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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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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愫弋从睡梦中醒来。或许是因为路上闲聊了一阵才决定稍作休憩,她没感觉睡饱,头脑还有点懵。

刚刚江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她现在花点时间醒神。她错过了飞机将要降落的提示音,不过江愉没错过。

“等会下了飞机坐车,你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程愫弋没说话,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一边沁出眼泪一边对坐在身旁的青年点头。

早就立春了,但早春依旧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冷意。走出机场坐上去酒店的车,程愫弋靠在车窗上往外看,眼睛渐渐眯起来。坐在前面的吴萍则跟司机小声闲扯,像走亲戚时特别以孩子为豪的家长。

江愉则在看程愫弋的侧脸,手里拿着她脱下来的帽子和围巾。车里开了空调,因此少女将脱下的外套放在他们之间。她又睡着了,比起发育关时强撑着睁开眼舒适得多。

从机场到位于市区的酒店又是一个小时的车程,路上还堵车了。程愫弋自己事先设了闹钟,再加上比较浅眠,中途便被铃声吵醒,在昏暗的光线下睁开眼睛。外面已是黑夜,碎钻汇成的光带在窗外飘逸流动,像是隔着不可抵达的岸。然而静谧不常有,车被堵在拥挤的道路上。好在鸣笛声对于此刻的程愫弋而言同样昏暗,沉闷如同被掩盖在水下。

程愫弋能够自由地睡着很久了,但她这段时间经常多梦,睡得不如从前安宁,不过对白天的训练没什么影响。只是当她醒来,总下意识地花时间琢磨,试图捉住那些迅速消逝、已然不在脑海中的影像,但刚刚的忙里偷闲还挺清净。青年的声音便在距离耳畔很近的地方响起。

“继续睡吧。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今天晚上可能来不及先去冰场看看了,到了酒店早点休息吧。”

程愫弋有些迟钝地看外面。“嗯。”她应答了一声。

那天晚上,程愫弋睡了个质量相当不错的好觉。因此第二天再见面时,她不再眷恋梦境,而是一心想着如何利用今天的时间。

吴萍在训练间隙问起她的情况。

程愫弋的答案也很坦诚。“这段时间睡得没以前好,不过不影响,调整起来很快。”

如此自然很好,作为运动员而言程愫弋十分省心。而且,无论在怎样的境况下,除非将她逼到无所适从的绝境里,她才会发出一些苦涩又不适的响声。就像杯子一样,什么都能容纳——埋上湿润的泥土作花盆也好,本分地泡上一杯微甜的花茶也罢。

然而,杯子一生发出的最大的声音,是在它跌落承载物摔碎的时候。以前的她总给吴萍如此感受,现在似乎有些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快,但吴萍依旧不敢懈怠。

“喝杯热牛奶吧,放松放松。”

吃完饭,江愉和程愫弋低语几句。“这个不甜。俱乐部里的运动员都喝这个。”他知晓程愫弋的担忧。

“谢谢。”

“不用谢。借花献佛而已。”离开片刻的青年重新坐在少女身旁。“就像昨日重现啊。”

“别担心,这是小事。不会影响比赛的。”

“我明白。”

坐在不远处的吴萍低头看了眼时间。该回去休息了,毕竟她算大半个老年人,精力比不得年轻人。不过教练组的晚饭不比赛前需要格外注意的运动员,过于入乡随俗了,因此吴萍感觉有些不适应。因此,她起身后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我跟你们梁教练出去吹吹风。”

“吴教练再见。”/“好。再见。”

然后,吴萍便在汉江边遇上同样面露忧郁之色的余教练。“哟,你也来了啊。”他也暼到这位后来的冠军教练。

至于另一边。“谢谢。”程愫弋接过江愉递过来的纸巾时再次道谢。两人准备外出,进行饭后例行的消食。

“最近复习得顺利吗?”

