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合唱生日歌的时候,是谁认真地在合唱声中浑水摸鱼呢?
江愉装作没有发现。
她似乎松了口气。程愫弋当然没偷懒。她只是小声了点,跟随着大部队哼出了一些和生日歌旋律有些相似的音符。毕竟,万一因为她的消极怠工,江愉的愿望不被听见,程愫弋觉得这样不好。
“最后合个影吧!刚刚都没想起这事。”吴萍在最后建议道,“正好,因为小程未卜先知,我们也有比较趁手的工具。”
以“哪有寿星自己动手”为理由,加贝尔从杂物间拿出折叠梯暂时充作支架,将相机调整好角度,设置定数。
于是,默数着秒数,他们要么做作地装作在做手里的事情,要么诚恳地面对镜头,要么是拍子没卡上、处在要转不转的间隙……就这样拍好了。
一张不那么好,但又很好的照片。“我有素材了。”吴萍满意道。
不过,恐怕得等冬奥会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才行。她可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争议,被叩一顶没有认真备战的帽子。虽然程愫弋和江愉都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但吴萍不想留给有心之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他们俩的状态很好,吴萍看在眼里。“既然东西拿到了,盒子要不一起丢了吧?我回去的时候顺路。”江愉还得在此寄放一段时间,并在这段时间跟着程愫弋跑一大圈。她显然不困,正在和常静说话。
江愉摇头。“谢谢,但是不用了。”他委婉地回答。他察觉到程愫弋未曾披露的心意。
“明天见!”
夜跑完,常静挥手跟他们道别。江愉便也可以开口了。“应该不仅仅是相机吧?”青年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开口,“你递给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少女点头。“还有一本空相册。你可以把照片放在里面。”
“你考虑得真周全。”江愉欣然,眼底声音都流露柔和的笑意。“你总是很为别人着想。只有’谢谢’太匮乏,但除此之外,我一时什么都有没想到。”
夜晚分外的明亮。他们如同行走在被月亮照耀的那片斑斓银河中般。
“谢谢就够了。”程愫弋告诉他,“’不用谢’。”然后她回答。
“而且,我们以后会去世界各地,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就像旅行一样。”她的解释描述了一个令人感到头晕目眩的未来,这些从不是幻想,而是现实。于是,强烈的动摇感轻佻得不合时宜。
而程愫弋继续说。“可以记录下来。如果,我们中间有一个人稍微会拍照一点——”她看了一眼江愉,又垂下眸。
“……应该是不是我。”她因为照片拍得太丑被袁安雅说了好久,还被真切建议不要再碰。
“也别把话说这么早。”江愉道,“不过,我可以先研究研究。”
她应该没有搞砸。程愫弋想。
行走间,少女回忆起了什么。“今天我记得戴手套了。”她告诉青年。
“嗯。我看见了。”他也望向她,“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冷了。”
路灯投射下的阴影被他们拉的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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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对腰部的运用愈发得心应手。自由练习时间,程愫弋连完T跳,多次完成3T+3T的连跳之后,闲暇时间便琢磨着怎么更好地连Lo,怎么把3Lz+3Lo跳好。
她更习惯将后内点冰三周跳作为第一跳,但改刃成功后正赛跳勾手三周多一些。而且,江愉更擅长勾手跳,短期内勉强他把飞利浦跳跳清楚也不现实,可能还会影响3Lutz的质量和成功率。
这样统一起来,也利于他们共同练习和讨论。江愉连Lo也有很多优秀的地方。虽然第二跳的速度不是最快的,但pre很少。他的跳跃应该获得过很好的启蒙,技术经得起考验。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他的连跳节奏有时候会掌握得不那么好。
青年也知道。跳完,他滑向少女身边。
“七零八落的。”她的评价很犀利。
至于程愫弋,她的连Lo向来节奏快,第二跳相当干脆,跳跃节奏和浮足都很优秀,技术非常细腻,缺点就是偶尔有些缺周。而这一点随着发育关结束,力量增进致使高度增加,以及程愫弋自己不断微调着细节得到大大改善。
连T和连Lo间,连T也只是稍微顺畅些。而程愫弋认为,必须要正视自己的不足之处。“我们一起来试一下吧。”她对江愉道。
“好。”
一直以来,吴萍都没有叫停他们的行为,哪怕是在临近冬奥会的冲刺阶段,哪怕程愫弋会练习阿克塞尔三周跳这一超C元素。而且,正因为吴萍比起连T跳,更擅长连Lo——虽然只能连2Loop——所以她能给予一些帮助。
她的连跳是库兹涅佐夫教的。俄罗斯出身的他有相当丰富,难度也足够的技术储备。指导完常林,他便来指导他们两个。
“你们想把3Lz+3Lo放进节目里?”库兹涅佐夫将问题挑出。他十分不理解吴萍迄今为止的态度,太模糊,不够明确。如果程愫弋和江愉有这个打算,并且有潜力完成,她应该积极将其加入正式的训练计划中。
程愫弋其实不确定。从业余的尝试到和江愉共同练习,再到教练教授,这其中也没有间隔太长时间。但有一点,一直在她心中闪烁。
“我想要增加胜算。”程愫弋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赢,她和江愉手里的筹码似乎还不够多。
GPF上他们取得了金牌。然后呢?
