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衣男子（下）

姑射山是灵力充沛之地，特别是水妖栖息的那个碧水湖，绿离建议我每日在湖边修炼，有助修为。可是他不知道，这里是我最不想来的地方。在这里子慕救了我，我又救了他，这里有好多我们的气息与身影。

但我还是来了，这是我终究要面对事实，也唯有记住血淋淋的教训，才不会重蹈覆辙。虽然现在每次想起子慕心口还是会有一阵钝痛。

静静的坐在湖边，开始感受大地的灵力。来自湖中的碧水，来自湛蓝天空的太阳，来自四周的花草树木，来自流动的微风，来自我脚下的黄土，一切一切都是自然的气息，是创造天与地的灵气。

当我的灵识与自然融为一体时，山顶上轻盈的脚步声惊扰了我，脚步慢慢的走进在林子的深处，状态非常悠闲。自从吃了白珍梨后，灵力大有进展，五感也差不多回复以前七成的水平。

我张开了眼睛，转向左边一看，禁不住微微的颤抖，原来是上次轻易灭了水妖的白衣男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正面容貌，白衣男子俊逸非凡，温润如玉，嘴角?着闲适的笑意，完全没有上次的冷啸寒意，要不是他拿着相同的钓具，相同的装束，我真的怀疑是认错人了。然而从上次的对话，显然是水妖先招惹他，他才出手。

“吓到你了啊，实在抱歉。”白衣男子拿着钓具蹲下与我说道。

他还想伸手摸我的头，我直觉的向后退开。他只是笑了笑，不再理我，在湖边的大石上坐下开始钓鱼。

我也马上快跑离开了树林。

之后的日子，有时都会在湖边碰见他，我数算了一下日子，发现他大约每隔四、五天就会来钓鱼一次，好多次我看到他在湖边坐着的背影，就转头跑走了。

直到有一次，他拦住了我。

我如常来到姑射山，看到了他的背影，也就马上转身，他却挡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低声喵了一下，这是什么速度，连小蓁也没可能这么快。

他蹲下两手掂着一条活鱼的尾巴，温和的问道：“吃吗？”

我闻了几下，便绕过他离开了。

他呆愣了一下，自语道：“猫不是爱吃鱼吗？”

是啊，可是我爱吃烤好的。我心里道。

每天吃着小蓁烤的鱼和鸡，我的胃口已经被养刁了。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

我猝不及防的转身，望着他的背影，他也回头朝我眨眨眼。

我不知所惜的连忙逃跑出姑射山的山脚。

“我有这么可怕吗？”

离开时，微风传来他自我怀疑的低语，我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我刚刚是不小心用了传心术吗？明明没有，可是他怎么好像听到我的心声？还是我真的不小心用了？

我甩甩头不在想，才踏入小蓁的洞窟，几只毛茸茸的物体马上扑向我，我一时不察，给牠们扑倒了在地上，结果一二三四五六只小狼，又围着我团团转，把我舔到全身都是口水，怪噁心的。

够了，停手啊。我用传心术向这群小狼道，但是牠们天性顽皮野性，而且小蓁说牠们觉得娇小的小猫太可爱了，完全没有停手的自觉。

我忍不住低声嘶吼一声，牠们才一哄而散。

真是的，又弄得我一身难闻口水，我一边抖动身体，一边抱怨。这也是我每天去姑射山的原因，就是为了躲避这群像牛皮糖黏人的小狼。

“斑斑这么早回来了？”小蓁刚从北号山回来，带了六只野鸡给弟弟们，牠们吃得欢天喜地。

“嗯，今天没什么心情修炼。”

我没有告诉小蓁和绿离遇见白衣男子的事，免得他们又多一件事烦心。

在我们从贡梨园回来后一个月，就打听到青阳山取消了五年一度的品梨宴，明阳真人还亲自到潘南城向皇上请罪，因为今年无法进贡贡梨。听说明阳真人知道梨园被破坏，一反平时的严肃平静，气得暴跳如雷。皇上更悬赏找到破坏梨园的人赏赐黄金万両。这件事在整个南邽国闹得沸沸扬扬。