“嗯。挺好的。”

他微笑:“我猜也是。因为你最近没什么要问我的问题了。这是好事啊。”

比起不动声色的抱怨,江愉更希望程愫弋一切顺利。他向来不是家长制的践行者,他只是有时候有时候因为太想程愫弋没有任何阻碍地度过那道坎而太迫切,所以容易因为那年长的几岁而指手画脚。“最后的阶段可能不单单是成绩方面的事情了。虽然我不能时时刻刻和你待在一起,但你可以把时时刻刻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只要你愿意。”

“我会的。”

程愫弋当然愿意跟江愉闲聊,不过她会狡猾地将一些事藏起来。其实她从前也是如此,不过她从前不愿分享的私事早就开了头,而且已然跟江愉息息相关。

“妈妈说因为马上要比赛,怕我因为她分心,所以暂时先停一会儿。”少女的声音染上轻盈的快乐,“她还说,无论拿到什么名次她都高兴。”

是因为清楚程愫弋一定会拼尽全力漂亮地拿下名次,所以才说尽好话吗?“是吗?真好啊。”江愉脸上的笑意看不出任何挑剔与刻薄感 ,因为他同样矛盾地因为程愫弋的快乐而快乐。她被毛绒质地的围巾拥簇时就像半融化的棉花糖,心情很好地散发出焦糖气息。“你们平时还会聊些什么呢?”

“妈妈不仅会问训练上的事情,还给我寄了很厚的围巾和帽子,还有暖手的东西。不过我习惯戴手套。”

“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江愉听见自己的声音意味不明地打双关,“明年的冬天总能用得上。”

程愫弋弯了一下嘴角。对她而言苦尽甘来是生活的常态,她习惯这一点,但从不认为自己和母亲已经走到“甘来”的地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很奇妙的,她和家人也是如此。在跟程璐的通话里,时不时的沉默依旧是真正的主旋律。她不清楚自己在江愉面前有没有表演,她并不擅长这个。

“她还有点担心我和你相处得怎么样。”程愫弋侧过头,微微仰起脸,像是在不解——苦涩地感到不解。

“这有点……奇怪。我们看上去像是关系不好吗?”

江愉笑容微敛着垂下眼眸。“是啊,”真的提到程璐对他的看法,江愉发现自己的态度跟对别人没什么不同。他不在乎。

“……她可真奇怪。”

和两人交谈时不同,程璐在电话中如此说出口的时候,程愫弋沉默了一会儿,感到不太高兴。此处的前情提要是,程璐小心翼翼中又带着过来人的说教与警示,在她看来竭力中肯地评价了一通程愫弋现在的交际圈。

“我跟吴萍以前打过交道。一一,把你放在她手边我其实是有点不太放心的。她有点咋咋呼呼。”察觉到程愫弋从刚刚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若无若有到仿佛即刻就能溶化的呼吸声,程璐终止了挑剔的话语。事实上,在跟程愫弋恢复常态化的联系后,程璐对之前吴萍电话中对自己的指责和建议态度发生了转变,恼怒盖过了感激。

“……妈妈只是怕你性格跟她合不来。”

“吴教练很好,她一直都在帮我,非常非常关心我。妈妈,你可以不要这么说她吗?”

程璐愣了一下:“好,妈妈不说了。”

程愫弋的抵触让她不得不跟空气僵持了一段时间,但她又不想放下手机。她对程愫弋的爱与弥补是真的,对女儿私人化的看法也是真的。至少现在,程璐认为自己修补两人关系的所有行为都没什么不对。

“一一和搭档相处的怎么样呢?”

这回程璐选择了一个比较稳妥的问法。她有血与泪的教训,而程愫弋理解她。“一一以前没怎么跟年龄相仿的男性长久地相处过。因为……因为我的原因,我也没有给你这方面好的家庭教育。”在程愫弋前面十几年的人生中,以父亲为先声的男性角色是缺位的,这是事实。程璐觉得自己的担忧合情合理。

“妈妈担心你。”程璐想,她确实在以程愫弋的角度考虑问题,从自己惨痛又失败的婚姻出发。她无法相信他人,所以她也希望程愫弋不要那么轻易地交付信任,更何况——这是在程愫弋还没有将信任完整地交付给她的时候。“一一,冰上的东西是可以表演出来的,妈妈比你要清楚这一点……”

程愫弋没有打断她。她很安静、很耐心地接受建议,尽管这无异于一刀接一刀戳进她的心脏搅动,而她任劳任怨地理解了程璐的出发点。

“但是妈妈,我和他相处得很好。妈妈不在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忙。一开始转项的时候,他教我怎么上手动作。我那时候还有点害怕腾空,慢慢就好了。我很努力,但是妈妈,他确实没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坏。后来过发育关也是,拿冬奥会金也是。”

