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有鲛人!
说是灵舟是有点谦虚了,形容成船帮子也过于质朴。
这应该是渊岳出行最隆重的行头了。一艘豪华且宽的巨型画舫!简直像是移动的亭台阁谢一样。船头有宽敞的露台,甚至还配了舒适的绣花躺椅,船中间有三层之高,内饰装潢全都捯饬成了揽月轩的模样。
连大橘最爱的那个绣花抱枕都搞了同样的款式,甚至把大橘挠抓的痕迹都给仿了出来,显得某些负责室内装修的天道啊凡心啊之类的,格外地闲。
渊岳甚至给配了一个完整的衣帽间。配上了万宝阁当下最时兴的仙衣首饰。连那花簪都按照十二花令一气儿购置了一整套!别样奢华,至尊享受!
说实在的,叶子潇真心怀疑渊岳是不是留了灵识在自己身上,跟去了异世界,总觉得记忆归拢之后才发现,渊岳的享受程度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上了一个台阶!
叶子潇也抗议过,也太夸张了,不符合他们山海村低调的作风。
渊岳勉强配合,决定低调地为这奢华的三层画舫命名为低调阁。
十分敷衍,十分勉强,十分嘲讽!
躺在自己铺垫了穿花纳锦的锦缎软垫的穿龙凿缝的躺椅上,渊岳惬意地望着天上悠悠的云。
气哼哼的叶子潇还在狠狠地瞪着块紫檀木牌匾上的“低调阁”三个大字。
是的,非常低调地用了千年的紫檀木呢!
少歇,渊岳安安静静地说,“子潇,你好像没有那么怕我了。”
叶子潇的神情颇为惊愕,她不自然地把头扭过去,手里开始心不在焉地挠着大橘的肥下巴。
“瞎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怕过你呀?你不过…”
她哼哼道,“离开了我都没法离开闺阁的大小姐呀。”
渊岳笑了,他惬意地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放松和心满意足,“是吗…那还真是,请多指教了呢…”
叶子潇没有回答,遥望着远方的风景。
她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再那么紧绷。
因为那片金色的为她而生的花。那片连渊岳都不知道是什么姓名的花。那是独属于她的一个小秘密。
这真的是一种很难描绘的心情。她从靠近渊岳开始,到现在已经近半个甲子。她在渊岳面前,情绪、能力、经历、修为、都是透明的。
她就像是一本已经被购买回家的书,想不想翻看,就只有任由买书的人去决定。
那是一种无可奈可的认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也有了一点点自己的小秘密,她就像是拿回了一点点的主动权一样,兴奋、快乐、甚至一些不切实际的彻底掌握自己命运的妄想,都让她突然间开始拥有了勇气。
渊岳也有不认识的花!
渊岳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以渊岳为名的玻璃罩的一角,吹进去了一缕名为野心的风。
山海村的入口处,是一座建造得格外用心的风雨桥。黑瓦虹桥,流水浮灯,天边的桃色薄云柔柔地投一束倒影到澄碧的江水里,青青的石板从吊脚楼上延展至山海村的深深处。
此时,风雨桥上,一位老者正在沉迷地抱着雕栏画栋,刻画着什么。
叶子潇一时有点奇怪,什么情况?我们山海村什么时候有这么没素质的人了!
她急匆匆地走上前去,“喂!你在搞什么鬼…鬼斧神工的创作艺术呀王爷爷?”
渊岳诧异地挑了挑眉,看叶子潇笑得格外谄媚,像极了那只讨食儿的大肥橘。
王大爷慢吞吞地摸出了自己的单片叆叇,翡翠嵌着金纹做的镜柄,精致着呢!然后细细地瞅了瞅眼前的一对璧人。
“哎呀!是哪家的小姑娘啊!长得倒是有几分眼熟,跟太琅那小子的媳妇儿一样的漂亮呢!”
叶子潇心下无奈,“王爷爷,我是叶子潇啊!您说的那是我师母哎,我师母必须漂亮啊!”
王大爷颇为满意,“是的!太琅那小子,有福!”然后才反应过来,“哎呀呀呀,是子潇啊!子潇那小姑娘回来啦!”
此时,风雨桥的雕梁画栋上藏着的一群八哥突然间就一水儿地冒了出来,各种的叽叽喳喳,“漂亮!子潇!子潇!回来啦!”
大橘原本老老实实地窝在渊岳的怀里,摇着惬意的尾巴。
此时整只喵都兴奋了起来。
一群牙尖嘴利的八哥看见这么只油光水滑的肥喵,不由嘲笑道,“肥猫,超胖!胖得嘞,肥猫!”
大橘颇为不乐意,暴躁地拿尾巴抽着渊岳的小臂。
但见渊岳不紧不慢地从袖搭里掏出一件粉嘟嘟的小背心,上面竟然还绣着一对小翅膀!在叶子潇震惊的眼神和王大爷眯着眼觑过来的围观里,给肥猫套上了!
