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程愫弋和江愉的《The Greatest Show》仅仅是开端,是热情的引线,接下来的众人依旧是狂欢派对必不可少的成员。
虽然不乏曲风偏严肃的节目,但各种各样滑稽的事故无疑做了气氛的推手。于是,冰迷们可以有幸看到,韩国女单选手成艺仁在麦当娜的《Vogue》中自信走猫步时脚下一个打滑,日本男单选手中本信也在《变形金刚》中耍帅不成又摔一跤,4Lz摔得人仰马翻。甚至一些已经退役,在役时期以相当正统的形象示人的前辈也将本性抖落一二,险些晚节彻底不保。
最后出场的是榎本兄妹。无论是后台提前实地领略兄妹变姐妹的选手,场馆内发出笑声和起哄声的观众,还是后来网上观看录屏的冰迷,见状全都笑疯了。
关键是,一向严肃的榎本道治还真的煞有介事地开始“敲门”。
“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他甚至还做了口型。
整套节目的编舞也相当意思,“安娜”基本全场都在苦苦追着因为“深有苦衷”而百般躲避自己的“艾莎”跑,后来被冰迷戏称为榎本萤的公费报仇小剧场。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得瑟的Elsa。”成艺仁犀利评价,“我的青春被毁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进,节目逐个走过,冰演也进行到最后的返场环节。冰场上陷入短暂的黑暗。
《Another Day Of Sun》轻快的钢琴前奏响起。在活泼的女声中,光线照向成艺仁,她跳起分外轻盈的舞。而在男声加入后,中本信也也参与了进来。两人的部分最终以成艺仁将他托举起来作结——成艺仁比中本信也要高,手劲也不错,一下就给举起来了。中本信也年龄也不大,不觉得丢人,看起来挺开心。在场的冰迷更是发出会心一笑。
而以他们为发端,选手们一左一右分成两股,纷纷凑成对,便分别随着歌词段落的推进逐个加入。程愫弋和江愉是左边最后一组。轮到两人的时候,他们就像是在并非正式的舞会上跳着交际舞,无所拘束,恣意潇洒。无论是少女蹦跳起来由青年接住扶髋的小托举,还是作为衔接的旋转,轻快的小跳,他们做着与别人相同的动作,却滑出独属于他们的快乐。
最后的光束,榎本道治独自一人出现在其中。他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音乐中断,冰场的入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雪宝,颤颤巍巍地准备进来。想要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进来显然有些困难,因此好几个工作人员上前帮助奋力挣扎的雪宝。与此同时,场馆上方响起了萧瑟中莫名染上些许诙谐感的《Let it go》。雪宝成功挤了进来。
“有这个环节吗?”
江愉询问程愫弋时双眼含笑,看着明显有些傻眼的少女。“……有、有吧?”她不太确定地答道。
已经有许多爱好萌物的选手凑上前去。还有选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要和雪宝比一比四周跳,直接被雪宝毫不留情地伸出园胖的腿使出滑铲,就这样被铲到一边。雪宝的目标十分明显,那就是和在场的女选手们亲密互动。她们都知道玩偶服里是榎本萤,而她这样费劲又努力地卖萌,也纷纷回应榎本萤的拥抱。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初步结束见面会,榎本萤一眼看到了程愫弋,立马想要滑过去。然而因为过于狰狞滑速过快,不仅程愫弋“伤人地”下意识后退小半步,雪宝也整个摔倒在冰面上。不过玩偶服总体质地柔软,也没碰到易受伤害的地方,榎本萤自己就能爬起来。
不过,榎本萤没这么做,因为程愫弋滑过来了,比她在远处陷入震惊的哥哥还快。她在冰上闹脾气般地蹬两下腿,也不顾周围选手的欢声笑语。程愫弋把她扶了起来。
然后,少女就被刚刚在冰面上耍赖碰瓷的雪宝一把搂住肩膀,拉着往冰场中央滑,就怎样在《Let it go》的音乐中跟快乐得有些贱兮兮的雪宝一起跳了一段舞。
“……该谢幕了!”
