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钱小波看他穿着拖鞋和蓝衬衫，一副惬意的样子，不像是坏人刚闯入别人家的样子，就反问道：“我来找陈老师的，你是她的客人吗？”
“啊，”赵子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陈伶收的那个弟子吧，于是点点头说：“你来的还挺不巧，陈老师病了，在屋里睡觉呢，今天估计没法给你上课了。”
钱小波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熟练的在门口鞋架上找到小拖鞋，换上就踏踏的跑到卧室去了。
果然陈老师盖着小被子，满脸通红的闭眼躺着呢。
钱小波退出来，跟赵子杰说：“那我回去叫我奶奶，让她来照顾陈老师。”
“哎，不用！她吃了药，明天就好了，而且不是有我在呢么，”赵子杰拦着他，“我能照顾好你陈老师。”
“你能照顾好？”钱小波不太相信的样子，“我没见过你呢。”
“我？我是，”赵子杰半挑起眉，沉吟了会儿，毅然自我介绍道：“我是你师爹，所以当然能照顾好陈老师。”
钱小波蹲在炉子前，问他：“那你给陈老师吃罐头了吗？我生病的时候，我奶奶都给我喝药，吃桃罐头的。”
“……”
他都不知道这村里哪里有卖罐头的。
钱小波好奇地看着他的衬衫，伸出小手戳了戳他的臂章，问他：“你是警察叔叔吗？”
“我是警、察、哥、哥，不是你等会儿，你平时不会管陈老师叫陈阿姨吧？”
“当然不是，陈老师还是姐姐呢。”
哦，那就没差辈儿。
赵子杰问钱小波：“你知道怎么煮小米粥吗？”
钱小波：“……”
钱小波说：“我还是回家叫我奶奶来吧。”
赵子杰一把拽住他小胳膊，“不用不用的呢，我能照顾好陈老师。”
钱小波笑话他：“你都不会煮小米粥。”
赵子杰反击：“你也不会。”
钱小波看他手里拿个手机，就提议说：“你用手机在那个xx视频平台上搜一下呗，我奶奶经常在那个上面跟着学跳舞呢，那上面什么都有。”
这倒是点醒了赵子杰，他手机里也下了软件的，于是点开平台搜了下，好家伙，各种花式粥汤，南北风味，光教程就有几十万个视频。
不过赵子杰对操控这炉子煮粥没啥信心，于是拉住钱小波，语重心长地问他：“你老师生病了，作为她的首席大弟子，是不是应该在老师床前，不是，炕前尽孝啊？”
钱小波听不太懂，但是听明白了要他也参与照顾陈老师，于是欣然点头：“嗯！”
赵子杰就开始给两人布置任务，他现场点将，封钱小波为御前烧火使，负责看管火炉，保证火不灭，不能冻着陈老师，但是如果要往炉子里加煤，需要通知他这名首席御厨。
听着这警察哥哥慷慨激昂的计划，钱小波深感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于是他严肃点头，毅然接过了代表责任的炉钩。
御厨难为无米之炊，赵子杰在厨房和西屋上蹿下跳的找小米，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玻璃罐子，里面放了半罐黄色的粮食，看着像是小米。
他随便拿了个碗去洗小米，碗不够大，他急忙忙的又换了个盆，中间被厨房的柴禾绊了一跤，连水带小米洒了一地，他放下盆又去拖地，搞得厨房里一团糟。
好不容易把剩下的那点小米淘洗好，他又去拿锅、洗锅，放米放水，教程上说要多放些水，他就加了满满一锅的水，等终于把锅盖上，热的俩人都出了一身汗。
陈伶家里的菜比较少，都是些耐储存的，赵子杰也不怎么会做，索性就不做菜了，他在篮子里摸索着观察了半天，还跟钱小波分别咬了口试试，一边呸呸呸，一边确认这个不规则形状的干巴植物是生姜，简单冲洗了两下，又厚厚的切了几大块姜，给厨房的大铁锅里添了满满一锅水，开始煮“姜汤”。
