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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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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齐贤当晚给王杰希打了个视频电话。两位昔日好友在手机屏幕的方寸之间打量对方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中皆有欷歔和怅然。

短暂的怅惘过后,他们很快将话题指向了钱蕴玮。李齐贤只知道他的这个上海表妹被父母想办法接到了北京读高中,但是却对她投身电竞事业的决定一无所知,并没能为王杰希提供多少有效的讯息。

王杰希琢磨着该去训练营和钱蕴玮打个招呼,他也确实去过一次,却没见着人。青训营教练老杨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说方副队刚才提了人去加课了。

王杰希撇撇嘴,暗自决定回头好好说道说道这个擅自给训练生加课的副队长。

他顺着老杨的指示走到会议室门口,越过门口的磨砂玻璃,可以看到房内三人的身影。方士谦身形高挑瘦削,正站在投影屏前捏着鼠标骂人。挨骂的是个男生,似乎是在训练赛里犯了低级错误,惹怒了他的师父。但毕竟是连垃圾话都讲不来的方士谦,骂起人来也并不可怖,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车轱辘话,只能靠嗓门慑人。

而坐在那男生旁边的女孩,便是王杰希要找的人。

王杰希眯起眼睛,想要透过模糊又朦胧的磨砂看清她的模样:她还是和五年前一样留着齐耳的短发,似乎是长高了些,但身形却更加单薄瘦弱。在同伴挨骂时,她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低垂着头,依然如同当年一般,温顺而又警觉。王杰希不知道她的一双明澈的眸子中是否还会摇曳起热烈又疯狂的火光。

他没有打扰,默然地退回了训练室。

来都来了,王杰希回到第三训练室后又适当地指点了训练营里的其他学员。除了两个治疗的好苗子,方士谦还向他提起过一个挺厉害的小剑客,他留了心,特地将小少年叫出来和他打了一场。小少年当然是惨败而归,但他所展现出的潜力却足以让王杰希夸上一句孺子可教。指点完毕后,王杰希特意问老杨要了名册记住了少年的名字——刘小别,很锋利的名字。

王杰希正要走,迎面却跑来一个小姑娘。王杰希记得这小姑娘刚才也在受他指导的学员之列,职业是魔道学者,但水平在王杰希看来实在尔尔,他都没记住名字。

看得出来,这姑娘是王杰希的铁杆粉丝,此刻她正捧着翠绿色的笔记本,期期艾艾地望着王杰希。

王杰希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接过本子在扉页上给她签下了一个字迹飞扬的“王”字。他注意到扉页上本来就有小姑娘端端正正的一行字迹:“区区微草,生于毫末;毫末之草,可以成原。”在句号旁,她还用力地画上了一个可爱的笑脸。她大概是真的热爱微草。

小姑娘接过笔记本,颤抖着道了一声谢谢队长,随后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望着魔道小姑娘轻盈灵动的背影,王杰希的心中忽然荡开了一圈惆怅的涟漪。

他想到了高英杰。

正如方士谦所料,高英杰那孩子确实是让王杰希费了不少心思。

孩子是好孩子,也确实是根难得的好苗子。只是,那孩子生在了个高考大省,父母迷信的始终是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读书改变命运那一套,很自然地将王杰希他们视为了歪门邪道和洪水猛兽。

王杰希和经理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但终究舍不得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于是锲而不舍地几顾茅庐。经理磨破了嘴皮子,甚至不惜在高英杰家门口大铁门外空口画了个在北京上高中上大学的饼,这才让高英杰的父母稍稍松了口。在回北京前,微草方面姑且算是和高英杰父母达成了个共识:高英杰寒暑假来北京训练,但假期一结束就得回老家上课,至少得在老家拿到初中毕业证书。掰着手指头算算,那孩子至早也得是第八赛季才能出道了。为了给孩子保持手感,王杰希临走之前还和他约定了每周日两小时的线上辅导,由他亲自出马传帮带。

——这么一想,他好像也没资格批评方士谦给青训学员加课了。

培养个接班人真不容易啊。

在这种时刻,王杰希总会十分感念自己的老队长林杰。

王杰希想着以后再找机会到青训营跟钱蕴玮打招呼,没想到,战事打响,各式各样的工作便纷至沓来,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将他吞没。