最终,榎本萤还是因为被榎本道治从身后揪了一把雪宝头顶两撮树枝制止住了,不再到处撒欢。而和雪宝一起玩耍的粉色绒绒,也被她的另一位好朋友领走了。
选手们绕场向观众们致意招手。在意犹未尽的欢呼声中,他们结束了本场冰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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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现在不是休赛期吗?就不能多留几天吗?”榎本萤有些失落,“我还想带飞鸟酱好好逛一逛札幌的。”虽然榎本道治在她身旁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这样用情绪绑架别人。榎本萤不太想理会他。
兄长一点都不理解女孩子的友谊。“那就拜拜了哦。”
这句话江愉没有对程愫弋翻译,因为程愫弋辨认出了告别的音节。“Bye.”回答后,她又转过头,对江愉说了两句话。
江愉用日语开口:“之后一定会有机会一起玩。比如下个赛季,比如冬奥会以后。到时候也能心无旁骛地放松一下了。”他温和道,“这是Asukaちゃん想告诉榎本さん的话。她希望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骤然捕捉到他话语间那个颇为耳熟,但是由他说出又有些陌生的称呼,程愫弋微微抬起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而榎本萤非常激动地回应。然后她迅速平复下心情。
江愉比他们兄妹俩年纪都小。但当他说话时,榎本萤会不自觉放正态度,用对待前辈的方式对待他,虽然江愉为人很随和。至于看上去难以接近的程愫弋,少女反而会带给她相当轻松的感觉。
“什么?”程愫弋问。
“她说,她已经和你是非常好的朋友了。”
一行人在此分别。
不过,失落的倒不仅仅是榎本萤一个,会在日本多停留几天的成艺仁亦有些伤心。她将在此度过冬奥前最后一个还算惬意的假期,然后直接坐飞机前去美国参加封闭式训练,一直持续到冬奥会前夕。
“程已经走了吗?好可惜。”成艺仁抱怨,“本来还想多看看她和江愉那两张历代级的脸蛋呢。真是??(大发)。”
榎本萤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她们坐在汽车后座上,准备等会儿一起吃晚饭。“我说吧?”榎本萤露出仿佛与有荣焉的神情。两人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成艺仁紧接着:“还有,怎么会有Suyi那样又可爱的孩子……”她托起下颚,用染上艳羡情绪的话语道。“搞得我都有点想变成江愉。天天跟Suyi一起训练生活,未免也太幸福了吧?”
“不过,他们两个本身也超级适合啦。”榎本萤回答,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对,两个人站在一起超有氛围感。而且,这才是第二个赛季,就那么厉害了。”成艺仁凑过去看,发现榎本萤在浏览冰演的新闻。她看到了自己,对自己当日的妆容和日台的摄影都还算满意。而在下拉到粉色绒球和金红色绅士的时候,她还没开口,榎本萤就停留在此。
“这是命运吧?肯定是命运啦。”
榎本萤保存图片,嘴上顺口:“他们会结婚吗?”