钱小波也不大会烧大灶，他在家爷爷奶奶都不让他碰的，赵子杰腾不出手，就用嘴指挥，一会儿火要灭了，一会儿要加柴的，两人对着大灶一通忙碌，火炉上的小米粥溢出来了都没察觉。
等赵子杰发现的时候，米汤已经混着小米粒顺着炉壁都烤干了。
赵子杰、钱小波：“……”
一大一小手脸都造的黢黑，赵子杰还知道自己挽起袖子，别把陈伶刚给洗干净的衬衫弄脏，钱小波就比较惨，袖口、大襟都蹭了一层柴灰，像刚从煤堆里打了滚捡回来的。
陈伶迷迷糊糊的也没睡实，一直听着外屋里乒乓乓乓，偶尔夹杂着拌嘴，知道赵子杰在煮东西照顾她，心里还是隐隐感动的。
直到听见清脆的瓷碗掉在地上的声响，接着是小声互相指责的争吵。
她家的碗盘本来就不多……
反正躺着也不踏实，陈伶坐了起来，戴好眼镜去厨房看看，别再给她厨房烧了。
……
果然就不应该贪懒躺着，放赵子杰一个人在家嚯嚯。
本来干净整洁的厨房现在变得惨不忍睹，再加上两个……黑泥猴儿。
“几点了？”陈伶觉得头更痛了，扶了扶额问。
“十二点多了，你看，我刚把粥煮好，你这就能吃上了。”
赵子杰抹了抹鼻子，成功给脸上又加上一条□□子。
“好啊，谢谢你做午饭，这都是你跟小波一起做的？”陈伶不忍心的看了看同样狼狈的小孩儿。
“嗯！”钱小波本来脸就不大，柴灰倒是被抹了大半张脸。
“行，去打盆温水，你俩把手、脸好好洗洗，不洗干净不许进屋，我炒个菜，小波中午也在这儿吃饭。”陈伶把围裙系上，撵他们去洗手。
“哎不行你别整了呗，你想吃啥我来炒。”赵子杰还不死心呢，陈伶扬手作势要打他，他才拉着钱小波赶紧溜了。
想起自己感冒，别再传染了孩子，陈伶找出个口罩戴上，先盛了两碗面粉出来，加水和成面团，放炕上醒着，再把那一大锅半开不开的煮姜水盛出来，大灶洗干净盖好。
炉子上的小米粥已经隐隐有糊味了，陈伶拿勺子，挑着上面还能吃的部分，勉强救回来小半盆。
小米粥熟倒是熟了，就是锅底和锅边都凝了厚厚一层小米锅巴，陈伶费了半天力，才把它们铲下来，再洗净了锅子。
白菜切丝，放点粉条炖上，土豆切丝，加两个干辣椒炒熟，都是快手菜，让赵子杰把被褥叠好，炕桌放好，陈伶把面团揉好，切成小剂子，擀成面饼放在小锅里摊熟，很快就烙了一盘子薄油饼出来。
用的就是爸爸在市场买的普通面粉，揉面和烙饼的时候都加了黄豆油，在锅里转那么几圈，炉子里的火正旺着，厨房里散发出的油饼香让赵子杰和钱小波馋的都直往厨房里瞄。
陈伶喊赵子杰过来端饼，再用碗分一下小米粥，每人也就分到那么小半碗。
“来吧，你们刚洗过手，直接用手卷着饼吃，小波，你也试试自己动手卷。”每人面前分一个盘子，方便操作。
赵子杰先卷了个土豆丝的，递给陈伶，她摇摇头并不想吃，就抱着个小碗慢慢喝那没汤的粥。
赵子杰又递给钱小波，让他吃，小波也不要，他要自己卷，这还是第一次在陈老师家吃饭呢，也是头一次自己动手卷饼，弄得到处都是陈老师也不批评他。
嫌菜不够劲儿，赵子杰往饼里又添了一勺辣椒油，卷起来三四口就吃完一个，一边吃还一边指挥钱小波：“你这不行，菜放太多了，一会就掉下来，看，没包住吧。”
陈伶打他一筷子，那么多话呢，钱小波就是个孩子，让他自己慢慢弄呗。
怕感冒传染给钱小波，陈伶坐的远远的，只吃了赵子杰夹过来的几筷子土豆丝，不动桌上的菜。
赵子杰看出她的心思，夹菜就频繁了些，看她不吃就差往嘴里喂了，动作不知不觉也暧昧了些。
钱小波半张小脸都躲在自己硕大的卷饼后，大眼睛滴溜溜跟着转，无声地看两人互动。
陈伶有点害羞了，就往外推推赵子杰，吃个饭整个人都贴过来干啥，往外坐！
吃完饭，赵子杰照旧负责善后洗碗，陈伶跟钱小波说今天不辅导作业了，等她感冒好了再叫他过来，给钱小波兜里装了两个大苹果，让赵子杰先给孩子送回去，自己在厨房重新煮了一小锅姜汤，准备给两人都喝点儿。
