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而论道
是夜,回到自己小小厢房,叶子潇满身疲惫。
她已经搬离了揽月轩,现在就是如其他炼气期弟子一般,分到了一间小小的厢房。
一桌一椅一蒲团,青灯冷月对窗前,别的,便什么也没了。
冷清到大橘都找不到个软乎的地方团吧团吧把自己窝下,委屈得翘着尾巴对着叶子潇就是一顿喵喵嗷嗷的输出。
“喊什么喊?喵不嫌家贫啦,我又不是你渊岳爹,那么有钱……”
叶子潇啪地一下打在了大橘肥厚的屁股上。
肉墩墩的小肚子抖了抖,大橘高贵冷艳地走开了,嫌弃地在叶子潇的枕头上踩来踩去,才勉强窝下。
她换上了寝衣,对着灯光细细查看起自己离开藏书阁的时候,拿走的那本神农息壤录。
小小的一本册子,拂开灰尘,露出的封面上走龙游凤几个大字:神农息壤录。
便没了。
翻来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空白……
第三页……
……
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每个进阶的少女都会遇到一个不讲理的白胡子老头,和一本无字天书!
叶子潇无力地瘫在坐塌上,
掏出了兜里的栖壤,黑色的小小泥丸,灰突突的一团,看上去比之那存放它的雕花小奁起来,真真好不显眼……
“该拿你怎么办呢?”她苦恼道,
“吃了?下不去嘴啊……”
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吃死了都不一定来得及送去抢救,更何况,整个静虚宗医术最高的,就是自己那新晋便宜师傅啊!
岂不是得被嘲笑得再死一轮?!
一旁的阿月正在对着灯光奋笔疾书,不知道是不是从吓到凤宿这件事情里得到了意外的成就感,最近的阿月格外钟爱各种狗血恐怖故事小说,因为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实在是不够看,干脆自己屡起袖子写了起来。
基本上开头就是,一个姑娘,她死了,变成了一具游走在世间的森森白骨…
对于这样的副业,叶子潇举双手赞成!每日里都是她帮忙格外殷勤地往仙界文苑小报投稿。
频次过高,太琅师尊的那只胖仙鹤都开始拿喙敲着大橘的脑门,威胁要加钱了!
没有办法,有朝一日,小姐妹发财带飞,扶摇直上,自己跟着鸡犬升天,这种美梦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此刻,蹲守在桌子旁的阿月,一边咔嚓咔嚓啃着自己的手指骨,一边拿另一边的手指骨沾着墨水飞速写作,时不时长徐嗟叹一番,卡文卡得恨不得就地焚化了得了。
但见白骨姑娘码字儿不顺被憋屈得整个骨架都在叮呤咣啷画面的恐怖程度,能吓晕三个凤宿。
“啊啊啊啊啊!”阿月憋屈地叫喊,“我和这个话本,今儿必须死一个!”
叶子潇噗嗤一声笑了,把装着栖壤放在了自己的储物戒里,携带在身上,决心以异世界的时候小学孵小鸡的毅力和虔诚,求得一个柳暗花明,得见天光。
现在,现在还是看看阿月的话本子吧!白骨姑娘的修仙界恐怖故事,听上去视角就很独特呢!
“一个姑娘,她死了,变成了一具游走在世间的森森白骨…有一天,她遇到了一群剑修出门游历,于是她便剥了一层人皮,混了进去…”
“啊啊啊,这个事情我看过,是记录在徐福卿游记里面的!说是有种玉面蜘蛛,尤爱在白骨里做巢,靠蜘蛛网撑起了一整张人皮,伪装了人体灵气脉络…靠吸食他人灵气修行,有那种眼力不行运气也不好的修士,看不出来真伪,跟她厮混了之后,那地方…啧啧啧…全是蜘蛛卵了…”
“那就换成这个故事好了!”阿月倒是很听劝,“你看我这个开端呢?”
“一个姑娘,她死了,变成了一具游走在世间的森森白骨,她每天都会从池塘里缓缓升起,身上的血肉也会随着靠村庄越来越近,而逐渐丰盈…最终以一个完整的美女形态,走回到家里,睡到丈夫身边…”
“喔喔喔!这个事情我也看到过!”叶子潇格外兴奋了起来!
“啊,你又知道了…”阿月的声音干巴巴的,隐隐带着一股子杀气。
叶子潇却格外快活地兀自说着,
“《乾坤列传》有言,东海近山的寒灸岛上,有一种蛊人之术,各家的丈夫为求一个听话的美女作为妻子,便会把自己的妻子俸给当地的蛊仙,蛊仙会吸取其血肉,锤炼其筋骨,将其整个身子练成血肉模糊的白骨,再用那血池里的蛊虫重新捏出来新的完美面孔,作为当地男子的新娘…”
“噫~~好恶心!”阿月受不了地原地打了个哆嗦。连一旁大橘的小耳朵都变成了飞机耳。
“那些丈夫接受得了吗?”