“如果能结婚就好了。感觉那天的自己会变得超级幸福啊。”成艺仁深刻表达了赞同,随后与抬头的榎本萤对视,面对面击了个掌。
“好耶——结婚——”
榎本道治被女生间音量骤然放大的友情吓了一跳,往后看了一眼 ,又满脸狐疑与不解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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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锦赛后,以及冰演上,程愫弋获得了不少小鸟玩偶。“Dream On Ice”结束后的合影,她的怀里抱了大小颜色不一的各色鸟玩偶,脸几乎都要被淹没了。
实际上,她得到了远比这多的玩偶,全留下当然不现实。最终,绝大多数都被收集起来捐出,这也是大多数赠予物的归宿。
回到宿舍,程愫弋慢慢站定在椅子上,扶着书柜,将礼物围绕在那只最初的小鸟周围,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温馨又热闹的大家庭。她慢慢下了座椅。
洗过的头发残存湿意,便缠绕上微冷的温度。她拿出习题册做。于是,房间里除了时不时翻动书页发出的声音,徒余平稳的呼吸。月色与台灯的光芒交织,将少女垂眸时眼前投下的阴影照亮。
写完作业,程愫弋将书架上的书取出。如今她不仅定期前去骆医生的办公室做咨询,除了比赛风雨无阻,还从这位温柔耐心的倾听者口中获得了书单。她想要更加了解自己,透过他人冷静的文字更加平和地剖析自我。究竟是什么造就了她的撕裂——程愫弋想知道答案。
哪怕这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残酷的过程。苦涩是她的,且在所难免,但程愫弋不愿意再让它沾染上凝聚着她与江愉二人,还有教练组心血的每一场竞技。她不想回避,她的志向不是在漩涡中殚精竭虑,然后重蹈覆辙。更何况,这不是程愫弋想要的花滑。她不该是谁的阴影下不得安生,随风易折的苇草。她要汲取勇气与释然。
风变得更加平静了。
过了许久,程愫弋将书签夹入,慢慢侧过脸,脸颊便枕在重叠的手背上。书脊上的字眼便随着少女注意力的远去而变成色散的霓虹色光点。
睫毛接住破碎的月光,然后轻颤,就像是伏在湖畔的精灵随着啜泣声翕动翅膀。一缕头发蓦地落下,程愫弋下意识地闭一下眼睛,再睁开。
虽然时间还早,但因为冬奥会的存在,所有未做的决定变得紧迫。吴萍说,《死神与少女》适合赛季初继续打磨,因而成为很有力的备用节目。
“不过,我知道你想要一套新节目。”她一顿,“不对——是两套。毕竟新年过后又是一个全新的赛季,你们需要惊喜刺激进步,裁判需要惊喜刺激分数。”
有一套高质量的自由滑打底,探寻新节目也能更有底气。程愫弋难得不从实操干起,现在她的耳廓上空空如也。
程愫弋隐隐有个念头。因为波折,它沉入了水中。她安静地看向不远处,然后在灵感微微浮现时,后知后觉地感到风大了些。所以她关上了窗户。
她终究在深夜入睡,没有因为片刻的遐想而惊扰拨回的生物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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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两个月,顶天了,不能再长了啊。”
江愉回家的前一天,吴萍嘱托他。“但是该歇的肯定还让你歇。歇够了,这之后就要一鼓作气。”她眼珠微转,“别的那些嘱咐的话我就不说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想想你远在俱乐部的搭档。”吴萍清楚,对于眼前的青年来说,这是最有力的警钟。
与此同时,程愫弋正在冰面上慢慢地滑,然后由转三进入,跳了个很舒展的1Lz,和刚刚的F跳形成用刃上的对比。“我知道了。”江愉则和吴萍占据冰场的一个小角落,蜻蜓点水地聊起之后的事情。
“再见。”
而现在,眼前的少女在脸颊右前方轻轻晃动手。她没有其他归处,因此假期的去向简单得枯燥,便扬起手跟放了假的江愉告别。
他空手回去,司机已经在远处等候了。“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江愉并不急着上车,柔声询问道。
程愫弋仔细想,眉毛因此蜷起,像松鼠向内皱起的毛绒尾巴。“休息好一点再回来。”她对江愉道,“我就待在这里。”她也的确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待。程愫弋对这一事实逐渐脱敏,因此表情很平常。
江愉脸上的微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细微得令程愫弋难以察觉。“好。”于是,他的笑容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其实,我也不喜欢到处跑。……我会尽快回来的。”
“不用着急。照顾好自己。”
“听你的。”江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程愫弋的身上,“那就下次见?”
她点头。“下次见。”在青年无形牵引下的改口,好像是在暗示他们不会相隔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