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虚假希望
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杭清奉的书房，竹林雾气白茫一片连光线都无法穿透，桃昭失魂落魄回到宋卫和朱楸的小院，却只见男主人的身影在院中。
“前辈回来了，快请坐。”宋卫虽被逐出了师门，但正如其名，自小接受的便是降妖卫世的他还是无法不在意那些因妖患而遭罪的村庄。
前几日他得了南方某村镇出了怪事的消息，听其描述像是非人所谓，于是连夜备好符篆法宝赶去现场。
若是往常朱楸自然会跟她一起，但奈何如今这般情况，去了恐怕还会反增麻烦，夫妻两人好一番依依不舍，这才暂时分离。
桃昭顺着他的话落座，却没在院中见到这几日不时来拽自己出门解闷的妖，心中多些诧异“怎么没见她？”
离开几日却没和妻子断过联系，听她描述也知道眼前这位不知深浅的前辈是真心想帮助他们，宋卫望望门口竹林，眼神失了些焦距“我听闻有一味仙药生长于高山密林，服之可以暂抑妖性，阿楸说着要去寻便与我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
眼前这人可丝毫没有急迫寻找的样子，本该惊喜的桃昭从其中品出些不对劲，指尖在杯口边缘摩挲“这仙药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这话未让宋卫产生任何停顿，苦笑一声对她的敏锐表达肯定“瞒不过前辈，这话不过是我为了支开阿楸特意编的。”
桃昭不语，手上动作暂停等他的下文。
“前辈这些时日为我们所做的，宋卫虽不是一一在场，但听闻妻子描述也只有感激二字以表心意。”
男人眸子发亮，说到句末又起身朝桃昭作揖，再坐下时终是进了正题“可容宋卫斗胆一问，前辈如今可有消息？”
而后又慌张补上几句铃铛作用渐弱、朱楸受苦多时等等缘由，生怕被桃昭误以为是在催促质疑。
支支吾吾中她还是说了换血的事，宋卫不出所料的表示无论多少他都愿意，但又听闻她后面的补充时，已经做好最坏结果的男人还是窒息一瞬。
无辜百姓与结发妻子，若是换了旁人或旁妖恐怕多数会不假思索作出后者的选项。
但他是宋卫，是从小便被教育世间万物性命平等的捉妖师。
他的沉默持续很久，久到桃昭都忍不住悄悄放出神识打量他时终才舍得抬起头，长呼一口气“多谢前辈，宋卫明白了。”
云霞由鲜红开始往深蓝转变，桃昭瞧见了男人眼中的那抹决绝，却想不透这其中代表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一个包裹被放到她面前，包裹在外的布料是名贵的绸缎，其中还夹杂着金色丝线所绣出的纹样，想来其中的东西也不会简单。
“我与阿楸之事让前辈费心，本不应贪心提出再多要求，但如今前路未知，可否请前辈帮在下暂且保管这包裹？”
“这点小事哪来的麻烦？”桃昭也不多打听，挥了挥手便将东西收起来，准备再多问两句时便感受到朱楸的气息正在接近。
宋卫的力量远远不及桃昭，更无法在这种距离下感觉到朱楸的气息，却比她更先一步抬了头望着小院口，瞧着那抹红色身影笑笑，低声跟面前人请求“换血之事还请前辈让我跟阿楸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言下之意便是不希望桃昭再插手此事。
朱楸神色恹恹，想来是因为没找到那仙妖有些失落，桃昭看看他们两人，识趣地露出个笑容眨眨眼起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就不打扰你们夫妻团圆啦。”
直爽性子的蛛妖也难得红了脸不出声，见桃昭离去后便几步走到宋卫身后，趴到他的背上聊起了今天的事。
男人侧侧身子让她趴得舒服些，由着妻子胡闹似的抓他的发丝玩，认真听着她讲话并不时附和回应。
生活似乎如常，宋卫依旧会出门捉妖助人，却无论去往何地都会在两日内回来。
心心念念惦记着那仙妖的朱楸也没了出门找乐子的想法，京城周围几座山头寻了个遍也没有结果，于是盘算起妖界的地形准备再去看看。
被留下的桃昭像个孤寡老人，除了偶尔陪朱楸出门散散心，更多时候还是一个人在竹林小院喝茶吃零食看家，甚至闲出了想给自己找点兴趣爱好的想法出来。
最开始时，她还想着要不以人间美食作为目标，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却发现饭菜都没有杭清奉的“零嘴”更合她口味时陷入沉默。
以此为为爱好似乎有点太败家了？
哦，还有点败鲛人。
“小昭！”不知何时朱楸已经跟她混熟，疏离的前辈称呼也变得亲昵“快来看！”
打断了思绪的桃昭对她的情绪有些眉目，出了门便瞧着手拿株药草的人兴高采烈扑到自己面前“你快瞧瞧这株想不想？！”
叶如锯齿，茎细且长。
因着宋卫随口编出的特点简短又潦草，这些日子以来此番场景常常上演，但因着朱楸每每的希冀神色和已经难以抵挡的入魇症状，桃昭亦不忍心去泼她凉水。
