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因果,做出选择
再次醒来的叶子潇,已经在客栈的床上了。
一股隐隐的臭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
叶子潇生无可恋地喊道,“渊岳!铲屎!大橘又拉了!还不埋屎!”
大橘则蹲在远远的窗棂旁,冷哼了一声,招摇肥胖的小尾巴摇了一摇,
簌地一声,一团蓝色的火焰从大橘的尾巴尖冒了出来:
…
“高温一体化焚烧服务!高温降解!清洁无味!”
大橘得意地摇了摇尾巴,“三千度蓝色火焰,适合防身!”
“自从你从异世界回来之后,渊岳就受到了不知哪里的启发,给我想方设法搞了一套灵力升火系统。喏…就在我脖子下面的这个小平安扣上…”
叶子潇无语地看着大橘肥厚的脖子上,那依稀难辨的一截小巧的红绳,一颗莹润无暇的上品灵石篆刻的平安扣格外精致…
“真的是为了不铲屎…无所不用其极…”叶子潇无语地吐槽着。
“哎?不对呀,那这臭味儿哪里来的?”
大橘摇了摇它至尊高级的灵力进阶版尾巴,浮毛窸窸窣窣地掉了满窗棂,“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个通风良好的地方呢?”
“已经下岗的前任铲屎官,是你自己呀!”
什么?叶子潇惊恐地低下头来,却发现自己周身都渗出了一层细细的黑泥,是进入炼气期后锻体洗髓导致的杂质外溢,因此也腥臭非常…
叶子潇不抱希望地问道,“那渊岳人呢?”
“渊岳说没想到引气入体前的你竟然如此多的污垢!突然间觉得那些衣服都不能要了!结果直接把你所有的衣服给人道处理掉了…现在正在加急浏览最新一期的万宝阁仙裳小册子…”
“真体贴…”叶子潇干巴巴地点评着,“那阿月呢?”
“在拿凤仙花做染指甲的汁液呢,她左手上的小指竟连指甲盖都长出来了,说要染个大红色庆祝一下…太奇怪了,女人……”
很好!
“那…妗娘呢?”叶子潇最终还是轻轻地问出了声。
“喔!那位漂亮温柔的仙女娘娘吗?”大橘一整个容光焕发!
“在给小喵喵做最新鲜好吃的猫饭!据说要用到凌蛟海最新鲜的小银鱼!还刚刚让另一条大鱼施法保持新鲜度了呢!”
更好了…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显得自己昏过去时候的感动一文不值…颇有点自作多情…
叶子潇悻悻地,爬起来,拿了件渊岳没有处理的唯一一套质朴无华的行头——啊,大概就是因为过于灰扑扑的不起眼,才判定自己没有穿过也无需处理——准备去客栈后山的温泉洗个热水澡…
此间的温泉大多依山傍水而建,从山上冲刷下来的山泉,攒成一个个小巧浑圆的温泉池子,因势凿就,颇有野趣。绿意盈盈的山野,错落有致的花卉,时不时也有隐隐鸟鸣传来,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叶子潇草草在寝室里,冲去了身上的薄薄泥泞,便径直下水,冲泡了起来。
…舒服的温热包裹了她的四周…
她很庸俗地想起了一句,“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啊,是的,母亲。
她其实已经隐隐有感觉到,阿月所说的娘亲,是指谁了。
她只是,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她。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也没有直接和自己挑明…
啊!算了!!
不想了!
叶子潇烦恼地大喊一声!周遭惊起了几只轻啼漫吟的黄雀…
她干脆把整个脑袋埋到了咕嘟咕嘟的温泉水里!
这厢动静仿佛吸引到了远处正在找寻着谁的一个修长高瘦的身影。
“子潇?”那边的人突然诧异地问道。
叶子潇呆住了,温泉水汽给声音加上了奇怪的变声音调,有点点机械音的感觉,但即使如此,还是能听得出来,对面的人…好像是渊岳…
她紧紧地蜷缩在池子的一角,不敢出声,紧紧地拽住了自己身上裹着的那块宽大的锦帕。
渊岳?渊岳跑这里来做什么?
此间的温泉池用重重叠叠的灌木植物隔开,深深浅浅的绿意盎然配上洇蕴弥漫的水汽,很难看到其他池子里泡汤的人。
她只能祈祷着,找不到人的渊岳便会径直离开。
可惜,渊岳的子潇定位器永远工作良好,如此精准。
步伐轻轻地停在了子潇身后的那丛灌木的后面。
渊岳好听的声音隔着层层的水汽,只是显得湿漉漉的,更加温柔缱绻,
“这是送给你的引气入体成功的礼物…一套可以挡一击筑基雷劫的上品法衣…我让万宝阁用了最时兴的那款花样,还让他们在袖口给你秀了大橘的小像…”
叶子潇颇为有些紧张,“…谢谢你,渊岳,真的好体贴…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来送呀?你完全可以等我穿戴整齐了去见你…”
这实在是,太不像渊岳了。
而且,渊岳送衣服什么时候知道收敛了?竟然只送了一套?
但听上去又确实是渊岳的声音…
“因为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你明明离我那么近,却到底是如何…能够成功引气入体的呢?”
