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那么，采纳常静的意见，我现在换一种问法。”主持人道，“程选手和江选手，请亮出你们认为的第一次相遇的时间。当然，是对方所认为的时间点。”
“三，二，一——”
两人同时翻开白板。此时，程愫弋也向江愉的白板上看去。不说信心满满，她觉得自己这样精准地审题，答案一定是对的。只不过，她好奇江愉有没有审清楚。
他们写了同一天。江愉欣然将白板前推，接受她的注视。
他想，她看起来很开心。
程愫弋第一次看到江愉的那天，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言语交流。少女没有得到青年的名字，他们也没有成为搭档。
他们都记得。这一点令程愫弋感到高兴。
“程选手的答案好像和答案不太相符啊。”
主持人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这令程愫弋一下子睁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她转过头，先看向满脸揶揄微笑的主持人，她又看向一旁的江愉。
他们明明写的一样，怎么错的是她？
然而，一旁的青年只是笑，愉快的、神秘主义的、像是怀揣了一个即将揭晓、但全貌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一般。
“那么，江选手第一次遇见程选手的时间究竟是什么呢？”比起向观众卖关子，很显然，被主持人的欲言又止吃得死死的另有其人。
程愫弋紧紧抿着唇，身体微微前倾，等待答案降临。随后，主持人便公布了一个日期，一个令她无比陌生的日期。
“看来江选手遇见程选手的时间很早啊。”主持人道，“那个时候江选手才多大？记得很清楚啊。”
“程选手有印象吗？”
程愫弋茫然地摇头。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小得还只是在冰场上玩，和爸爸妈妈一起，而不是训练。不过，相同的是，时光两头的她都很快乐。那个时候，她的生活只有爸爸妈妈——和现在的爸爸妈妈相比起来像是来自外星球。
程愫弋没有想过，时间的两头可以交汇。她从不知道会有这回事。
此后，游戏又进行了四轮。程愫弋和江愉都答对了之后所有的问题，然而比起如出一辙积满五分的三队，积了四分的他们只能在倒数第一位。
“情有可原，毕竟两位搭档的时间最短。”主持人替他们挽尊，“而且也只是欠缺了一分，第二名而已。”
“排名仅供参考，大家心中一定都有自己认为的’最默契组合’。”
排名最后的两人相视。程愫弋接受了倒数第一的位置，她只是对那个日期耿耿于怀。她一定会在座谈会结束后询问江愉，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都不知道。”
坐上车，程愫弋立马开口。她很迫切。
车外是夜色，车内是傍晚一般由黄色灯光笼罩的狭窄区间。“嗯。因为当时你玩得特别开心，所以没看到我。”江愉耐心道，目光和语气都很柔和。“你当时很高兴，那就够了。有没有看见我，这重要吗？”
“我想看见你。”少女几乎有些着急地回答。她个性率真，他虽然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愣怔了一下。“如果我看见你，跟你说了话，我一定会很想跟你交朋友。”程愫弋坦诚地告诉他。
“……啊。对。”江愉在片刻哑然后找回自己的声音，“看来我错过了一个好机会。真遗憾。”
“但我们现在是搭档了。”
“是。”他垂下眸，“我们是搭档了。真好。”
从遗憾到好，少女的声音就这样从童年所目及一瞬、从而铭记至今的动态画卷中扑面而来，富有生命与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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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随着银河飘荡，利用转三轻盈地变刃，充分利用身体的起伏感……”
“Legend On Ice”是北美系的老牌冰演品牌，举办地在美国，正式开始时间在四月中旬。
程愫弋和江愉名列其中。常静和林臻洋本来同样收到了邀请，但他们当然没有应下，为了养伤。
“还没把椅子捂热，就又得到处飞了。”常静笑道，“你们早去早回，记得拍点漂亮照片。”
