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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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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江愉不可能不知道。程愫弋的礼物也让他清楚了一件事,她发现了那个机关,比他想象中快很多。他被在意着,以一种比他想象中更深的程度被在乎。

“咔哒。”

江愉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江郎才尽。他迷恋给程愫弋带来惊喜的感觉,更何况程愫弋亦绞尽脑汁地为他准备礼物——将她放在花滑上的聪颖匀出来一部分,然后慷慨地赠予他。

“你已经是了。”

她会在某个夜晚像这样检查她的心意吗?或许是坐在书桌旁边,学习之余突然想到还有这么个烫手山芋没能送出。腼腆与勇敢在她身上都能找寻到,后者甚至会以一种决绝到残忍的方式出现——不发出任何声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江愉轻轻抬了一下镜框,骤然上涌的苦涩感让他后仰在椅背上,暖气便顺着衬衫和颈部皮肤的空隙透进来。他从不因此觉得好过。

真像梦境啊。他或许得求助于月光,那能与少女共鸣的光亮。江愉看着那几个简短的法语单词,几乎可以想象出程愫弋是如何谨慎而认真地学习,然后再拼成这句没有任何错处的话语——就像同意应许了什么一般,认真而纯粹地刻下如此信任的回应。

“我妈说过年附近顶多她来送点东西,让我乖乖待在这里训练。”

耳边传来于佳璇的声音。双腿盘在身前,程愫弋听她和闵秋桦接下来的安排。“还有,我妈拿到你的签名可高兴了。”微微出神间,于佳璇已经揽上程愫弋的脖颈。

程愫弋睁大眼睛:“原来是给你妈妈的吗?”

“怎么?怕签得不好看?”闵秋桦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她也能猜到程愫弋如此的原因。“别给自己这么大负担。”

“别说了——还没见过面呢,我妈就喜欢得要命。我妈说要把带过来的土特产分你,你还记得你上次吃得那个东西吗?”

程愫弋点头。“好吃。”于佳璇经常背特产到寝室,运动员也能吃点,她连带着蹭了点,从此以后但凡走远路比赛都要留心当地的巧克力产业。

“是吧?我妈还说,要让我拿这个贿赂教练打打招呼呢。”

“贿赂谁?”

于佳璇自然而然回答:“比如伊芙琳老师,大课上训我只要有程愫弋一半的温柔就好了——程愫弋你不要揪我衣服,我说的是实话啦——”

然而抬起头,闲逛到此处的正是伊芙琳?刘女士。

“……老师好。”于佳璇悻悻地更换坐姿,双手更是乖乖放在了大腿面上。周围人围观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老师,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啦?”

这次轮到闵秋桦扯她衣角了。“你忘了?星光舞王多争取了五分钟,远远没到呢。”

“星光舞王”在一旁严肃而内向地点头。于佳璇一时都分不出程愫弋究竟有没有在耍滑头。

伊芙琳女士自然不会索贿。“远远没到。”然后她便默默离开了此处。

“……真是把我吓坏了。”

程愫弋不忘犀利提醒:“我们刚刚聊到贿赂伊芙琳老师。”

于佳璇连连摆手。“不聊了不聊了。”

休息时间过去,最终的收尾处伊芙琳女士毫无疑问把程愫弋叫到最前面。“江,你也一块儿来吧。”她招了一下手,再恢复成双臂环胸的状态,看上去不好接近。

看程愫弋跳舞,她的表情可以称得上冰雪消弭。“Class is over.”这种结束方式无疑对伊芙琳女士的身体健康很有益处,对诸位接下来的安排也很友好,不需要紧张地面对面耗着了。

“手套呢?”