渊岳你绝对有灵识偷偷跟着我去了异世界!
渊岳竟然还随手捏了个法诀。那只肥喵,竟然突然间小翅膀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大橘自己都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技能点,整只喵都精神抖擞了起来,直直地冲着八哥飞了,啊不,撞了过去!!
七嘴八舌的八哥可比肥喵矫健多了,四下散开。远远的还传来了嘎嘎的嘲笑声,
“肥猫!飞不起来!!肥猫!!飞不起来!!”
如此慈父败儿!!
叶子潇表示痛心疾首,并且偷偷地拿灵璧记录下了大橘手忙脚乱,四脚乱蹬地追逐八哥的身影。
王大爷也跟着凑热闹地拿起自己的单片眼镜瞅了一眼,颇为高兴地说,“嚯!好肥的小黄?呀!可以给大白介绍个对象了!大白到现在还不愿意用我专门为他烧制的冰裂纹瓷槽吃饭呐!介绍个对象会不会原谅我?”
叶子潇木着脸想,王大爷,大白不用冰裂纹瓷器的原因是那瓷槽遇水就叮叮地开片作响啊!大白听见了,就想尿尿呀!大白虽然是只猪,可是它也是很爱干净的一只猪!
此时,王大爷领着两人一飞喵慢悠悠往村里走去。而身后王大爷刚刚纂刻着不知道些什么的那根栏杆上突然间古朴皴漆的外皮如鳞片般剥落,竟绽放出一株层层叠叠恣肆雍容的芍药来!
王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给芍药上了色,还涂了清漆!
叶子潇死鱼眼状看着王大爷“所以,这栏杆还能承重吗?”
大爷嘿嘿嘿地笑,笑容里七分憨厚配着三分朴实构成了十分的诚恳。
但在叶子潇眼里,这就是三分自得再加上七分的心虚构成了十分的犯罪事实!
她痛心疾首道:“大爷!你永远是我的好大爷!但是您真的,不能当山海村的蛀虫啊!!蛀蚀得再好看,也不行!这风雨桥的栏杆,我在的时候都换了八回了!!这万一有谁靠将上去,然后栏杆断了……”
话音刚落,抓八哥的大橘就忽闪着不好控制的小翅膀,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啊!我的猫!”这是叶子潇。
“啊!我的冰种芍药!!”这是突然眼神特别好使的王大爷!
还有个身手矫健的渊岳再次鬼魅神踪,迅疾快闪,意图捞猫……
差之毫厘间,肥猫叼着自己辛辛苦苦打猎得来的,一根小小的羽毛,眨巴着格外无辜清澈天真可爱的大眼睛,掉了下去!
渊岳立时一个纵步上去!单手撑栏杆,以一个既潇洒又帅气的姿势准备翻身过栏,紧急救猫。
“咔嚓”一声,栏杆在王大爷心疼的哎哎哎的痛心疾首里,断了!!
间歇里还能听到叶子潇难得的狮子吼:
“您怎么能!把栏杆全都镂空呢!”
此时,突然栏杆断落的豁口处,一声格外娇俏的哎呀!
正值寒冬,山海村的这条门口弯弯绕绕的小河大抵是离海边比较近的缘故,总是很难上冻。但是,河面上也几近墨绿色了,将近正午,阳光正好,但是,还不至于到可以不在乎衣衾寒暖的地步。
但此时,数九寒冬。一只,啊不,一位帅气的半裸俊男,正躺在一只悠悠荡荡的小船上晒着腹肌。
是的,某种绿色健康而环保的赏心悦目的活动,对眼睛忒好。
大尾巴摇摇晃晃地在水里浸泡着,鳞片幽蓝坚硬,宛若海洋深深处的那一抹蓝色。海藻般的头发蜿蜒披散,盖过了大半个身子,有些发梢还浸到了河水里,随粼粼波光悠悠荡开。
是一只鲛人,一只奇怪的,跑到淡水河道里晒太阳的鲛人。
他此刻笑眯眯地仰头看向风雨桥上的叶子潇一行人。一本正经地说到
“哎呀,被你们发现啦,我乃河神!”
(叶子潇:在说些什么怪东西?)
“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为我保密,那为了感谢你们的诚实……”
(叶子潇:丫的,并没有!!)
他嗖地举起大橘,你们是要黄猫咪?白猫咪?还是我这只……
他竟然还拿手在脸庞做了个妖娆的wave?
“风情万种的小猫咪?”
叶子潇眼前一黑,是渊岳突然拿手在她眼前挡住了视线,耳边响起了渊岳格外肃杀冷漠的声音:
“有脏东西!别看!!”
“喵喵喵!”大橘格外高亢嘹亮的嗷呜声颇有气势地传了过来,现翻译如下:
“铲屎的!今儿有福了!小爷我抓到了一条大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