程璐说完话,程愫弋便终于可以缓慢而清晰地陈述自己的观点了。事实上,程璐描述得究竟是谁,她心中非常清楚。“……谢谢妈妈,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但是妈妈,我马上要睡觉了。这段时间我的睡眠质量不太好,所以我会早一点睡。”

“好。”

程璐依旧不喜欢被程愫弋拒绝——或者说“忤逆”,“不识相”的感觉,虽然这股感觉被冲淡了很多。

“妈妈再见。”

“……再见。”她依旧无法理解清楚程愫弋的想法,她只是急忙用自己的方式为程愫弋好。但程璐学会了平心静气,留下好印象。事实上这一点也来自吴萍的建议。

事实上,多次通话中的蛛丝马迹也令程愫弋清楚,她不可能无忧无虑地回到童年时代的幸福回忆中去了,她与记忆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裂谷,目光也带上了敏感的审判之意。她与母亲的分歧不可弥合,但她也不再强求。她有同伴,有需要自己全身心投入的事业。

“我似乎问了个不是很明智的问题。”走在身旁的青年道,“因为你似乎有点难过。”

“不。没什么。”

程愫弋平静地否认,然后转过头。“我现在想的是,’我们一起轻松地参加比赛吧’。”

江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好。”

赛前训练的第二天,他们先是进行拆分训练,然后完整地合了一遍短节目。最开头,他们像是先前没有经过任何消耗体力的训练般,干脆地落下了一个单跳阿克塞尔三周——虽然事后程愫弋看了录像,认为江愉这个3A因为缺周算中下。

“你看看,又开始了。”谢意的话仿佛心有余悸。

居霏双手抱胸:“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上个赛季怎么跳的。现在吃惊迟了吧?”轮到休息时间,她滑上前去忽然搂住程愫弋的肩膀,本来在发呆放空的少女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哎哟,我忘了。”居霏连忙开始揉她的头,而程愫弋反复说着“没事”,一边习以为常地让她揉,一边安慰似地反过来拍拍她的后背,远远看上去像在勾肩搭背。

又各自投入训练,各自因为双人滑分配的时间结束而回到陆地,居霏开始调侃:“你这么容易被吓到,怎么把你那个大只的搭档从水里拽出来飞啊?”

程愫弋看了一眼江愉:“尽力而为。”她郑重其事地领悟幽默,然后摸了一把头发。她离开酒店前梳得一丝不苟——她会的发型就两种,个个贴头皮——现在炸出来一点了。

“我带了梳子。”江愉习惯性随身带着的小玩意儿很多,帮的忙确实不少。

“谢谢。”

周为不适应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脸色严肃地坐在长凳上。难道这是冠军选手的路子吗?他皱着眉偷看。

余教练站在他的旁边。吴萍水土不服,还吃坏肠胃了,暂时把程愫弋和江愉托付给他。闵秋桦则去了盥洗室。“我还以为江愉喜欢端着,没想到他不端,你端。”因为居谢的原因,余教练格外喜欢侃小辈几句。

周为反驳:“——我哪里端了?我一点都不端。”不过,对方毕竟是居霏和谢意的教练,他立马闭嘴。

“……我和您想法不太一致。”

余教练不在意地笑了笑,让他放轻松点。“别这么紧张。闵秋桦在的话,你应该能好一点吧?”

“不过,他们毕竟不太一样。”说罢,余教练又强调了一遍。“很不一样。”

周为有些失落。他知道自己不如江愉,迄今为止也都是靠着“目前也没有别的双人滑男伴比得上江愉”这样的想法自我安慰。

“嗨,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比赛前最好还是不要给自己太多不利的心理暗示。”余教练摊手,然后去揪两个不省心的。

“告诉你们啊,这是在国外,别丢脸丢到外面去!至少等四大洲比完吧?我事先多说一句啊,你们的选曲也不够你们在冰面上打。”

“知道。”谢意真诚回答,“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们脑子再拎不清,也不会误了正事。”

余教练捂脸,看向旁边。程愫弋和江愉还是一如既往岁月静好。真是不能看,不能比。

余教练转过头。

“行了啊,谢意他就是嘴贱,居霏你等回酒店再开打吧,给我留点面子。”

“行。”居霏放下袖子,指了指谢意。“洗干净脖子等着。”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隔开二人时,余教练想,只能说这一切终究是错付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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