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75.96分！”

常静和林臻洋以绝对的优势获得了短节目的第一名。中国杯双人滑的初次角逐，最终以三对本土选手均拿到小奖牌作结。这算是某种意味上的其乐融融了。

最年长的常静反倒是三位女伴中最活泼，最自来熟的那个。“恭喜恭喜。”她先跟不和他们住一个酒店，马上要回去的居霏说道。

“同喜同喜。”居霏回答，仿佛在给旁边拱手的谢意配音。

虽然年龄相差大，但他们的确做了不少时间的搭档。居霏和谢意都知道常静和林臻洋的性格，他们没架子，也很照顾后辈。两人初次比国际赛时受到了常林二人不少关照。

“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行。回去早点休息。”

居霏又应了声，转头看向一直保持沉默，但存在感难以忽视的少女。她和谢意再次成为了少女与青年的手下败将，但她难以对程愫弋产生恶感。

“再见。”所以她向对方微一点头，告知自己的离去。少女亦对她轻轻挥了挥手。

住在同一个酒店，同时也是同一个俱乐部的四人及时补充了能量，一起吃了晚饭。“你们还要消食？”如此重复一遍，林臻洋的疑问来自于似乎没有太多能量需要消耗的少女。

随即，常静的手立马浮现在他的腰际拧了一把。“我看你是短节目顺风顺水滑完昏了头”，等到独处时常静必要这么训斥他。

“我也只是问问”。到时候林臻洋一定会这么真心实意，同时不无委屈地回答。而且女单短节目过后又是双人自由滑，紧挨着，他有点疑问也正常吧？

不过，林臻洋很有眼力见地没有表现出来。“行。不过可千万不要留太迟，调整休息为主。”

“是。会的。”江愉回答。

就此分开后，例行的环节或许会精简化，但绝不会少。

卸下考斯滕，洗干净脸，程愫弋不太看得清楚镜子里自己头上的编发，因此没有拆。晚上回去再花点时间，多看两眼，应该就能解决了。

江愉协助她完成了现在这个发型，似乎和自由滑对应的又有所不同。程愫弋还没有弄清楚原理，赛前只知道配合了。

“需要我帮忙吗？”

然而，身旁的青年却在她未曾开口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毕竟这是由我制造出来的小麻烦。”他偏过头，“我觉得，它或许会占据一部分你的休息时间。这样可不好。”

“……需要。”

最终，江愉一点一点帮她松开了编发。他将贯穿的发带解开，一点点松，一点点抽。青年做得很有条理，直到少女的发变成两股尾端微卷的束发。

“要披下来吗？”

“不用了。”程愫弋回答，“那样会变得乱糟糟，梳起来有点麻烦。而且……会有点冷。”

“也好。”江愉笑了笑。

回去后，目睹程愫弋发型变化的吴萍眼神有些复杂。然而从发现的最初开始，所有人都很平常，包括一直如此的江愉。

“……还挺适合的。”这倒是真话。

他表现得如同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她也觉得适合。”

这是一回事，之前亲眼目睹是另一回事。“你还有这手艺啊？我都不知道。”吴萍被他娴熟的动作完全吸引了视线。

“也是才学的，没学多久。”

彼时青年系了个漂亮的结，少女则戴着耳机闭目养神。即便休息，她也睡得很浅，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目光表露出疑问。“你睡你的。”于是，吴萍在打着哈哈的同时转念一想，这样倒也不错。

座椅上的少女略微转过头，青年便微微弯下腰，轻声告诉她自己还有些步骤没有完成，她接着休息就好。少女重又转过头去。

有江愉的帮忙，程愫弋便能在睡前更加迅速地将自己松弛下来，至少衣着体感上暂时松了下来。

但在精神上，她深陷于一种久远而深切的不平静中，程愫弋也知晓这一点。尽管她不再回避与心理咨询师交谈，近段时间甚至提高了频次，却从未说过这一点。这种不平静因为发育关的到来染上了焦躁与不安感。