程愫弋从口袋里翻出来。“在这里。”

天气够冷,从热气腾腾的内室出来像引颈受戮。冬天早就开始了,而江愉不希望她毫无防备地过冬,至少先将手上的热度攥紧。

收拾完东西,程愫弋和江愉先后跟伊芙琳女士告别,钻进室外小雪微醺的白昼中。

程愫弋转过头时,帽子两旁垂落的白色毛绒小球随之晃动。她没带伞,因为天气预报出尔反尔,而落后几步的江愉将伞撑开,绀青色的伞面像是笼下一片略显违和感的夜晚。“我带就行了。”他看到程愫弋从台阶上下来钻入,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用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程愫弋知道自己的心情无厘头又变得奇怪了起来。“没有。可能是因为内外温差的原因,所以我脑袋没转过来。……我饿了,吃点午饭就行了。”

“好。”江愉温驯地不予任何追问,“今天肯定是你喜欢吃的。你昨天就点好了。”

“嗯。”

还是少吃点吧。程愫弋严谨地想。虽然量已经由营养师配好了。吃定制饭的地方还离冰场近,够她吃完就运动两圈,不把多余的热量留到下午上冰。

出神着出神着,程愫弋的注意力被路旁的景色吸引,一时也没有什么不自在感了。她先是瞄准了一片降生得格外完整的雪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然而还不等她近距离看清楚纹路轮廓,那雪花就这样融化在她的手掌心里。于是她不去接了,只是看。

中午吃饭的时候,厨师还很欣慰地说,程愫弋最近似乎变得爱吃了点。

程愫弋一听,担忧地放下盘子:“我吃饭吃多了吗?”

“没有,哪有的事。”

江愉的回答并不令程愫弋满意。“我不听你说的。我再吃好几份你都会这么说的。”她有些不讲道理地让搭档在这一话题上靠边站。

“江愉说的不错啊。这么点不算多,必要的营养而已。”

值得参考的公道话令程愫弋点头。

下午上冰前,他们首先进行了旋转专项练习。程愫弋对于挂在机器上转从来都没有什么眩晕感,放在冰面上更是如此。她想,或许是因为昨天练习的时候江愉平地摔了,所以旋转被提上了日程。不过,今天上午有统一的舞蹈大课,他的四肢被充分锻炼过了,因此没有出现差错。

吴萍对当事人吐槽:“一个人完成的动作,就属你零零碎碎有点小问题。”吐槽归吐槽,训练本身就是用来犯错纠错的,更何况江愉问题不大,不擅长的难度动作完成度也能完成得很好。

江愉只是无奈地照单全收:“我会改的。幸好没有让她受伤。”

自由滑的合乐细节更加丰富,拉锯感也更加明显。或许是因为程愫弋心上憋着一股气,滑起来便更加有力,甚至蛮横得不讲道理,红裙挥起来猎猎作响。而这正是伊芙琳女士想要的效果:少点精致,多点粗野。

但她依旧有疑问。“程,最近有什么不顺利的事吗?我感觉你很生气。”她走到少女身旁。

程愫弋原本背过教练站在座位旁,喝完水双手捧着水杯发呆。江愉又被吴萍叫走了,于是也没有人轻声告诉她“坐下来吧”。

听到伊芙琳女士的声音,她抬起眼,向远处青年的方向暼了一下再收回,像是还没怄气完。伊芙琳女士一下子就明白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愫弋略作思索:“有时候有点困扰。不过我觉得对花滑还挺有用的。”她没生气,相反她很欣赏自己刚刚的表现,所以才皱巴着脸站在这里回想。

伊芙琳女士露出微笑。“我一开始就知道,这种心情不会成为你与江合作的障碍。程,我对你有信心。”她非常乐意和程愫弋交谈,不局限于花滑,并为她保守秘密。

“谢谢你。”

令程愫弋觉得困扰的不仅仅是某个瞬间突然袭击心脏的不安静感,还有克制不住地回忆特定的片段。倒不是坏事,是很好的事,近似电影里的长镜头。没有台词,甚至连音乐都没有。路灯成了照亮宫殿穹顶之下的吊灯,月与星的光辉在棱面上流转,被雪色的晶莹晃得不真实。覆上雪的树枝沉默地蜿蜒出观众们觥筹交错的手臂,风在耳边鼓着管弦乐队交错的琴声。于是,她遵循记忆有模有样地执起青年的手,就因为他希冀获得的一支舞的礼物。然而最后那变成了他们自己的舞,只需要在露天的雪地里随心所欲地跳起来,而舞会上其他的一人一物都变得模糊。

晚上依旧是江愉带伞。置身于徒留簌簌雪声的沉默之中也不显得窘迫,只有宁静、美妙与舒心。

江愉将程愫弋送到宿舍楼下,并对她轻声道别。

“晚安。做个好梦。”

