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玫瑰人生”是他们这个赛季的短节目。而浓烈的玫瑰——榎本萤的个性和传统的日本女性不那么一样。她很喜欢完成节目后和兄长兼搭档备受瞩目的感觉,就像玫瑰欣然接受他人欣赏的目光一样。她会在转角遇到熟悉的选手时亲切又熟稔地打招呼,并且积极地询问要求合影的冰迷要不要签名。日本队的选手通常不会选择这么做。
但榎本萤知道,无形中她其实离不开来自故乡丝丝缕缕的牵扯,那些声音随着舆论和梦想将她缠绕。她和榎本道治是日本双人滑的独苗,近二十年来日本最好的双人滑选手。他们愿意看到她绽放,却又会批评她不够内敛,失了脸面。榎本萤知道,如果她能取得好成绩,那会是另一番光景。
“后外点冰三周跳。”
比起谦卑地接受,此刻榎本萤想的却是“我真是受够了这些”。包括那个有了亲缘关系,掌握了她和榎本道治的前途与梦想,便能更肆无忌惮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的家伙。
所以,她要落下。然后,再如同玫瑰迎风摇曳般做出几下交叉摇滚步。他们的节目便由单跳3T正式开始。
“抛跳后内点冰三周。”王露说道,“两人进入抛跳的时间变快了,而且没有牺牲高远度。这个抛3F很漂亮。”
三组托举。在榎本道治的手中,以立式姿态伸出手的榎本萤像是肆无忌惮、无需经过修剪的玫瑰,适逢最好的时节。
王露:“这套节目非常适合他们,和日本站时候相比更加的细腻流畅。”
身体滞留在榎本道治的手臂上,榎本萤向后倾倒而去,与此同时做了个微微扶着帽檐的动作,优雅又不无俏皮地屈起左膝。她最终脱帽致意,场上也为他们响起掌声。两人执手行礼间赫然是一对行走在法国街头午后的青年男女。
GPF的打分更加严谨,至少对于榎本兄妹来说,他们用更好的表现换来收紧的分数,这或许也源自他们第一个出场。
他们最终获得78.69分。如果展开小分表,就会发现榎本兄妹的接续步和双人联合旋转最终都只拿了三级,且旋转标了V。榎本道治的蹲转因为不够标准而没有得到认定。
榎本萤挽住榎本道治的手臂一掰,在镜头面前表露出没那么不高兴的情绪。因此,尽管维持着严肃得体状态的榎本道治面露出些许痛色,但他不准备教训妹妹了。他选择告诉榎本萤和自己,“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至于之后,就是坐在等候室查看收紧尺度下的相对得分状态了。
居霏和谢意早已候在场边,倒没有因为榎本兄妹的发挥受影响。因为当广播酝酿分数的时候,他们已经面对面一个捂一个,物理性阻断了影响的可能性。
“为什么不戴个耳塞呢?”
居霏早有打算,不过她说起时程愫弋确有疑惑。彼时是休息时间,程愫弋的休息时间,所以她抱着水瓶。而居霏正在系鞋带,因为第一次没系好不耐烦,“因为我要暗算谢意。”整理好冰鞋后站起,她理所当然地对程愫弋道如是道。“用我能抱得动他的手劲。”
看到程愫弋的表情,居霏笑了:“你信了?可我是开玩笑的。”
不管怎么样,真到了这个时候,居霏使劲倒不是为这个。谢意捂得也很紧,真要比较肯定还是整日托举她的他手劲大。他不仅捂得很紧,嘴里还在胡言乱语,叽叽歪歪些东西,这下更听不清分数了。
“刚刚听到了?”
“没有。”居霏沉着道,“我的心情现在一片平静,请你不要犯贱。”
谢意也一脸沉着,心想滑完再犯。然后,他便和居霏一同滑进赛场,冰刀接触着冰面滑出微融的弧度。
“……representativ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Fei Ju and Yi Xie.”
居霏和谢意摆好开场姿势。牛仔质地的深蓝色考斯滕剪裁简洁,她像是与谢意置气般抱臂扭头。谢意则单膝跪地,垂头丧气。
两人本赛季的短节目选曲为《Amazing Game》,来自美国著名萨克斯演奏家明蒂?阿拜(Mindi Abair)。他们在其中融入了很多牛仔舞的元素。对舞蹈是否参透是一回事,但这赛季的短节目编排的确很适合他们。正因如此,他们才相应地在自由滑中有所创新。
随着音乐响起,谢意对居霏伸出双手,在挽留恳求原谅的同时为自己辩解。而居霏对他爱搭不理,于是谢意只得追着她满场滑,要么突然跪滑到他面前示好,要么摘下一朵花,单手插兜以一个外勾步来到她身前讨她的欢心。
“别看余教练那个样儿,好像比老梁还五大三粗。”吴萍跟程愫弋和江愉聊过居谢的编舞,“小居小谢的短节目一般都是他编。他编舞不错的,应试的同时也能兼顾观赏性,他还很了解这两个小家伙。就是有时候吧,你联想到编舞是他,感觉鸡皮疙瘩得起来一层。”
谢意则在训练中不满地哼哼:“为什么我得追着她跑?”