脚踝处传来的疼痛是真实的吗？昏昏沉沉间，程愫弋不清醒地询问自己，蜷缩在陌生房间的被子中。

那是困扰她的隐痛，物质层面上的暂时退场不能完全消解这种感受。

而她依旧活跃在冰场上，依旧有用到这双脚踝的场合。无论失败与成功，她都得使用它们，不过前者并非程愫弋所期待的。

她不终止努力，半含着一口气，然后在长夜中蛰伏等待。

-

自由滑的出场位次缺少些运气。他们将在常静和林臻洋之后，也是最后一位出场。

吴萍继续编出花一样的理由。“八多好，谐音发。自由滑顺其自然，肯定会发。”她也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毕竟他们无论在短节目上犯了什么失误，都能稳定、甚至超常发挥自由滑。

双人自由滑开始前，女单短节目还需要决出结果。本次参加大奖赛的两位选手，一号位袁安雅，二号位柳琼，无一没有这站中国杯。

柳琼先出场。“Qiong Liu的出现令人感到惊讶。”解说道，“她和Anya Yuan像两颗先后出现的星星。”

本赛季，柳琼的短节目为《倾国之恋》，音乐选自同名电影。短节目中，她的跳跃配置为3F，3Lz+3Lo，以及一个3A。她无疑拥有极高的跳跃天赋，不仅在过往的节目中展现出4T，4S的超C难度动作，而在正赛中第一次尝试的阿克塞尔三周跳以翻身告结，交出了相当令人惊喜的答卷，在主场获得了一片欢呼叫号。

实际出分时，连跳的第二跳3Loop因为明显的缺周标了q，明显在起跳时变回浅外刃的3F被放过。她最终获得了74.96分。

“Our next skater,representativ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ya Yuan！”

她无疑是明星选手。袁安雅迄今为止创下的奇迹足够她成为中国花滑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她依旧没有停歇脚步。

就这个赛季的短节目名称，袁安雅还和姜云哲发生过一场小型的争吵。无论是电影名《天生一对》，还是歌曲名《L O V E》，两个选择都很腻歪，都不是袁安雅的风格。

而她偏偏又和这种诙谐轻快的爵士乐风格很合得来，因此忍受了节目名，也忍受了这一身糖果色的考斯滕。裙摆波动的曲线再加上亮闪闪的装饰更像糖纸了。

“这不是勉强或者牺牲。”她深呼吸一口气。这是英语补习的间隙，毕竟文化课也很重要，所以她放下手里的英语小册子。“我非常enjoy。你知道enjoy怎么拼吗？’ENJOY’！”

姜云哲连连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现在，她在冰面上停驻，左手叉腰，右手自然下垂，胯骨微微向左偏移，同时目光朝向右前方。

袁安雅还是非常喜欢挑战的，所以她的脸上洋溢开愉快里带着傲气的笑容。

“L is for the way you look at me，

L是你注视我的样子，

O is for the only one I see.

O是我的目光里没有旁人。……”（歌词引用）

原地转了一圈，她将双手交叠放在心口，仿佛对他人的注目感动万千。然后，袁安雅捂住双眼，分开后向前伸去，同时向后大幅度地直腿滑行几步。

“下面是阿克塞尔三周跳……beautiful！”

如果说，之前的袁安雅完成3A落冰滑出时还有些不流畅，现在的她已经具备值得推敲的冠军特质。她潜心打磨3A和4T两大利器，因此可以获得不俗的GOE分数。

3A，BV为8，GOE则停留在+1.71上。

躬身转，再拉起贝尔曼。如同醉心于感人至深，同时带给人无限快乐的爱一般，由此便进入定级步法。最后定为三级。

而在连跳方面，她准备进入3Lz+3T。

“非常可观的高度。”王露道，“勾手三周接Toeloop三周。浅外刃和充裕的周数，一个质量非常高的连跳。”

飞利浦三周不是袁安雅擅长的跳跃。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以平刃作答，但亦会被非常严厉地抓用刃模糊，基本回回不落下，就算在打分比较宽松的情况下也是这样。

这次的3F在袁安雅起跳时回成一个小幅度的外刃，不过没有抓。

最后的亮相动作。袁安雅从冰面上站起，忍不住握拳庆祝。

最后的结果也不令她失望。“80.87分。”这不但是袁安雅的赛季最佳，还是女单短节目目前的最高纪录。K&C区的袁安雅对头顶的观众席比了个大大的爱心，高兴得红光满面，一时间连疲倦都忘记了。

