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斑斑
我叫斑斑,是一只猫妖。
我是怎么从猫变成妖的,我也不得而知。只记得在一个小村庄的入口处,迷迷糊糊的醒来,饿得浑身乏力,盯着凡人乞丐钵里的鱼骨,骨边有黏着一点点鱼肉,已经让我猛吞口水。趁乞丐不注意,叼了那条差不多没有肉的鱼骨,结果给乞丐逮个正着,抢回我口中的鱼骨,将我狠狠的踢到墙上。
浑身剧痛的我,一拐一拐的逃跑了,直到没有力气再走,就趴在地上不想再动。忘记过了多久,只记得是一个夕阳斜照黄昏,一位老婆婆用陶钵盛了一大碗粗米饭和几条细鱼干给我,摸了摸我的头,说吃吧。
闻到食物的香味,我马上爬起来埋头狂吃。这位欢婆婆收养了我,给我起名斑斑。她说我身上的有深棕色的斑纹,便以此为名。
为了报恩,我决定留在欢婆婆身边,直到她百年归老。不知是否好人有好报,欢婆婆身体壮健,反而儿子因为捕渔遇上风暴而早逝,遗下了妻小,然而妻子却不堪照顾一老一小,竟然抛下儿子远走他方。
欢婆婆独力养育孙儿,仍旧没有因为生活困难抛弃我。我时常会遇到流浪猫狗,本想与牠们沟通一下,却发现牠们极为害怕我,一看到我就马上掉头走。
那时我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直到一天,村庄来了一群黑衣恶汉,持着大刀,到每家每户去掳劫孩子。
有一名恶汉,来到了欢婆婆家,要抢走孩子,欢婆婆死搂着孙儿不放。
眼看一名恶汉的大刀就要砍下来,我马上扑过去咬他的小腿。他惨叫一声,抽住我项间的皮毛将我重重的掷在地上,提脚就要将我踏扁。
当时情况混乱,只依稀记得自己毫不退缩的大叫了一声,那名恶汉就突然到飞到了墙上。
除了黑衣恶汉的惨叫声,还有欢婆婆的惊叫声,及孙儿惊讶地大喊,斑斑变成人了,妖怪呀!
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其他恶汉听到了巨响,马上跑了过来,却见屋里都是老弱妇孺,有点疑惑,接着看到男孩指着我不停大叫,妖怪呀、妖怪的,几名黑衣大汉马上举刀跑向我。
我反射性的举起手,冲过来的几名黑衣大汉又弹到墙上倒地不起。
其他在屋外围观的恶汉看到这情形,拔腿就跑。
我艰难的站起来,试着用两腿走路,刚开始走得东歪西倒的。
我走过去伸手想扶起欢婆婆,她却一缩,并将孙儿搂得紧紧的。
“求求妳,放过我们。”
“欢婆婆,妳??”我想说话,可是第一次说话,无法流畅的说出凡人的语言。
欢婆婆抱着孙儿在发抖,惊惧的望着我。
我垂下了手,心里茫然不知所措,门外渐渐集结人潮,村民围在屋外观看,却无人敢踏进屋里半步。
突然有人向木屋投下火把,只听到他们在叫,烧死她,烧死那妖怪!
“不!不要烧我的家。”欢婆婆大叫。
我握紧拳头,这群村民完全不讲理。
我深吸一口气再吐气,将所有的火苗吹熄。正想出门教训一下他们,欢婆婆却大叫:“不要!”
我不明所以的望向欢婆婆,“他们??”这样对妳,妳还护着他们?
“快滚!滚得远远的,我不想再看到妳。”
“婆婆??”
“快走!妳这妖孽快走,要不然青阳山的修仙之士来了,妳就不得好死了。快滚出我的家!我不想看到妳!”