而袁安雅作为刷新中国女单东奥会排名的紫微星级选手以及多项国际赛事的金牌得主，同样收到了邀请。
“除了四月份的这场FOI，我五月份和七月份分别还有一场，一个在日本，一个在韩国。”她们这次同行。袁安雅坐在程愫弋身旁，言语间整理着行程。
飞机已然稳稳地在云雾间飞行。习惯坐在窗边的程愫弋安静又仔细地听她说，偶尔才会发言。
“我们暂时就这一场。”程愫弋道，“如果国内有冰演，我们一定会参加。”
她面向袁安雅时，也能看见过道，以及坐在过道那边的江愉。他在看书，不过没那么投入，很快察觉到她不自觉停下的目光。
于是，青年在视野中微微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温和而亲切。
程愫弋怔了一下，心上又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流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索性远处的江愉并不那么在意，他并不非要一个答复，只是低下头拨开新的一页阅读。江愉不喜好给程愫弋出所谓的难题，任何层面都是。
耳畔，袁安雅的声音清晰地鼓动着耳膜。“我也没有消息。姜教练说应该会有。”冬奥会项目在国内都比较小众，花滑的宣传力度不大，跟进也比较滞后，虽然这次成绩很好。
“除了冰演，你们还有什么活动？”
“有一次杂志拍摄，《Unusual》的，拍完会有采访。其他没了。”程愫弋的注意力很快回到她的言语中，“吴教练帮忙回了很多。”程愫弋不想把太多精力放在花滑以外的事情上，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吴萍渐渐得知并且默认了这一点，因此默不作声帮忙过滤掉了很多活动。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时尚杂志。”袁安雅抱怨道，“所以是内页还是封面？……哈？封面？这又不是体育杂志！是《Unusual》诶！”
“我不清楚。不过吴教练说，这一阵的杂志好像都在洽谈运动员。”程愫弋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没有刻意了解过。“可能因为冬奥会，所以讲究时效性吧。”
袁安雅知道程愫弋不懂，不过她也没打算解释。毕竟这些都是虚的，她们各自所在的项目和成绩才是实实在在的。
“我会记得买的。”应该说，她一定会买，虽然不太想连带着她搭档的那一份。袁安雅暗戳戳地想。
她暗中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江愉。对方正气定神闲地看书，似乎对她的行径无所察觉。
虽然江愉很会看眼色，但袁安雅对他有几分抹不净的敌意。她尤其讨厌对方身上那股因为位置稳定而很有底气、气定神闲的劲。
明明应该这么向对方示威是她。“谢谢。”而坐在她旁边的程愫弋无所察觉地答谢。
“我听别人说，你们表演滑好像是罗德里格(Rodrigo)负责。”对方来自美国，是个非常有名的编舞师，近些年常跟常林组合合作。
这里的“别人”指的正是姜云哲。袁安雅对姜云哲一向不那么“尊敬”，各种称呼满天飞。
“嗯，吴教练说是常前辈牵的线，然后对方也有合作的意思。……”
与次同时，飞机内的另一处。
“小姜啊，”吴萍率先打破宁静，“东奥会没多久就又见面了。咱们有时间，再一起吃个饭呗？小程和小袁以前也算同门。”她们都在程璐手上待过。
姜云哲皮笑肉不笑，冷不丁开口。“承蒙吴教练关照了。要不是吴教练挖了这个墙角，程愫弋和小雅说不定现在还是同门。”
“你不是说，一线选手就带袁安雅一个吗？”
“程愫弋来，我肯定举双手双脚赞同。可惜吴教练没给这个机会。”姜云哲接着怼她，“而且，小雅虽然不说，心里肯定也愿意。”虽然她和程愫弋单独聊天时总一副“没想跟你把关系处多好”的样子，但姜云哲哪能不知道内情。要是有女双，估计袁安雅第一个要拉程愫弋试试。
吴萍本以为这件事早翻篇了，所以才半开玩笑地提起。她一时没想好说辞，沉默了。
“姐，我就跟你开开玩笑……你要是心里不舒服，那就当我刚刚没说过吧。”姜云哲叹息，不再咄咄逼人，也换了个更亲切的称呼。“我也就是想想，她现在在双人待着挺好。”
“哪有不舒服，这么说就见外了啊。”
“唉。”姜云哲止不住叹气，“姐，我就是没想到她还能像现在这样能说能笑的，真的劳你照顾了……”
吴萍矢口否认。“不能这么说。小程她本身就是个好孩子，就是——就是那个环境不太对。”她道，“我们大人都受不了她那个妈。说起来也蛮唏嘘的。”