居霏冷笑:“怎么,你还想让我反过来满场追着你滑,跪下来求你啊?再给你整捧花?”
“不行吗?”谢意转过头,突然义愤填膺地提起旁边和程愫弋低声说些什么的江愉。“江愉都可以在节目里让程愫弋追着他跑!”
江愉听到声音——主要是因为程愫弋转过了头——然后笑着解释。“故事需要。”他不动声色地火上浇油,“不是特别长,而且我比较喜欢之后的段落。你们的编舞挺好的。”
谢意很伤脑筋:“我就不能值钱点吗?哪怕就一会儿……”
“白送我都不要。”居霏撇了撇嘴,很嫌弃。
程愫弋则偏过头,很认真地看着虽然很不值钱,但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的青年。“探戈那段我滑的不好吗?”她毫无疑问在意自己的水平。
“特别好,一直都是。”江愉温和道,“我只是不太喜欢自己的角色而已。”
“唐?何塞太水性杨花了,有了米凯拉还想着卡门。”于是居霏顺其自然地插嘴道,“经典又怎么样,这种意志不坚定、不洁身自好的男人可不能要。……江愉你别多想,我可没在阴阳怪气你,我晓得这是艺术需要。”
“我知道,别在意。”江愉礼貌地微笑。他是真的不在乎。只是过了一阵,他状似无意地随意问起对方被搁置在旁边隐身的搭档。
“谢意,你想滑卡门吗?”江愉微笑着询问他,“我看你刚刚好像挺愿意的。”
“……还是不了。”谢意才不会一下子精准地对号入座。他也就是抱怨调侃一下,虽然有意无意间做了祸水东引的勾当。
不过,不管他心底愿不愿意,他和居霏现在滑得很不错。不同于先前榎本兄妹充满法式风情的新派爵士,他们选的这首《Amazing Game》更像是在夜晚热闹的小酒馆里,由流浪乐队演奏,萨克斯的音色痞气又活泼。
“后内结环三周跳。”王露感叹,“能越来越多地看到他们的高质量单跳了。看来自从冬奥会结束,他们没有停歇过训练。”
冰场上,居霏终于肯施舍点眼色,并且双手轻轻放在谢意的肩膀上,随着他轻轻扶住髋进入三组托举。少女少男终于和好如初,快活地跳起舞来。他们在劣质酒精和及时行乐的萨克斯声中忘记过往的不快。
“捻转三周。”
3Tw2,BV为5.80,GOE+0.62。瑕疵是居霏落下时上身接触了谢意。而且,两人乔克塔的难度进入由于衔接不够紧凑没有被认定。刚刚的接续步也只定了三级。
“这场真紧啊。”挡板后的余教练自言自语。不过他倒没有太紧张,他更希望两人自己能接受。
最后的双人联合旋转。居霏在与谢意在分开后又拉住他的手,一个小跳坐在他支撑的大腿面上,张开双臂看向灯火通明的穹顶。就这样,他们完成了这个虽不完美,但整体有进步的短节目。除了捻转三周与接续步,两人几乎是奋力完成了其余所有的定级,也拿下了正数的执行分。
行完礼下了冰场,余教练拥抱时拍了拍两人的背。他们最后的短节目分数是71.43分,P分给得不错,但居霏确实感到了心理落差。她和谢意短节目分数上了70,这的确值得庆祝,但她知道在总决赛的语境下这点不够,她也并不因此满足。
但谢意完全屈从在这样的节目编排下了。“要不我们下个赛季还滑这套吧?”从K&C区走出的时候,他很不值钱地这么对居霏说。
他一捣乱,居霏心上倒也舒服了些。“看你这样儿,能不能有点骨气?看情况吧。”她打了一下谢意的肩膀。
前面两对选手的分数并没有给第三对上场的丽贝卡?拉曼和科尔特?凯弗带来多少轻松感。他们容易紧张,虽然近来显现出日益提高的调节能力,但他们的确需要鼓励。所以,当镜头中央出现拉曼和凯弗时,他们正在挡板前接受挡板后的教练的训话。俩人的教练连加拿大地方口音都出来了,语速快得和放炮一样。
“Go.Just do it!”
