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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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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自由滑进行到最后一对选手。主场气氛不减,给这对在过往职业生涯中取得极高成就,为中国双人滑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欢呼与掌声。更何况在冰迷们看来,他们有和程江一较高下的能力。虽然无形中,将程江视作较量的对象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在常静看来,金牌的归属已经基本没有悬念了。程愫弋和江愉吃亏在P分。他们资历浅,靠一场又一场毫不留情的clean挣来待遇,且艺术表现力很强悍。然而,相比起其他的一线选手,他们的PCS分无疑差一口气。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们一有明显的失误,P分就会回落。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什么?”窗边削水果的林臻洋回过头。

“没什么。”常静搪塞过去。对于冬奥会主场作战,基本预订金牌的伊万诺娃和别林斯基,她这两个后辈绝不仅仅是在花滑本身威胁到他们,还有心理上。俄系为了捧自己人吃相会有多难看,她这么多年也看得很清楚。但IB,尤其是女伴伊万诺娃,是很有骨气、很有追求的选手。而程江崛起得太快,一拍即合,是紫微星级别的选手。

有些悲观的是,他们不再是冬奥会头号种子选手IB的第一对手。他们不再年轻,这次的自由滑中也没有任何显眼的难度动作。说起抛跳萨霍夫四周,最近的美国站上,榎本兄妹也抛出了一个正GOE的4STh。

只能濯去杂念。“The show must go on.”她这个老搭档还油腔滑调地拽一句英语。

常静看着林臻洋笑。“行吧,你会说几个英文,你了不起。”

林臻洋摊开手。“我在检查发音。”

“就你会狡辩。”

然后,前一对选手的自由滑音乐消散,分数自广播中出现。“Our next skaters……”

“下面出场的是中国选手……”

“常静,林臻洋。”

“Jing Chang and Zhenyang Lin.”

西塞道:“延续了上个赛季的自由滑选曲,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在编排上做了大幅度的调整,所以几乎看成两套完全不同的节目了。”

“相同点在于都很动人,是一套关于他们自己人生之路的节目。”莱克尔补充道。

单跳是老大难,尤其是在常静被伤病困扰的情况下,本就不高的成功率大幅度下降。开场的单跳3S以常静摔倒告终,左上角亮起因此亮起第一盏灯,也是第一盏红灯。

然后是3T+2T+2T的连跳。亚洲公开赛的时候,常静没有连上第三跳的后外点冰两周,因此最后变成3T+2T。“成功了!”虽然因为常静脚下不稳,依旧损失了一些GOE,但BV是实打实的。比起赛季初,常静确实是在渐入佳境。

双人联合旋转令两人卷入暴风雨带来的漩涡之中。比起上个赛季,他们的节目层次更加丰富。旋转结束,常静由林臻洋扶住髋部,两人一同看着即将抵达飞往的方向。

“抛跳后内点冰三周。”

他们被每一次成功深深地鼓舞。与其耿耿于怀地抱怨,所有的付出和辛苦都可以一笔勾销。

进入编排步法。面对暴风雨,他们无疑是乐观主义的,像是已然离开码头数日的醉酒的水手,只盼着这场旅途能够更加惊险有趣。小托举令常静自由地在半空与地面来去。后外螺旋线是牵引锚的锁链。

“下面是抛跳后内结环三周。”王露道,“没有看到他们招牌的抛后内结环四周是个遗憾,但我们可以静候佳音。……做得好!”

对于高难度的抛跳,常静心里有结。抛4S曾是他们的亮点,这几场比赛却都不得不暂时搁置一旁;抛3A是她希望掌握的又一利器,然而进度停滞不前,伤病令人畏手畏脚。她并不清楚什么时候才可以解开。

但现在,暂时不重要了。因为天空需要重新变得晴朗,他们需要收尾,人生终究需要落下帷幕。而遗憾仍旧存在。

依旧是一号位待遇的他们,如今是否在尸位素餐呢?在K&C区与林臻洋拥抱,教练库兹涅佐夫拍了拍她的肩膀。常静呼出一口气,擤了鼻涕。他们拿到了144.13分。

有程愫弋和江愉珠玉在前,两人只能屈尊第二了。颁奖典礼上,他们在行礼后携手走上红毯,拥抱铜牌获得者的拉曼和凯弗,然后站上稍高一截、又比第一名稍矮一截的银牌处。四面的掌声是褒奖,常静感到些许安慰。而她知道,自己终将和林臻洋走上一段充满挫折的路。