实际上在多方因素作用之下,程愫弋意识到,希望其实是渺茫的。赢的概念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明。她想要跨域旧日的自我,但花滑终究不是孤芳自赏。所以她拥有了名次,拥有了一堆憨态可掬的小鸟玩偶。
“一个意思。”库兹涅佐夫道。
他指出了问题。“发力点。江愉,我再强调一次,想想发力点。”受吴萍的影响,警告青年时库兹涅佐夫也会带上他的搭档了。“程愫弋应该很多次告诉过你了。你拥有健康的躯体,也没聋,不应该没听见。”
江愉跳起单个的3Lo没什么问题,只是离程愫弋的优秀还有一段距离。“我知道了。”他面色平静,稳定到好像岿然不动。
不过,如果总是跳不好,江愉会暗自微微皱起眉。即便不愿,他也确实会在跳跃上拖累程愫弋。他清楚这一点,并且会在独处时感到煎熬。
进入勾手三周跳。有了一个赛季短节目的磨练,他们的3Lz要想跳得漂亮又同步没有那般困难。
然后,到了连Lo的时机。江愉记得程愫弋的节奏,无论是作为一个没有被注意到的旁观者,还是作为接受指导的学习者。他必须与这套韵律相合。
“他们其实都进步得很快。”
吴萍:“那你还打压式教学?”她自然不是认真地怀有责怪之义,语气里带着揶揄。
库兹涅佐夫瞥了她一眼,出人意料地回应了一句“确实没必要”。“自制力是第一步,然后是领悟能力。不是谁都能时时刻刻把这两点最好的。”他早已领教过程愫弋和江愉身上的冠军特质——无一不是助长他们走向更高处的推力。
“你对他们的评价很高。”
“谁不是?”库兹涅佐夫反问,“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他们两个绝不会接受被别人安排荣誉,走个过场。”
吴萍知晓这一点。“虎口拔牙很难。”她也作为运动员征战四方,经历过许多风浪,深知有些事只有妥协,没有别的。不过作为两人的教练,她希望程愫弋和江愉能够获得与自身实力相匹配的荣耀。
这才是第三个赛季,吴萍却已然有陪伴两人走过无数春夏秋冬的变迁感。
“难,不代表没一点可能。可能性很大。”而库兹涅佐夫如是道。
吴萍没有说话,目光投向冰场上的少女与青年。助滑进入,没有音乐修饰,两道黑色的身影却在同一时间微微下沉,浮腿后拉,准备点冰。“把刃压下去!”吴萍立马高声呼喊,声音突兀得把一旁的库兹涅佐夫吓了一跳。同时他也注意到,和自己抱怨两句的时候,吴萍还举着手机。
“像素够吗?”
第一个3Lz甫一落冰,浮腿以明显的高度离开冰面,形成一个微微拉开的弓面形状。一切都进行得很顺畅。极短的间隔后,程愫弋紧密地连上第二跳的3Lo。她有充足的力气应对第二个Triple Loop,身体极高的收紧度和可观的转速相得益彰,显得游刃有余。
“够他们俩看清楚自己跳得怎么样。”她的眼睛也看得很清楚。零零碎碎积累的经验从不是随随便便获得的,他们充分利用了每分每秒,积累的一切仿佛就为了这个看似轻松到惬意的成功。
落冰。程愫弋放下浮腿和双臂,转身滑向江愉。
“不是个糟糕的连跳。”他道。
程愫弋想要立马查看录像,所以她滑得快了些,嘴唇抿起几近平直的弧度。不过,江愉不觉得她在不高兴。
“那就是不错。”程愫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落后几步的青年。
他跳得很好。程愫弋就着吴萍的手看了刚刚的连跳。“你们都做得很好。”吴萍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再训练十分钟就得休息了。别太高兴,结果给忘记了。”
她伸出手,又将进度条拉回去,方便站在自己旁边的江愉看一遍。“嗯。”少女嘴上应答,心上跃跃欲试。
没过几天,程愫弋就提出要更换自由滑的连跳。“我以为你会立马跟我提这件事。”吴萍回答道,“我也有这个打算。没有浪费最高难度的道理。”尤其是在一个有冬奥会的赛季,而他们希望攀爬最高的山——为此需要击败所有拦路的人。
吴萍立刻联系了伊芙琳女士。“我觉得不需要任何变动,只要把连跳更换就可以了。”伊芙琳女士摊开手,“又或者,你们想让我把衔接再改难一点?那样会影响整套节目的效果。”
这两个选择当然都不是吴萍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怀疑伊芙琳女士听懂了,但是打算狡猾地不配合。她以前可不是这样。
“他们可以做到,相信他们。”伊芙琳女士最后还是没有跟她绕弯子。她知道吴萍希望她能把连跳前后的衔接改简单,毕竟前面还有一个捻转四周,这样可以留足空间,提高成功率。“毕竟,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发育关时更困难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绝对的动作难度。”
在此,伊芙琳女士停顿了一下。“你和程商量过吗?”她询问道。
程愫弋很有劲头,整日都很活跃。虽说她对待训练一直是全身心投入的态度,但她现在的状态看着就令人高兴。她不是敲碎了牙沉默地连血带牙将辛苦默不作声地吞下去,而是从头到尾都很高兴,很有能量,积极地为二月份的盛会筹备。
吴萍用手掌掩了一下嘴。“……没有。”她最终摇头,“就这样吧。”
下午合《罗密欧与朱丽叶》,程愫弋和江愉第一次将3Lz+3Lo带入节目就丝滑顺畅得如有神助。
不过,吴萍知道,是他们自己帮助自己,并且协助彼此。
“你还想改吗?”
伊芙琳女士的语气令吴萍想起程愫弋那张总是很较真,从来不肯放弃的脸。“不改了。”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