微草在上一届夺得了冠军、一时风光无两不假,但却也俨然成为了众矢之的。经过一个夏休,各战队都将微草研究了个底朝天,各自琢磨出了一套专门针对微草的打法。几场常规赛下来,微草众人只觉得处处掣肘,打得极不舒服,再加上微草正值新老交替的多事之秋,研究新战略和新打法成了当务之急。

一忙起来,王杰希焦头烂额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更遑论抽空去训练营指导新人了。再次想起钱蕴玮时,时间已经匆促地来到了秋天,微草大楼窗外的银杏都已经染上了灿然金黄,北京缓步迈入了一个深秋。

11月9日是方士谦的生日,今年还正好是个难得的周日。方士谦的家人不在北京,往前几年都是王杰希张罗着微草队员一起给他过的生日。没想到,这一年,方士谦提前一些找到王杰希,说:“这回真不用兴师动众了,我俩徒弟说要给我祝寿。”

钱蕴玮的名字又一次跃然王杰希的心头。

“哦,徒弟这么有孝心。去哪里做寿?”王杰希问。

方士谦报了个新加坡餐馆名。“那家菜做得可地道了,”方士谦说着,还咂了咂嘴,“跟我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下次有空你请我吃。”

“东南亚菜?就你这胃?”王杰希自动忽略了方士谦话中的陷阱,讶异地扬了扬眉毛。

“嗐,提这做什么,我最近都好了。而且这都是我从小吃到大的菜,还能害了我不成。”方士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还是悠着点。” 最近确实没见方士谦犯老毛病,于是王杰希不再追问方士谦的健康,转而又问起了训练营的情况,“说回来,你那两个徒弟最近怎么样?”

“都挺有长进的,被我骂得心理素质都提高了不少。”方士谦很自信。

得了吧,谁怕你啊。王杰希在内心腹诽。

“下周一是这届青训营的第一次大考,我准备去看看来着,你要不要一起?”方士谦问王杰希。

微草训练营虽然每周都有模拟训练赛,但是一年四次的大考成绩却直接关乎训练营成员的去留和下一赛季的出道名额。在四次大考中,又以11月和1月的两次最为举足轻重,在这两场大考之后,下一赛季的出道位基本就已成定局了。

战队这边经过两个月的磨合,新战术和新风格渐有起色,王杰希确实可以喘一口气,回过头来关注一下青训营里茁壮成长的小苗苗们了。面对方士谦的邀请,王杰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我也去看看。”

钱蕴玮系着奶白色的围脖,踩过铺地的银杏叶走到方士谦指定的餐馆前。刚一走近,便瞧见落地窗边的方士谦和袁柏清向她招了招手。她急忙加快脚步,呼哧呼哧地飞奔进门,在袁柏清旁边坐定,摘了围脖和手套,脸庞仍然因刚刚的狂奔而泛着两团红晕。

“这么着急干啥?”坐在她对面的方士谦拎起水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我迟到了。”钱蕴玮喘着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随后将面前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迟啥到啊,我和柏清儿刚开始点菜。我们刚点了一轮,你看看有没有忌口,有什么想加的。”方士谦又替她满上了水杯,放下水壶,用手指点了点桌角的二维码。

钱蕴玮用手机扫码进入点菜页面,见方士谦和袁柏清已经点了七八道菜了,都是东南亚的经典菜式。钱蕴玮吃东西不挑,于是这份菜单很快得到了全票通过。

“你俩都吃得惯东南亚菜吧?”方士谦下了单,收起手机问道,“有点酸,有点辣那种。”

土生土长的老北京袁柏清立刻把脖子一梗:“奶妈无所畏惧!”