从来未见过这样的欢婆婆,大声哭喊,一面厌恶的样子,我无所惜从的跄踉地退后了几步,转身夺门而出,村民虽然口里叫嚷,但是看到我准备跑出屋外,却早已跑到老远躲开。
我一边跑一边抚着又闷又痛的胸口。我明明救了她们,我们还一起相处了十来年,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离开了欢婆婆的村落后,我只想远离凡人,因为他们的太难以理解了。
我独居在潘南城郊三里外的姑射山,虽然我讨厌凡人,但我喜欢人间多姿多彩的生活。我喜欢逛巿集,更喜欢各种各样的美食、衣裳、饰品、色彩多样的蔻丹更是让我着迷不已。
我会去逛巿集,购置可爱奇怪的用品带回山中的小木屋。
我的小木屋不大,是由一间荒废的猎户的屋子改建而成。刚发现木屋的时候,看到一具已化成白骨的无头尸,我草草的埋葬了他,就将这里补修一番,成为了自己的家。有时,迷途的旅人会来敲门,我会给他们喝一口茶,以便继续上路。
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欢婆婆当时赶我走的感觉,已经有点淡忘。
在潘南城接触到的都是友善的老百姓,让我觉得只要他们不知道我是妖,那便可以相安无事。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妖,如何明白复杂的人心呢?
一个夏天的晚上,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夹杂着雷鸣与闪电。我正从透过小木窗看着雨夜,享受着大雨之下的清凉之感。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破坏了室内的闲逸,那是第一次有人在半夜里敲响我的木门。
我拿起一台豆烛半开木门,黑夜里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烛光晃动中看到是一名粗壮的汉子,身上的布衣都湿透。
“冒昧打扰姑娘,外面正下着大雨,可否让在下进来避雨吗?”
我没有多想便侧身让他进屋。男子坐在门前的矮木櫈,冷得发抖,我起了个火盆给他取暖,他连声道谢,非常客气。
我说了声不用客气,就坐回窗边继续欣赏那雷电交加的雨夜。
汉子正在打量屋子的陈设。小木屋没有分隔厅堂房间,进屋就一覧无遗,门前一张有点残旧的方木桌,有两张木櫈。尽头有一张很简单的木制床,左右两边均有一扇小窗口,我坐在右边的窗口旁的木椅子上,趴在窗前感受着雨水打到脸上的凉快感觉。
左边窗口旁边有一个层架,展示是耀目闪亮的宝石首饰。
“这里只有妳一个人住吗?”汉子边环顾小屋边问。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昏暗的灯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便道:“嗯,就我一个。”
汉子的身体应该暖和了一点,就见他拿起木桌上的烛台,走到层架欣赏那些闪亮的宝石首饰。
他默不作声的站在层架前良久,而我却被雨声弄得昏昏欲睡,突然后脑勺剧痛,惊吓之下正想转头,又被挥下一击力道更大的,我就这样不省人事。
每次回想这件事,我就觉得非常尴尬,怎么说也是妖,竟然被一个凡人这么容易就偷袭成功。
早上,小窗射进来的阳光唤醒了我。
天空经过的大雨的洗刷,变得尉蓝无比;我家经过盗贼的洗劫,变得空荡无比。
层架上的宝石全都不见了,床铺箱笼都被翻乱,看来他翻找得很彻底。
我抚着后脑勺肿起大瘤,心头郁闷,我明明帮了他,他为何要这样待我?
欢婆婆如是,昨晚的大汉如是,凡人都是如此恩将仇报的吗?
这几年我对凡人确实疏于戒心,因为在潘南城看到凡人友好善良的一面,面档的老板看到我常常来吃面,会主动送我一碟小鱼干。巿集有些商贩会把剩下的饭菜在晚上分给乞丐。城里的流浪猫狗都肥肥壮壮不愁吃食。
潘南城繁荣和乐,让我觉得凡人其实很和善,只要别让他们知道我是妖就可以了。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人有很多面向,再说白一点就是不知道世途险恶。宝石首饰不见了,让我心痛了好几天,比起后脑的大肿瘤还痛,那是我几经辛苦参照城里见到的心仪的首饰幻变出来的,一件首饰可是变了好几次才变得似模似样,离开了我的范围,大概就打回原形了吧,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不过,我也不想追究了。过些日子,等伤好了,再变过一些更漂亮的宝石装饰层架,不然空荡荡的,显得屋子有些单调。
然而,我不追究,那汉子却来追究。
在被盗窃后的第三天,他带同三名同伴而来,身型都与他差不多高大,腰间还佩有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