-

耳机里富有怀旧感的日语对白变成来电声。程愫弋从悲伤的童话中脱身,看到了屏幕上的电话号码。

“妈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一一。”

此刻的程愫弋不知道自己受制于什么。或许是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或许是记忆,或许是她不确定存在与否的爱。

“……妈妈想跟你说说话。”

可是程愫弋不会。她还以为冬奥会结束后的那通电话是仅此一次的水花,因为她那颇有重量的奥运金。母亲是屈从于金牌的重量才那样说的。

“好。”她听到自己在回应,“……但是妈妈,我不太会。妈妈跟我聊……我会一直听着。”

听筒那边徒留沉默。程愫弋知道她给妈妈出了难题,她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聊的。

程璐确实觉得为难。她绞尽脑汁地想,最终选择急切地邀功。“一一,那个男的之前跟妈妈说打电话给你,说要跟你见面,妈妈都回绝了。”

“……谢谢妈妈。”

“新赛季的两站分站赛,还有总决赛,你都拿了冠军。上个赛季的世锦赛也拿到金牌了。就剩一块四大洲赛的金牌,你就要达成大满贯了。”程璐在电话那头摸索熟悉的领域讲,“你真的——非常棒,一点都没有出错。即便是从来没有滑过的风格,你也表演得非常好。”

“那不是我一个人滑出来的。我已经不是女单选手了。”

程璐急忙纠正:“双人滑也很棒!妈妈跟你道歉,妈妈以前说了不好的话。”

电话里只剩下一段仿佛可以听到指针在表盘上划动的寂静。

“……一一,妈妈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不喜欢,妈妈就不说了。妈妈不会聊天,妈妈也不想影响你现在的生活……妈妈就是,想念你。”

程愫弋发现自己拿手机的手失去了知觉。她竭力想要恢复触觉,最终却只是轻轻说出僵硬的安慰话。

“妈妈,以后想跟我说话就打电话给我吧。”

“……好。一一,妈妈一定打电话给你。……”

在挂断的那一刻,程愫弋捂住脸,泪水大滴大滴落下积蓄在指缝里。

“……我不会。”

少女自暴自弃地大哭起来,心脏难受得厉害,就像被铁线割得鲜血淋漓。

“我一点都不会……”

她对母亲的眷恋与谅解是十恶不赦的吗?她该不该这么做?程愫弋还是不知道。明明她从心底明白周围的所有人都会支持她的选择,她却依旧无助,为自己刚刚产生的细微欣喜与激动而内疚。

但为了不影响明天的训练——又或许是因为她哭累了——之后她几乎是倒头就睡。

事实上,程愫弋得到的正是她所能预料的全部。

“她帮你挡住了程思璟那个挨千刀的吗?干得好。看来她还是能做点恰当的好事的。”这是吴教练。吴萍之所以能准确识别程愫弋今天的复杂神情源自哪个方面从而留她谈话,当然是因为程璐老老实实跟她报告过了。“你可以看看她能改悔……弥补到什么程度。如果让你不舒服你直接告诉我,我出面,没问题。”

“为什么不可以呢?当然可以。”这是江愉,他正隔空指向少女的心。程愫弋也顺着他的动作看去。“这是你发自内心所想,你的母亲也愿意弥补关心你。你的想法是有意义的,是出自你个人最鲜明的感知,不存在对错。”

“你不需要感到罪恶,一点都不需要。没有人会因为你做出的选择而对你置之不理。”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切近而柔和。“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如果犹豫,我可以给你提供参考,你可以和我讨论你愿意说出口的任何一件事。”

“训练的时间非常宝贵。我不能影响到你的状态。”

“这种想法对我来说可真不算什么好事。”他微微叹息出声,“让我帮上你的忙吧,哪怕只是把我当做一个一言不发的树洞也好,不然我会一直想着你有没有被伤害的。我们是搭档,我理所当然害怕这一点发生。”

“我知道了。”程愫弋抿起唇,“……我昨天晚上倒头就睡了。”

她的话令江愉失笑。“真像考拉啊。”

“我当时没有那么难受。”

“因为你会及时调节,所以现在看来似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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