最后出场的是金牌获得者。“他们已经是明星选手了。”站在平台上,常静小声感慨。一旁林臻洋应了声是。

当少女与青年从加拿大小将面前滑到他们前方时,常静弯下腰,张开手臂。程愫弋甫一回应,她便抱得格外扎实,毫无吝啬、毫无保留。“你们特别厉害。”她拍着少女的后背。尽管每个选手的目光都朝向最高处,但不代表他们就不能友好的互相称赞。常静见识过程愫弋如何拼上性命地训练,江愉如何踏实地走过指责声。作为队友,不免友好地切磋。

“谢谢前辈。前辈会变得更好。”程愫弋学着她,只是力度更轻,小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林臻洋则伸出手,要和她握手。他刚刚正是这么和江愉交接的,面对年纪更小、性格更平易的程愫弋要轻松随意一些。

“你很出色。小程和教练高标准要求你,你做到了。”

江愉伸出手。“谢谢。”他们简单握了一下,心意到了。

程愫弋和江愉登上颁奖台的最高处。程愫弋本准备自己登上的,但美国站的经历让她有种预感,于是下一秒她便腾空而起了。她被单手托上了冠军之席。少女转过身时,青年也已经出现在她身后了。

金牌和鲜花授予这对虽然年轻,资历甚至可以用初出茅庐形容,却已可以用卓越形容的选手。事实证明,他们已经作为后浪,暂时来到前辈的前方,一些异样的声音似乎可以就此止息。

不过,对于程愫弋而言,她只是关注节目本身,并且向往以此得到一个好结果。

双人滑落下帷幕。

-

女单自由滑结束,袁安雅是毋庸置疑的冠军。二号位的柳琼状态下滑得厉害,坚持滑完了整场比赛,最终在十二人中排名第七。这和她的配置难度不相符,拥有四周跳和3A这些超C元素的柳琼应当是奖牌的有力竞争者,更何况还是主场作战。现在看来,她都没能赢过小有失误的三周套。

不过倒也不奇怪,引起比起哗然,更多是嘲讽和恨铁不成钢。柳琼的自由滑小分表更是处处见红,符号满天飞,超C元素更是没有不被标“<<”的。现在,她在被讽刺五毒俱全的基础上,冠以技术筛子的外号。

亦有冰迷指出,柳琼的伤病很严重,跟何况这是压力极大的冬奥会周期,或许应该给予适当的宽容和鼓励。但这类声音很微弱,很快被淹没在指责声中。

“这是竞技体育啊!柳琼滑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怪我?当初吹的那么响,现在不还是丢人?”

强硬如程璐,在惨不忍睹的现状以及队医严厉到几近警告的建议声中,也不得不妥协,迟来地附和柳琼要求降低难度、滑明白三周套的声音。“我调整编排,改成三周套。”程璐看着刚敷完药,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的柳琼。大奖赛在此宣告结束,她没有机会历练了。本来作为中国杯主场选手,柳琼被邀请参加赛后表演滑,却因为糟糕的状态不得不回绝了。

她下冰场时捂着腰,不舒服到一遍又一遍深呼吸。程璐向来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在她看来柳琼还没有严重到不能上冰,修修补补就能继续。而她也必须要继续。

柳琼不说话,程璐便忍不住多说几句。毕竟柳琼的成绩对她而言简直不堪入目,无形中扇了她一巴掌。“改成三周套,你要是再滑成这个样子,下面的比赛没有任何指望。”椅子上的柳琼掏出手机,于是程璐内火更甚。“而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有多少指望了!”

“你的要求,我也都满足了。但你的状况好起来了吗?”

手机被扔到一旁的柜子上,从而发出“啪嗒”的清脆响声。柳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表情让程璐觉得心寒。柳琼说要指控她虐待学生时也是这副模样,根本不懂她的让步与苦心。柳琼的性格在她看来更需要磋磨。

话虽如此,程璐抵了一下后槽牙,将心声咽下,脸色放缓和许多。柳琼吃软不吃硬,于是她准备好声好气地说点话,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女人开始僵硬地用一种诡异的语气说话。她不擅长这个,心里其实也反感。

“小琼,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用来调整状态,但没有太多了。我会用三周套迁就你,比赛不会。冬奥不会允许你用这样的难度,这样的完成度站上领奖台。”程璐尽力让自己变得循循善诱,“这方面我肯定比你有经验,我是过来人。你的身体没你想的那么金贵,小琼你……”

偶尔,程璐会想到一个从来都愿意为比赛拼命的人。她本该因为上一个更好而后悔当初的选择,但她没有。程璐看那个比柳琼矮一些的少女没这么顺眼。

“不要这么叫我。”柳琼冷不丁打断她,“教练,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你也不行。能这么叫我的只有我妈,你是我妈吗?”