“加拿大的拉曼和凯弗,“让我们看看他们本赛季的短节目,《神秘的障碍》。”
他们选择的音乐有一种随意,活泼而又从容智慧的感觉。他们一定花了许多工夫真正进入这套节目,所以站在冰场上时,RK才能表露出如此合乐的平静。
“Triple Loop.成功了!”
这次的3Lo同步性大幅提高,带来了更加美妙的可观性。虽然有肉眼可见不够同步的地方,但这样已经足够了,应该说绰绰有余。
3Lo,BV为4.90,GOE+0.71。
原本对于拉曼和凯弗来说,只要能立住就是胜利,但他们做得比预想中好太多。而且,一旦跨过最开头这个未知的障碍,他们明显轻松了许多。
“抛跳后内点冰三周。”
凯弗无疑很谨慎地对待下面的动作,同时也有些踌躇和不干脆。他的动作并不如拉曼舒展,拉曼因为芭蕾基础滑什么都有一股芭蕾味道,但凯弗确实是个不错的绿叶,而且有时候表现得不仅仅是绿叶。至于节目内容分,他们正在表现。他们初出茅庐时稚嫩,现在不见得有多老练,但他们从来不吝啬自我表现。正因如此,RK其实很有成为冠军的潜质。
总决赛他们表面clean了这套短节目,状态更加松弛,细节仍需研磨。他们在冰面上携手行礼。而在等分区时,RK得到了他们的短节目分数——80.42分。从他们的表情和激动拥抱的情状来看,似乎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竟然是由他们开启80分大关。
中场休息,然后是新一组的六练,将身体热身开来。第二组的选手无疑很有看点,中国双人滑一号位被新上任的俄罗斯双人一号位跟二号位一齐压在最后的情况可不多见,而且这里是俄罗斯——真的是年轻人的主场。
“这是准备一雪前耻?感觉是。”
梁仲冰手中拿着程江二人的外套,听到吴萍的声音微微侧首。“但我们也不欠他们什么,这金牌可不是我们欠的……各凭本事。”嘴上如此说,但梁仲冰直觉自己的好搭档心里应当洋洋自得,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天大的事。
当第一对选手索菲亚?科瓦廖娃和伊万?珀斯塔那科夫在报幕声中入场时,索契场馆内响起非常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科瓦廖娃属于俄罗斯少数民族之一的鞑靼族,长相艳丽浓烈,棕褐色的眼眸充满自信与野心。她和她的搭档珀斯塔那科夫今年同为十八岁。他们在实力上略微逊色于现今俄罗斯双人滑一号位的马拉霍娃和佩特罗夫,暂时屈居二号位,但科瓦廖娃从未相信过他们会止步于如今的待遇。这并非最好的待遇,最好的会由他们争取过来。
这个赛季,他们的短节目选曲为一首经典的民谣《斯卡布罗集市》,由莎拉?布莱曼演唱,改编自英国中世纪歌谣,具有浓浓的英伦风情。KP的考斯滕也正应如此,以浅绿和深棕为主色调,仿佛在田园乡间漫步。音乐响起时便只听见舒缓的女声徐徐展开一幅世外桃源般的景象——尽管沾染上了悲剧的色调,但不可质疑其中的美丽。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歌词引用)
足以用美艳形容的科瓦廖娃在搭档珀斯塔那科夫的轻指下伸出手,再转过身与他双手相接,脚下的步伐轻缓地随着音乐的幅度流动交替。她舍弃了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攻击性与热烈感,而是在短节目中将自己变得安静下来。事实上,他们在表现力上非但不处于MP下风,反而胜之。
“抛跳后内点冰三周。”
短节目除了Lo跳,其他部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水到渠成的顺利。这套节目衔接上的难度不如MP的《暮光之城》丰富,但在眼神与肢体的交流下,他们确实讲出了一个凄美的故事。
“一个后外结环三周跳。”莱克尔道,“科瓦廖娃摔倒了,不过圈数足够。A small pity.”
科瓦廖娃爬起来,很快投入进接下来的表演中,一直到结尾都没表现出犹豫与滞涩。观众给予他们鼓励又赞美的掌声,而科瓦廖娃尽管介怀,但失误已然发生,她所能做的也只是行礼,报以有些后悔的笑容。
“……77.25 points!”
他们以稍逊色于榎本兄妹的分数位于当前短节目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