“总之，你别太往坏处想。程愫弋和我说过，你跟小袁帮助了她很多。”
便轮到姜云哲推脱。“都是她自己咬牙扛。我们两个谁能真正把她拉出去呢？不行的。”
“……”
“她现在多好啊。”姜云哲话锋一转——毕竟时过境迁，再伤怀就有点破坏当下的气氛了。“都拿奥运金了，可把大鹅那边气得不轻。大boss在人家家门口还是大boss。”
“小袁也好，创记录了。那种情况下还能拿牌子呢，大心脏。”
“吴教练又跟我客气了是吧？”
“客气？还没跟你真客气起来呢！……”
教练组的气氛越来越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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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里格的编舞风格确实有着强烈的现代色彩，就如同最终选择的这首表演滑用曲《Lost Stars》，来自电影《Begin Again》，有男声和女声两个版本。他选择巧妙地将两个版本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对唱的感觉。
“事实上，这种手法对你们而言应该不算陌生，毕竟刚刚的赛季你们才用过。”罗德里格和他们熟起来后，嘴边总是萦绕着赞美之声，“多么精彩的罗朱。”
他将编舞教给他们，于是便有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现在带着些许惆怅，伸出你们的双手，用细碎的刀齿步去接取落下的星辰们。”罗德里格演示的同时如是说道，“然后，带着不完美的默契，弓箭步的同时掩面，再用大一字姿态双手向旁推去——看，都不需要我说，你们自行掌握了精髓。Amazing.”
合作很愉快，罗德里格的声音染上笑意。
“好，江准备捻转。果断一些！”
《Lost Stars》的编舞书写了一对追随各自梦想而不得不分手的爱侣。从两人相识并被彼此吸引，再到因为现实抱憾分开——在罗德里格的编舞中，理想与爱情是不可兼得的星星，一颗璀璨，另一颗必然会陷入黯淡。尽管他们看向对方时，目光依旧会染上隐晦的爱意，但却不足支撑一段抹煞理想光辉的、世俗的感情。
交握的双手缓缓松开，其中充满不舍与决绝。和罗德里格提前设想的不太一样，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可以令人找寻到浪漫的可能性。
他们终将再次相遇，将那颗失落的星星托起。因为理想与真正的爱从不矛盾，如果发生冲突，需要牺牲，那便不是爱。
“A beautiful story.”罗德里格陶醉道，“我实在是太期待这次合作的结果了。”
“您过誉了。”
“谢谢。”
他们都很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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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就不需要告诉他们了。”乔女士在位置上坐好，“谁都不告诉。”
“小舒要是知道，估计又得怪我们了。”
乔女士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
“不过，告诉她结果也是一样的。”江先生慢悠悠宽慰道，“小舒要是消息灵通，而且抢到票了，也可以来嘛。”
“票是真挺难抢的。”乔女士不禁抱怨道。
他们算落座早的，位置也靠前，但并没有拿到第一排的黄金位置。上座率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高，乔女士也听到了很多黑话。他们似乎都很激动。
“理智告诉我，双人里这么真的十有八九是泰坦尼克号，世纪假船，迟早要沉。”一个女生一边抱怨一边架好设备，有备而来。
另一个女生则道：“可是有国籍加成诶！你看看，近一点的常林，远一点的双程，还有其他组合，好多都成了。”
“哎哟你可别提了。每次考古都心疼我们小小鸟，爹不疼娘不爱的。”
身旁不远处同样传来声音。“上次DOI没去真的太后悔，好想被小鸟递帽子……感觉我会直接昏倒。”
人群不再流动，只有彼此交叉错杂在一起的交谈声。场馆骤然变得无比漆黑，观众席上发出欢呼声。
距离冰演开始已然不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