赵子杰被迫跟着喝了大半碗的姜汤，一口闷完后咂咂嘴，纳闷地说：“跟我以前喝的姜汤不太一样呢？”
“没放盐？”
“哦，可能是没放可乐，以前淋雨回来，在食堂喝的都是姜汁可乐，甜辣甜辣的，喝了就出一脑门汗，管用的很。”
“没有可乐，下次要是你不小心着凉了，再给你煮放可乐的。”陈伶温柔地笑。
陈伶顺毛的时候，脾气可真好，赵子杰喜滋滋的说：“你那个小弟子人不错，之前还帮我看着火来着。”
“嗯，我也觉得你们煮的粥很不错，喝完现在有精神多了。”
“是么？我看看。”
赵子杰伸手摸摸她额头，果然温度降了不少，鬓角还有点汗湿，于是吹嘘果然是自己的小米粥有治感冒奇效，假装没看见陈伶饭前饭后已经吃了两次消炎药。
陈伶也不拆穿，只抱着自己的水杯，一直喝热水。
晚上再走也来得及，看她伸腿坐炕上，毛茸茸的一团煞是可爱，赵子杰恬不知耻的凑上来，抱着女朋友又腻乎了一下午，说些没什么营养的片儿汤话，帮她按揉酸疼的右腿，还一起对着平板，欣赏了下陈伶近期的插画。
“这张好看，给我做手机壁纸吧。”赵子杰下巴垫在陈伶肩膀上，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她耳侧。
“这是被毙的稿子，也就你不嫌弃。”陈伶摸了摸凑过来的大脸，语气里带着些落寞。
“为啥被毙了，这画得多漂亮啊，看这石榴树，还有这大石榴，跟真的似的。”赵子杰绞尽脑汁的夸。
陈伶听出来了，轻轻跟着笑了两声，再摸了摸，“没关系，本来我也算新人，再多练习练习吧。”
“那你以前在京城做什么，不干那行了？”
“设计，我年龄到了，大城市工作不好找，小城市不需要这岗位，要想继续生存，要么转行，要么继续去当北漂。”
提到这里，赵子杰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生怕陈伶提再去京城打工的事，那，那他俩……
“行了，我就这么一说，年还没过呢，想那么久远干嘛，”陈伶看看窗外，“趁着有太阳，我们出去堆个雪人吧。”
“你感冒呢，别出去再严重了，你在屋里看着，我出去堆。”
把雪铲到一起很容易，但团成雪球就不能戴手套，否则很难把雪聚拢严，赵子杰也憨，女朋友说要雪人，他就真的生生徒手团了两个雪球出来，摞到一起，还细心地修了边缘。
陈伶趴在窗台上看着，看得心痒，赵子杰回头招手，让她给雪人安上五官。
陈伶在屋里找了半天，切了两块圆圆的胡萝卜，上面嵌上小小的煤渣做眼珠，胡萝卜尖的一头做鼻子，白白的小圆球瞬间就变成了活灵活现的小雪人。
“真不错，你这眼睛还带眼眶眼珠的，以前我都是直接安俩玉米粒儿。”赵子杰绕着雪人转了一圈，赞叹地说。
摘了围巾和帽子给雪人穿戴上，俩人傻乎乎地跟打扮一新的雪人拍了几张合照，陈伶还能矜持地笑笑，赵子杰一会儿作势要咬雪人，一会儿又借位拍照，玩儿的不亦乐乎。
“好了，快回去吧，看你手都红了。”陈伶叫他。
赵子杰拽回帽子和围巾，俩人进屋烤火去。
陈伶给他热水泡手，搓暖和了又给涂上香香的护手霜，还把指甲上的毛刺儿和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赵子杰乖乖坐好，任女朋友摆弄自己那双手。
“你看看，二十多的年轻人，一双手糙得，跟我爸都有一拼。”陈伶仔细给他在手背和手指上揉护手霜，期许能给揉嫩点儿。
“嗨，平时忙，谁都不在意这些，也只有你会注意到，还给我剪指甲。”赵子杰感动地说，低头亲了亲陈伶的头顶。
“我受伤的时候，你也帮我剪过啊。”摸着十个指甲都剪得圆润，贴着指头，陈伶才放开，“好了，以后你自己勤修着点，长了倒呛刺别自己撕，会流血的。”
