都签飞了,“校长校长,我送来了。”
这几人拿过来看,上面是对于代课老师的教学意见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签名。
刘传奇说:“还有好几个没签上,我赶着送来。”
张风艳冷笑道:“你们班上全是苏诉的朋友……”
“这题太简单,不讲了……这题你们要能做错,直接撞墙死了算了……不讲了,这太简单了,不讲了……这题又是讲过的内容……”
这又是一道新的录音,来自苏诉手上的笔。
成稗和刘传奇人都麻了,各给比了个赞,异口同声,“还是你会。”
“这笔我爸送的,他怕我上课想睡觉,让我录下老师讲的内容,有时间再慢慢听。”苏诉转了一圈,摸了摸笔身,“一直都没用上,你来那天,倒是用上了。”
张风艳彻底被堵了嘴,说不出话来。
下课铃响,外头有些吵闹,苏诉说:“还有很多,我从你来的第二节课就录了,你的每节课都开着。主任,您也是任课老师,您觉得,这位的教学方式,还能担任吗。”
主任气道:“简直是胡闹,不负责任!”
校长站起来说:“张风艳,我们这不适合你,另谋高就吧。”
说罢,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出了办公室下楼,赶着回去盖章呢。
张风艳瞪着她,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老师您,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跟我这种……”苏诉收了录音笔,微笑道:“大小姐有接触了。”
“姐姐,回去了。”成稗扫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
苏诉手塞在口袋里,准备出门,走前又听到张风艳喊了句,“你这辈子都考不上平大,别做梦了。”
她脚步未停,径直回了教室。
里头当真是乱,又是喊大仇得报,又是喊不用见精神病了,又是喊老唐快回来,说什么的都有。
苏诉歇了口气,绷紧的精神缓和过来,闭眼趴在桌上,拿手心挡着脸。
耳边有很多声音,成稗在复述办公室里的事,何晗晗说她累了在休息,刘传奇在说痛快解气……
最后那节课,是主任坐镇,他不教英语,只让学生自由做题。
看到那道趴着的身影,也只是叹了口气,被老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晚七点放学,依旧是收拾书包回家,苏诉走出校门,在树下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心里涌乱的情绪才宣泄出来。
江随之走近,看到她通红的眼眶,慌乱道:“怎么哭了。”
她心里委屈得要命,抿着唇低头,只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小声说:“这人好多。”
江随之转牵起她手腕,带她回车上,说:“把猫带来了。”
苏诉吸了吸鼻子,看到后座上的棉花,蕴着层眼泪笑,“感觉被养胖了。”
棉花认识她,小短腿艰难跳到她腿上,卖力拱着她手,“喵~喵~”
苏诉摸了摸它,又笑了笑,“是不是大了点。”
“没有,它又不是气球,一吹就大。”他说:“就是吃饭不怎么斯文。”
苏诉又笑了下,看向他说:“怎么给它带来了。”
“哄你开心用,等会我再送回去,先回家。”江随之踩下油门。
今天的车速一直在超速的边缘,二十五分钟被缩成了十五分钟。
棉花一直在各种蹭她,又是趴到她肩上,又是拿爪子碰她脖子,还拿脑袋诶她脸,像是能察觉到她不好的情绪,在使劲哄她。
但越是亲近,她越是难过,越是委屈,到了家门口,看到熟悉的大门,眼泪夺眶而出。
江随之牵她下来,棉花被留在车上,爪子还扒在窗户那,睁着双圆溜溜的蓝色眼睛朝外看。
“发生什么了,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江随之微微弯着腰给她擦眼泪,“不伤心了。”
苏诉哭着说:“我……有个人骂我蠢笨,我不配考……”
江随之拧着眉,不禁烦起黄有间的办事效率,安慰道:“忘记我说的话了吗,怎么只记得她的。”
“但我就是很……很委屈。”苏诉抬头看他,她在学校那么从容地处理,看起来那么不在乎,看到他后,藏着的情绪全露出来了。
倦鸟归林,受了委屈的人,只有看到亲近的人才会暴露。
晚风轻轻,吹过她的头发,像是对她的抚摸。
他满是心疼地抱住她,搂紧她肩,手在她头上一下一下地触碰,“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