方士谦当然知道这位豆汁爱好者没有问题。他把目光投向钱蕴玮,见这小姑娘也微笑起来:“师父,我也可以的。”

“可以就好。你们那儿的人是不是爱吃甜的?”之前翻资料时方士谦便注意到了钱蕴玮不是本地人,而是从上海远道而来的学员。这多少让他有点得意——小姑娘放着上海的轮回、杭州的嘉世、苏州的烟雨这些近水楼台的战队不去,偏偏要千里迢迢地来微草,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说明他这个治疗之神到底算是业界的一柄标杆,夜海间的一盏灯塔。

“我爸爸是上海人,但我妈妈是北京人,我从小两边跑,什么都能吃的。”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京沪混血儿。”袁柏清在钱蕴玮身旁定义道。

这倒是个新信息。方士谦挠了挠头,意识到人家这也不是奔着他来北京的啊……哎哟,是他得意忘形了,老脸都红了。

袁柏清拍了拍钱蕴玮的肩膀,说:“别担心,我们不会孤立你的,我也是混血儿,我是朝阳和海淀混血来着。”

钱蕴玮扭头朝袁柏清飞快地翻了个白眼。

“噗嗤。”钱蕴玮的小动作逗笑了方士谦。她在方士谦这个师父面前一向内敛谨慎,这个有些出格的动作落在方士谦眼里,反而显得格外鲜活生动,多可爱。

钱蕴玮扭过头,见方士谦正眯着眼睛笑话自己,一时之间无地自容,害羞地垂下了头。

“这倒巧了,我也算是个‘混血儿’。”方士谦笑着托腮道,“我妈是新加坡华人。”

这回,换两个徒弟睖睁在原地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隐瞒的。方士谦爸爸是地道北京老爷们儿,双亲去世得早,他在国内没了牵挂,便趁着改开东风下南洋经商,竟然做得风生水起,在新加坡立了业也成了家。

方士谦在一个永不落幕的夏天里出生并长大,骨子里都吹荡着盛夏热烈的海风。高中时,他接触了荣耀,旋即入了迷,每天都打得废寝忘食。新加坡本地的荣耀赛事发育不良,于是他高中毕业后毅然决定回到祖国投身荣耀事业。

联盟初期,一切尚未定型,各个战队都像是个仓皇搭起的草台班子,懵懂地确认着自己的形状。这片原始又野蛮的行业生态说服不了任何一位家长,因此不少早期选手都是和家里撕破了脸皮逃出来的。方士谦则是个难得的例外——他老爹本来就是个巨浪下的弄潮儿,对于新潮事物怀抱开放的态度,自然乐得见到儿子踏向时代的浪潮。何况,微草位于他的故乡北京,多少也存了点落叶归根的意思。

“那师父的英语一定说得很好!”袁柏清一边嚼着店家免费赠送的虾片一边嘟囔,“我贼烦英语课。”

方士谦微微一笑,随口念了一段英文诗。新加坡式英语和中国孩子平日所学的英语大相径庭,袁柏清听得茫然,倒是钱蕴玮努力侧耳辨认了出来:“这是《死亡诗社》电影里的那首诗?”

“是。”方士谦点点头,“《哦,船长,我的船长》。其实这是惠特曼为悼念林肯总统而作的诗,但我也是在《死亡诗社》里头一回读到的。”

“我很喜欢这部电影。”钱蕴玮腼腆地笑了,将一双明亮的眸子弯成一对可爱的月牙,“初中英语课老师给我们放过。”

方士谦也喜欢那部电影,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每个细节都如数家珍。尤其是在林杰队长刚决定退役那段时间——那会儿他多难过啊,战队的主心骨说走就走了,千挑万选的新人王杰希又不知顶不顶事儿。半夜他躲在宿舍房间里拉起窗帘关上灯看电影,看着看着面前的景象便被温热的泪水模糊,感到前途茫茫,世间万物都失去了意义。

那时他也会十分幼稚地想,自己该像电影里的那群男孩儿一样,义无反顾地跳上书桌,大声呼唤着即将离开的恩师就像呼唤一位远去的船长。可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又有什么用呢?男孩们留不住基丁老师,他也留不住林杰队长,就像诗人留不住他的船长,世间所有的离别都来得那样仓促又不讲道理,逝去的时光永远无法追回也永远无法重现。

他隔着微黄的灯光,凝视着坐在对面的少年和少女,就像隔着时间的深渊,望见多年前坐在林杰队长面前的自己。一时之间,他竟感到自己的眼前又凝起了迷蒙的水雾。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为像林杰队长那样的船长,领着面前的孩子驶往明亮的航道。

哦,船长,他的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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