赵子杰反手攥住陈伶的，珍惜地亲了下，“谢谢。”
“挺大个人了这么腻歪呢。”陈伶笑着推开他，却又被一把抱住，说他腻歪，那就身体力行给她瞧瞧。
天都快黑了，赵子杰又蹭了顿呛汤面，陈伶撵了又撵，他这才依依不舍的准备回镇上，临走前不放心，一直说让她姥姥过来照顾下。
“快拉倒吧，外面那么冷，她一个老太太过来干啥，何况也做不了什么，等你走我就锁门睡觉了，明天就能好。”
赵子杰恨不得再住两天，一直等到陈伶康复，但他工作特殊，一个萝卜得管好几个坑，前阵子请假，同事已经顶了他好几天的班，他确实不好再缺勤，于是磨磨蹭蹭的，到底还是穿上棉袄走了。
都到院门口了，还一再嘱咐陈伶，有事记得联系他，现在他有自己的车了，嗖一下就能过来。
嗯嗯好好没问题，许诺了下次给他做许多好吃的，又搭上了满脸的黏糊口水，总算把人哄着开车走了。
陈伶对着胡同口长出一口气，找个岁数小的是不是就这样，有时候出事比陈硕还幼稚。
看着赵子杰的车开走，钱主任在二楼收回目光，在沙发上坐好，转头问老伴儿：“我看那个赵警官走了，剩陈老师一个人在家，你说咱要不要过去看看？”
钱大婶正拿个大盆在搓小孙子的羽绒服，听到他这么问，就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去看看倒是没啥，我就是担心，去了会不会不方便呐？”
“有啥不方便的，小波回来不是说陈老师病了？”
钱小波穿着毛衣坐沙发上玩他的小卡片呢，也抬起头附和爷爷说：“是的，陈老师病了，嗓子都哑的说不出来话，还给我们做饭吃呢。”
说到吃饭，钱大婶就想拍孙子两下屁股，“你咋没早点回来说，我中午炒两个菜，请陈老师和她对象来咱家吃多好，你这死小子，心也大，老师都病着呢，居然还让老师做饭，你就跟着硬蹭了顿！”
钱小波撅撅嘴没敢说话，心里却想明明我也参与做饭了，警察哥哥和陈老师还夸我来着。
趁着家里清净些，陈伶又支了电脑在房间里练习插画，风景类的总被退稿，那就试试人物。
这两天她试着画了一套《稚子上学》，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陈硕那个小胖墩儿，分别有校门口骑电动车、和同学吃包子、挥手笑等几个场面，就是颜色她不太喜欢，她来回修改了好几稿，才传到xx平台上试试水。
外面门有动静，钱大婶爽朗的笑声就传了进来：“小波回家就说陈老师病了，连午饭都没怎么吃，怎么样，病的严重吗？”
“没事儿，就是感冒了，大婶，进来坐。”陈伶忙下地招呼。
钱大婶带了个搪瓷盆，她揭开盖子，里面是满满的一锅菜饭，她说：“我寻思你家里就你一口人，生病了就更加不想做饭，于是焖了点土豆饭给你送来，也省的你再开火了。”
她坐到炕边上，还伸手摸了摸炕，“还行，多烧点火，现在这天气冷的很，你热乎乎的吃饱了睡觉，明天保准就好了！”
陈伶感激的对钱大婶说：“谢谢大婶，这大雪天气还来给我送饭。”
“我看那小赵警官走了？咋不等你病好点呢？”钱大婶八卦兮兮的问。
“呃，那个，朋，朋友嘛，就是过来看看，还有工作要忙呢。”
什么朋友还过夜啊，不过年轻人脸皮薄，钱大婶也没揭穿，只笑着说：“这天气不好，能过来看看你也是好的，平时你就自己住，可得注意身体，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隔着墙喊一声，我都在家的。”
送走钱大婶，陈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住村里就这点不好，家里有点什么动静，周围邻居看的一清二楚，想瞒都瞒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