“接受得了,还觉得白得一位美人娘子,都心甘情愿地供奉那个蛊仙呢。其实那蛊仙…就是一个操控百虫的魔修罢了…”
两人面面相觑,两相沉默,阿月默默说道,“仙界实在是太可怕了!突然间觉得凡间好像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大家都没什么本事,闹出来也没那么大阵仗…
还有,果然那被区区骷髅吓晕的凤宿是少数!”
叶子潇被回忆的画面逗得捧腹,“是的啊…”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觉得还是人心可怕一点…”
她沉默了许久,“为了温婉贤淑和一张皮囊,便枉顾了妻子的性命和安危…这才是真真的恐怖故事吧!”
阿月若有所思,默默地在自己扉页写上了,《一个骷髅的自述》
“那就写我的故事吧”她静静地说,“以警示后来人,哪怕有一个清醒的,也是好的。”
叶子潇安慰地抱了抱阿月,“其实,也可以加上些恐怖元素嘛!我们可以去藏书阁里,看看这普天下到底发生了几多怪事,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嘛!”
她突发奇想道,“毕竟夜半无人时分的图书馆,最恐怖了!”
话音刚落,一猫一骷髅皆抬头默默地盯着她,
“想让人陪你读书就直说!”
叶子潇笑得格外谄媚。
没办法,她那新晋倒霉师傅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处,非说什么,虽然藏书阁本是他们天一峰的地盘,但是一定赶人走要师出有名,坐而论道就是个很好的办法。
静虚宗本就有坐而论道的传统。每层阁楼都备有一处方樽,檀香燃,轻扣三次,则含有相应题目的锦囊便会应声从鼎里弹出。
檀香那缭绕的青烟会在双方公布答案后飘向胜者的方位。
那便宜师傅自然是知道这个传统的。但离谱的是,他竟然准备让叶子潇从上三层开始,依次踢馆!
这种坐而论道的方式,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会快速把她离开渊岳,拜入他门的消息在静虚宗传播开来。
毕竟,静虚宗实在是个没什么消遣的正经仙门,连去灵器峰的火山谷观赏灵器的诞生,都能算是小情侣们的热门约会方式。
如今有人在这藏书阁摆擂台,那基本上第二天就能招惹来大队看热闹的弟子!
如果再说上是静虚宗闻名遐迩的三角恋中心人物—叶子潇—在摆擂台!
那更是火上加火!
莫说叶子潇自恋,这只是对静虚宗那匮乏的娱乐文化消遣的痛彻领悟。
不论如何,她现在除了挑灯夜读,已经没了别的法子。
好姐妹就要好事一起承担,祸事一起分享,午夜时分的藏书阁,一起闯!
是夜,一人一骨一橘蹲在了藏书阁的门口。
“怎么进去?”阿月困惑地问。
“怎么进去?”大橘颇为嫌弃地喵。
叶子潇…颇为腼腆地一笑,带一骨一喵径自绕过了藏书阁的正门,绕过三个湖心亭,刚好在正中心的地方,兀自往下跳了下去!
“测试压力再大,也不要想不开啊!”阿月惊恐地拽住了叶子潇的衣服。
叶子潇却是干脆头也不回地,拽着她和大橘,直直地往湖心坠去!
倏忽间,竟无人落水的声音。
再睁眼,已是在藏书阁内。
“渊岳留的障眼法…”叶子潇解释道,“他以前也喜欢在湖心亭装白衣鬼仙吓人…”
“这藏书阁属于静虚宗托他照拂的地方,他那个人比较讨厌被安排,看在重酬多金的份儿上答应了,也总是要想点怪招膈应一下对方…”
阿月无话可说,阿月保持沉默。
“你们两个,一个爱吓唬人,一个爱看恐怖游记,还真的,挺配的…”
她只能这样总结道。
此时,刚从炼器峰的火山谷排布了一晚上的灵器淬炼的凤宿刚好路过藏书阁门前的湖心亭。
倏忽间!便看见一具白骨带着黄色的怨气从亭中心跳了下去!
!!!!
凤宿觉得自己头皮都发麻了!
这是什么情况?!
秩序良好,仙德崇高的静虚宗怎么会出现如此的恐怖画面!
出现点魔修, 黑烟,哪怕是血呼啦撒的尸体,不行吗!
凤宿默默地攥紧了手里叶子潇给的“板砖”,一手紧紧地握住了净沉寺戒衍和尚给的平安符,急匆匆地回了炼器峰的寝舍。
明天,高低得去一趟怀瑾山净沉寺,找那戒衍僧人给自己的平安符加固一下!
而此时的叶子潇一行人并不知道自己又给凤宿大师兄带去了几多烦恼,一骨沉迷书海里的奇闻异事,一人悲伤地在各大炼丹知识里打着地基,一猫则早早地找到了一个通风良好的角落,晒晒月光,进入了梦乡…
挺好的,又是静虚宗无事发生,安静祥和的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