“毕竟,你陪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会灵气凝滞,无法正常运转,才能让我得以有真空的空隙,来偷得一丝情绪上的放松空间,不是吗?”
英俊的男人转过遮掩的灌木丛,竟直接出现在了叶子潇的眼前,他难得的一脸探寻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湛蓝色的锦袍显得他气质若竹,气质端方…
却不能纾解此时蜷缩在泉水里的叶子潇被冒犯到的感觉!
她整个人都感觉在冒着红色的蒸汽,水温也一瞬间仿佛沸腾了一般灼热,“…你…你怎么可以转过来呢?这不合适吧?”
刚刚经历了洗髓的姑娘如白玉般光洁,肤若凝脂,大片的雪白隐藏在青白色的水下,更显诱人。
男人的眼神越显深邃了起来。他竟忍不住笑将了起来,隐隐的不对劲的感觉袭上叶子潇的心头,
“怎么?有什么不合适的吗?我们不是一直都是这种…坦坦荡荡的关系吗?”
“还是说…你觉得我下来陪你…比较好呢?”
叶子潇越来越慌乱,蒸腾的热气仿佛抽取了她所有镇定思考的能力…
男人见此,反倒逼近了一步,“开玩笑的,倒不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出现了一棵能开花引气的…木灵根?”
不对!不对劲!木灵根这事儿早在出现那时便告知了渊岳!
开花的情形也是和渊岳一起见证的。
哪怕她自己都在昨日成功引气入体,再次看到花开之前,都没能将二者结合起来,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更何况,普天之下,有什么事情值得渊岳如此不顾礼仪的打探?如此咄咄逼人?
这不对劲!
这温泉水也不对劲!
叶子潇混乱的脑子里,竟然涌现出一丝清明…她纷乱的思绪却无法支持自己在几乎要窒息的层层水雾里思考下去…
眼前的男人,却对她的挣扎视若无睹…
并甚至将手伸了过来…仿佛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想要自己一探究竟…
不!不要!
谁来救救我!
老天爷!我恨透了这种处处掣肘的感觉!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求救他人!依靠他人!
但是,上天啊! 谁来救救我!
嗖的一声巨响,若利箭破云穿山而来!
但听得那男人一声惨叫!
叶子潇倏忽间清醒了过来!
一点也不像渊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中了招?
竟能把这把破锣嗓子听成渊岳!
但见一支利簪气势汹汹地追着那男人,便是一顿乱戳!
可那男人想来也是有备而来!竟直接化成一股黑烟,消失不见了。
曾妗转换成人的形态,呸了一口,“一股子丹药味儿!也不知道是哪个山头炼药的做这等下作的行为,跑来偷窥人家姑娘洗澡!”
说毕,关心地过来看着叶子潇,“子潇,没事吧?”
叶子潇看着眼前妗娘关心的眼神,此刻的昏头涨脑,头痛欲裂再也让她无法保守按捺在心底已久的秘密。
“我没事的…娘亲…”
她终于还是叫出了深埋在心底的那个称呼。
曾妗怔住了,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想上来抱住她,却又想摆手去否认…于是,那双手便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姿态停滞在了半空里。
山间万籁俱寂,仅剩流水潺潺,远远的高树上,有鸟儿似有若无地轻啼,近处四处弥漫的水汽携裹着花香,像是一个迷醉到荼蘼的梦境…
“什么时候猜到的?抑或是渊岳告诉你的?”曾妗轻轻地问。
“第一次你出现在枣树下的时候…我的眼泪突然不由我控制了…那时候便隐隐有些感觉”叶子潇安静地答。
“后来,阿月又总是试图向我提起,她知道我母亲的消息…”
“要么山海村,要么叶家。若反复提起,只能是两处之间有交集…”
“那时候,心里便有了答案了…”
曾妗无力地坐在了温泉池边,她半透明的身体随着水汽飘摇,看不真切那神情,“为什么不向我求证?”
“因为不知道你的答案… ”叶子潇轻轻地回答道。
我也曾疑惑过,那个总是在梦境里轻轻拥着我啜泣的人的脸,也曾忐忑过,这与人世间的父母之缘到底是何发展,但是,时间久了,便也自行释然…
随风飘摇间,一生便也这么过去了。与渊岳守着那揽月轩也好…在静虚宗当一个永远无法引气入体的修行废人也罢…都不过是命数已定的缘法…
可我想,怕你是有你的苦衷,怕你是不需要我,亦或是…怕我的存在,成为你的负担…
曾妗沉默了,她一直坚定着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血债已还,女儿的母亲亲手送女儿的父亲上了路,女儿的修行被自己牢牢绑定在渊岳身上…
是不是,该告诉她一切,听凭她的选择?
毕竟,她用一种难以描摹的伤感而骄傲的眼神看着她的姑娘,她的女儿,是如此地优秀、漂亮和坚定!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不,比那个在尘世间挣扎反复的自己,要好上一万倍!
她沉重地叹息着,“也罢…母亲这个角色,总是会被留在原地,固守上无数的岁月,才能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走出去了多远…”
“而我,已经将你和我,困在原地,太久的时间…是时候让你做自己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