我们得意地窃笑没有人能找到真凶，因为绿离精通青阳山道士的阵法，在破阵后又马上修补好，根本没有人发现。

正当我们心里充溢着复仇后的快感时，狼王封齐突然决定要提早完婚，并将日子定在今年之内。这项突来的消息，打乱了小蓁一家的盘算，也将我们的得意畅快之情扑熄得无影无踪。

小蓁父母马上透过传音竹要小蓁的姐姐楚楚尽快赶回来，可是却一直收不到楚楚的回音。

若然楚楚无法赶回来完婚，就要由小蓁嫁给狼王，绿离知道此事后，失去了平日的从容自若，发了一顿脾气，并要求小蓁放弃族人，与他一起逃往中境，但是小蓁断然拒绝，她是绝对不会背离族人的。绿离毫无办法之下，唯有立刻起行赶往西境去找楚楚。

即使希望非常渺茫??

小蓁说，人界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境。

我身处的尾箕山就在东境之内，而整个东境都是南邽国的范围，东境的东边由高耸入云的群山环绕，在最尽头是无法跨越并长年喷发的火山带。东境的下方就是南境，是一片大海，名为无望海，无望海一直伸延到世界的尽头，没有陆地。

东境之西就是中境，中境夹在四境之中心，多是深谷幽岭，夏天气候炎热潮湿，不时有沼气弥漫，冬天极为严寒，寸草不生。

中境有七个国家，其中最大的是宁凉国。中境因为环境恶劣，难以生存，向来是在东境无法立足之辈的唯一选择。逃避追捕的通辑犯，被妖族放逐的妖，被驱逐出国的罪犯，为了逃离家族而私奔的情侣，犯了仙规的修道者。魔族喜欢在此物色穷凶极恶之徒，走投无路之人，诱他们以心换取更强大的力量，遂以魔族之姿重返东境，为魔族效力。

中境之上的北境则是一片冰天雪地，名为冰封雪境，越过雪境就是魔族聚居之地。

中境之西，便是西境。西境曾经是远古之神与魔的聚居之地，这里有很多破落的建筑，即使现在残破不堪，只留下颓垣败瓦，仍能从广大的范围得以窥见曾经的耀?与宏伟。

修仙之士，妖与魔，都喜到此探寻幽秘，这里仍然遗留着很多的强劲神魔之气，有助修炼。在一百年前有术士从瓦矶挖掘到宝物，带回了南邽国，也在人间引起了寻宝的疯潮，很多懂得仙术武术的人都来寻宝，有的成功而回，有的与宝藏一同长埋于此。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竟然发现早已经在神魔大战中绝迹人间的远古奇兽在此出没，更是吸引了更多的仙魔妖来此捕兽。

绿离启程已经有十多天了，但是西境路途遥远，从尾箕山出发经过中境要六十天才能到达，而且还要在广袤的西境寻人，真的谈何容易。但我了解绿离，即使机会何其渺茫，只要能让小蓁不用替嫁，要他做什么也可以。

对绿离而言，小蓁太重要了，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那天刚得知这消息时，绿离与小蓁为此事头一次争吵得面红耳赤，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后来绿离生气离开了，小蓁哭成泪人，面对这种状况，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的安慰话语。

直到忧郁的月夜降临，绿离再度出现在洞口，月色将他的面色映照得哀怒难辨，他说要去找楚楚，如果找不到，就再也不再回来了。

早已经哭肿了双眼的小蓁，冲过去搂着他无声的啜泣。在空旷的山洞，寂静的夜晚，压抑的低泣比嚎哭更令人透骨酸心，但她却不说一字挽留，他们就在洞口拥抱了一夜，在阳光初升的早晨，他离开了，直到很多年后，我们才再次相遇。

小蓁坐在洞口前，望着洞口一整天不言不语，我跳上她的大腿陪她坐着。

我为小蓁的悲伤而悲伤，发现子慕在我心里的形象渐渐模糊。

小蓁坐了一天一夜后，将悲伤压到心底，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但她烤的鱼总是焦的，与家人聊天时，不知说到什么都会忽然大笑一通，六名弟弟也被她反常的举动吓得不轻，在洞里也不敢过分嘻闹。月圆之夜，我总是听到特别哀伤的狼叫，那悲鸣穿透了夜空，落在不知名的虚空，最后埋在心底永不见天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