程璐一愣。

“你迁就我,我的身体没那么金贵。程教练,你可真会说话。你就是这么挨个逼走这次中国杯的女单冠军和双人滑冠军的吗?”柳琼将手机竖起来,仅仅用一个硬角支撑在桌上转,像是玩世不恭。“你捡了我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还费尽心思组织好话给我听,我真是谢谢你。”

“还是说,你的感情在程愫弋那里没实现,现在移情给我?”

她先是流露出错愕,接着脸色猛得一沉。“柳琼,你很不尊重人,而且这不是你能谈论的事情。你的任务就是——”

“我的任务?我的任务由我自己给自己定。你替我滑吗?现在跳不起来的四周跳,阿克塞尔三周跳你替我跳?你想什么呢。”柳琼破罐子破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她就这样一瘸一拐地从女人身旁经过,对方没有扶她,而她也乐得如此。

“我要换教练。”

“……什么?”

柳琼扶住门框回头。“我说,我要换教练。你爱带谁去带谁去。”

“还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柳琼质问她,“如果你真的不知情,不知道你如何神经质地把你自己那所谓的’梦想’倾注到别人,那你可真会骗自己。你是真清高,我可没你的思想觉悟。”

“我不像她一样脾气好,可以任你折腾。我受不了。”而且,程愫弋最后也走了。

拜拜了您嘞。说罢,柳琼关上门——毕竟她还是有点担心这女人会不会突然发疯,抓着自己就是一顿薅。她真觉得有可能,所以动作怂了。

回过头,走廊上的袁安雅正一脸惊讶地站着,与她面面相觑。某种程度上,对方也不算外人,要论资历还得柳琼还得叫声前辈呢。

所以,她轻松地开口询问。“我们声音不算大吧?这里还挺偏。”

袁安雅还处在震惊之中。“不大。”两人并排走着,袁安雅伸手想要扶一扶走姿不太顺畅的柳琼。虽说她经常跟姜云哲,跟程愫弋吐槽柳琼,毕竟对方技术不太干净,教练还是程璐,她们俩还拉了个新双子星。

但这些抱怨某种程度上都是不讲道理的迁怒,袁安雅知道,所以只跟亲近的人发牢骚。这一刻消散大半了。“你教练没跟过来?”柳琼摆手婉拒,坚持自己走。她对袁安雅的观感一直以来挺不错,因此主动询问道。

袁安雅看了一眼柳琼后方正在远去的、没有开启迹象的门。“没有,我现在自由行动。”她回答,“再过一会儿就是表演滑彩排,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行动。”

柳琼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了。祝你们一切顺利。”

“谢谢。你也是,一路顺风。”她人其实还挺好的。袁安雅想。

柳琼继续慢慢走着,边走边打字,给母亲发短信。她要解雇教练,在这个相当重要的赛季,为此甚至可能因为暂时找不到教练而独自训练。连她都在此刻感到些许后悔,觉得自己冲动了,指责她不负责任的谩骂声可想而知,必然接踵而至。

她确实没处理好,就不该落到程璐手里。柳琼决定受了,长长记性。而且,她本就对花滑没有那么高的追求,也是误打误撞走到今天的地步。

“真的没有吗?”

我觉得没有就没有。柳琼如此回应着这时候还来添乱的心声。

停下脚步的袁安雅则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类似敬佩的表情。她当初没勇气跟程璐闹,并且某种程度上是程璐觉得她不行。想到这,袁安雅往回走,对禁闭的门做了个想要踢两脚的动作,跃跃欲试。当然,她是个相当有素质的人,所以没真踢。

如此想着,袁安雅想起什么,上前跑到柳琼旁边。“你看起来不太方便。”关心本来不那么看得惯的队友还是有些别扭,不过不影响袁安雅表达。“你要是着急,我可以让我教练帮你安排。他很乐于助人。”更何况柳琼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袁安雅觉得无论哪种层面都不合适。“或者你不介意的话等一等,跟我搭个便车回去。都行。”

妈妈还没有回短信,应该在忙。“可以吗?”柳琼抬头。

“可以。看你选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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