本次与她竞争的除了本土选手柳琼，还有俄罗斯女单三号位。

但是最终，依旧由袁安雅凭借完成度极高的表现获得了短节目第一。

而在不久后的同一片冰场，光束伴随着音乐，双人自由滑六练正式开始。

一声中文，一声英文。

“……From China……”

相同的开场连着重复了三次。“……Suyi Cheng,Yu Jiang……”轮到程愫弋和江愉的时候，两人先后分开其中之一连缀起来的手臂，向两侧的观众行礼。

主场作战气氛相当热烈，三对选手都获得了声势浩大的呼声，其中尤其以老将常林组合为多。

程愫弋的状态算不上好。体力的下滑依旧是个大问题，尽管在她的努力下有所恢复。op时勉强顺下来了短节目，自由滑投入地合完三分之二，滑速提升。只要不停歇，她可以榨尽最后一滴气力。

然而她似乎高看了自己。决心总是那样坚定又无奈地凌驾于体感之上。她摔了3S，连跳因为第一跳3T落冰不稳接得非常糟糕。爬起来然后稳定——这花费了更多的力气。

托举刚放下来的时候，程愫弋连脚下的冰刀都无法驾驭着拖动，喘得直不起腰。音乐依旧在冰场上方回响，而她已然止步不前。

除了经久不散的劳累，程愫弋还感到了深深的沮丧。不仅仅是止步不前，她好像又在往回走，在稍微看到点火光的阶段。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她所采取的一切行动付之一炬，仿佛昨日的起色是一团和她恶劣地开着玩笑的泡影。“没事。”她慢慢呼出一口气，边抹了一把前额边抬起头。“……没事。”她告诉江愉，也是在告诉自己。

六练热身的运动量小了很多，更多的时候仅仅是在滑行。中途脱了外套，少女朝手心呼了口气，然后独自率先助滑。

程愫弋跳了一个很轻快，十分舒展的1T。她不太高兴得起来，抿直嘴唇滑回江愉身旁。相比起其他选手，眼下的他们显得过于悠闲，只是零星地进行练习。他们没有做每次六练都会有的抛跳提前找感觉。

六练结束。

-

本赛季，居霏和谢意的自由滑选曲来自影片《红磨坊》。这也是花滑赛场上的常客。

他们演绎的重点无疑是符合两人气质，位于中后段的探戈。而当节目行至于此时，他们已然在3T的单跳上严重失误，并且翻身了一个3Lo的抛跳。

进入编排步法。他们必须冷静内敛于心，热情外露于形，尽量做到不受影响。

明艳的舞女与失意的诗人在冰面上共舞。步法并非二人的强项——虽然作为强项的单跳和抛跳如今不但丢了难度，而且正赛发挥不尽如人意——但胜在清晰，且两人的表现力遇上合适的音乐会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一个抛跳后内点冰三周。远度非常好。”

抛跳后是最后的三组托举。冰场逐渐属于他们，虽然这段时间非常短暂，但他们确实燃起了这里的热度。

坐在K&C区的他们有些紧张，营业时略显僵硬。他们都不对结果抱有希望。

看着118.67的自由滑分数，余教练拍了拍谢意的肩膀。居霏则在深呼吸，吐出一口气后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坐在她旁边的谢意拉过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像是要与她共享余教练的安慰，还有彼此对于结果的和解。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样安慰自己有种黑色幽默之感，但确实是实话。

“下面是中国选手……”

“Our next skaters,representativ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常静和林臻洋从容入场，向面前与两侧的观众微微致意。

“本赛季，常静和林臻洋的自由滑来自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王露解说道，“美国站的他们已然表现出非常成熟的艺术领悟力……对编排与技术的熟练程度也会随着时间提升。”美国站时，常静罕见地在两个抛跳上都出现了失误。如果说抛4S因为独树一帜的难度难免出差错，他们的招牌抛3F却以女伴手扶冰面协助落冰作结。不过这依旧不能涵盖整套节目编排与表达的丰富感人。

“我非常期待他们的表现。”莱克尔极为肯定常林的技术与艺术，之后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