“这形状确是一致，先收好等宋卫回来时再向他确认吧。”
朱楸点点头，掐着手指算算宋卫出门的时间，惊喜道“宋郎已经走了两日，应该今天就能回来！”
话音未落，熟悉的声音就已经传入院落“阿楸，我回来了。”
刚刚还在自己面前的人转瞬便飞到了门口，献宝似的将东西递到宋卫面前“你快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
对接下来宋卫遗憾否认，朱楸低落不语又被安慰的流程已经相当熟练，桃昭已经在等熟悉的台词，并又一次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不当碍眼背景板。
“嗯，形状一致也有灵气附着，应该就是它了。”
啊？你这剧本不对吧？
桃昭猛地抬头，眼瞧宋卫拿着那株药草端详片刻后下了结论，若不是他亲口承认过这话是他自己瞎编而来，恐怕她也就真信了。
事情似乎在她不知情时逐渐走向了终点。
妖力将药草中的精华提取服下，朱楸跟宋卫黏糊一阵后才想起被自己丢下的桃昭，笑眯眯地又去找她分享自己此时此刻的喜悦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什么表情在说恭喜，神识扫过远处站着的宋卫却只能见他神色如常，追随着朱楸的眼神依旧满是柔色。
这夜朱楸可算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害怕自己伤害宋卫，安心入眠。
而隔壁的小屋的桃昭却不敢入睡，心里那点不安随着夜深不断放大，她就这样坐在烛火全灭的厢房之中，连修炼冥想的心思都没有，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放过这些日子的场景，最终在今日朱楸的笑脸时落幕。
一声带着怒气的嘶吼声划破了这夜晚，像是戏剧台上的开场，随即而来的便是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
全神关注外面场景的桃昭第一时间便闪出房门，迎面就是飞扬在空气中的尘灰木屑，旁边主屋已坍塌成一片废墟，仅凭月色无法看清这片迷蒙中的景象，好在神识却不会受外界因素影响，飞快扑向声音起源地。
宋卫捂着流血的肩膀向院门方向撤去，另一只手撑开结界避免此处动静太大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而在原本主屋位置的地方，一只三人高的蜘蛛正伸直长满绒毛的触手站在那里，口器开开合合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嘶声音，红色眼睛牢牢锁定不断移动的宋卫，中心的身子微微压低似乎随时都要前扑上去。
“宋卫！”桃昭飞快去到他身边，一个术法下去伤口便飞快愈合，对方松了口气来不及道谢，只先将现下危急情况说明“铃铛已经失去效力。”
这一日的来临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桃昭万万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面前的朱楸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看着宋卫身边多出个碍眼的女子嘶嘶声更是作响。
甚至连她身上的威压都完全感受不到。
一只触手伸长带着残影狠狠刺向桃昭，在被躲过之后院子的白色石墙便开了个洞，应是将桃昭当做碍眼的同族，准备杀死她之后再去吃下自己的爱人。
心知这般下去迟早会被注意，而无论来的是人是捉妖师都只会让场面变得更糟糕，桃昭握握拳头，准备趁事情不可收场之前先打晕阻止朱楸。
“你先寻个地方躲躲，等我将她打晕后咱们便换个地方。”
将宋卫的结界再加固两层，桃昭躲开又一次袭击，望着朝他们二人愈来愈近的朱楸向他喊道。
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失去理智的朱楸不再用一只只触手试探，本体横冲直撞朝着二人而来，留下站立移动的四只触手，其余四只不断伸长从半空中向桃昭刺去。
触手尖端带着毒液，只沾染一点也足够身体麻痹几个日子，当然对她而言效果并不会这么严重，但在要保护好宋卫的情况下，哪怕失去身体控制权半刻都足以致命。
不是这人怎么还不跑？
她不敢伤到朱楸，只能避开四只触手的攻击，跳起身时将插入地面尚未来得及拔出的触手按下更深几分，这才短暂将其定住，如法炮制后得了些喘息时间问他“你还呆在这做什么？！”
宋卫不退反进，他越过桃昭走到朱楸本体面前，明明是蜘蛛模样却毫不在意的将手覆到她身上，眼中柔色在抬头时化作坚定和如在桃昭那日对谈时出现的决绝
“桃姑娘，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