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条件与暗探
“道友请说。”自己所求于人便是落在下风，尚存着些警惕心，叶律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眼神直盯着面前笑不达眼底的人。
“我有一丹方，虽药材备齐，但只可惜对于炼丹之术……”剩下的话未尽，但剩下的两人也都听得明白。
桃昭看着杭清奉轻松惬意的模样，似是笃定不会被拒绝，细想如今这般情况叶律也确实再难寻到他人帮忙，这一切似乎又在他的计划之中。
暗自思索着他对这事的掌控程度，神识便固定在他脸上，试图从中寻到点佐证自己猜测的蛛丝马迹。
替代了五感的神识仿佛被羽毛般轻柔的东西勾了下，有些痒。
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桃昭发觉神识视角不受控制地被死死固定在他脸上，而造成那痒意源头的熟悉气息，正是他的神识。
那两人不知刚刚说了些什么，靠着角落余光隐约瞧见叶律正拿着张看不清上面字迹的纸，细细阅读的同时呼吸也有些紊乱。
意识到桃昭的走神，看不见的神识纠缠上来，似是表达不满情绪的小狗般抓住她的神识左挠挠右蹭蹭。
“嘶——！”
神识是与魂魄紧密相连，对于外界感知最为敏感的存在，尤其是在桃昭五感全部交给它的情况下，这番刺激更是难以估量。
冷吸口气意识到在场第三人的存在，桃昭加了力道将神识从他禁锢中挣脱出来，这一次倒是轻松成功。
来不及去看杭清奉目前是个什么神色，先将视线转到叶律那边，好在他还沉浸在纸张上的内容，嘴上还模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
没被注意到刚刚异样，桃昭松了口气，再去瞧杭清奉那边时对方恰好对上自己的视线，勾起的笑容比刚刚多了些恶劣，甚至不着痕迹地朝她眨眨眼。
气，但好像也没那么气？
忙着改变视角，不再去看他的桃昭没去深想自己现在的心情。
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叶律感受室内一片寂静，倒没发觉气氛不对劲，只当两人是在等他，不好意思的干咳两声“道友的丹方属实巧妙，甚至其中还有几株药草我从未听闻，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只是不知需要数量多少？”
“不多”捉弄她时的愉悦隐没不见，杭清奉卖着关子，不答反问“道友认为这桩人情可值你几炉？当然，药材我这备得足够。”
一炉再完美不过十颗丹药，可其中工序复杂，这丹方又是完全陌生的，叶律沉默着算算炼一炉所需要的大概时间和成果，硬着头皮还是没敢确定炉数“道友以为三十颗如何？”
杭清奉望着桌面沉默不语，从桃昭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神似乎没有焦点，又像是在看……
在他的眼神和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来回游移几趟，确定了自己想法的桃昭把手收回到宽大衣袖里，放置在自己膝上。
那边的人已经把数报到了八十。
“……若是道友不介意时间过长的话，百颗如何？”说出这个数的时候叶律自己都有些发虚，实际上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炼制丹药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麻烦就麻烦在杭清奉给的这张丹方对于材料的数量、纯度已经火候的控制都极为苛刻，炼制一次的时间便足够炼寻常丹药三炉。
若是他大道将成或许还能一试，但仅刚刚突破的地仙做这事就跟放弃修道没任何差别，甚至于他的寿元能不能撑到这百颗丹药练完也难说。
毕竟叶律不是丹道，只纯粹炼丹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他对于药草的痴迷也注定无法改修。
“想着这丹药的用途竟走了神，杭某名字代的是两袖清风廉洁奉公的意思，怎能收下百颗丹药？不如就折半五十吧。”
两袖清风？廉洁奉公？
先不说这两个成语是用对了没，桃昭左右是没看出来这八个字杭清奉沾了哪个。
这人绝对最开始就想着要五十颗。
心里腹诽吐槽着，终归把他算作了自己一方，瞧叶律的模样也是松了口气连着应下，也就不再多说。
叶律心里想着炼丹的事，从杭清奉那取到丹药便告辞离开，只是从里间出来时神色带着些诡异的兴奋，瞧不见刚刚半分的勉强。
“只是额外给了他两株药材而已。”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杭清奉从里间出来同时解答“五日后你带着这几颗丹药去那三界协会拍卖，得来的灵石应该就足够拍卖了。”
他拿出个不知材质的小瓶，桃昭接过端详一会还是放弃了打开看看的想法“这里面是什么丹药？”
“能直接提升服用者仙族半个境界的丹药。”
杭清奉说得轻巧，但桃昭只觉得手上本应没什么分量的小瓶子，在他说完之后增加到了拿不稳的重量“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要拍卖出去？”
“……左右也不会让他们成神。”杭清奉抬手戳戳她手上的小瓶“而且用五颗捏着玩的劣质丹药换叶律的中阶丹药，是桩一本万利的交易不是吗？”
本因他说前半句时身上的苍然色彩所愣住，可更多注意力还是被后半句所吸引“你让叶律炼的便是这种丹药？”
四舍五入岂不是他净整四十五颗？
桃昭咋舌，杭清奉倒是坦然展手，大大方方由着她用神识打量，不忘提醒“不过丹方和材料还是我这边出。”
她刚刚没把那话说出来吧？
愈发感受到杭清奉的捉摸不透，将小瓶收好，桃昭索性把自己计划提出，让他也一块来判断可行性。
“叶律平日不参与拍卖会，在外也跟妖族毫无联系，为免引起别人注意由我来买下狐栀最为合适，另外我今晚会去潜入瞧瞧她的状态。”
“我本以为你会直接闯进三界协会救人。”听着她的话，杭清奉折扇点点掌心冒出这么一句。
“哈？”桃昭没由来的有些别扭，挪挪凳子离他远了些“我只是习惯直来直往了些，也没到那般横冲直撞的地步”吧。
不明意味的轻笑出声“我倒希望你能一直横冲直撞，放心，即使那三界协会的天仙真的发现你，也不会有事。”
他对自己总有着无条件的信任，桃昭狐疑地瞧着杭清奉“你……你到底哪来这么多的丹药？还有平时给我当零嘴的那些。”
你到底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想起之前自己误会造成的尴尬，这句话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换成了没话找话般的提问。
站在坐在凳子上的桃昭面前，从下往上的视角看杭清奉的身姿更显挺拔，然后便瞧着他微微俯身，发丝落到视角中央“谁说我不会炼丹的？”
他眸子里除了无辜便是笑意，桃昭瞬间顿悟自己和叶律又一次进了对方的局，可随之而来便是加深的疑惑“既然你会炼丹，又为何让叶律来？”
在此背景下，杭清奉给叶律如此珍贵的丹方和药草更像是在帮忙。
如刚刚缠绕住自己神识般的表情，杭清奉手搭在她的肩膀，低头凑近桃昭脖颈位置，像是瞧见实体般在其耳边轻声“我究竟会不会炼丹，取决于问问题的人是谁。”
“而值得让我动手炼丹的存在，也仅有一个。”
那个人会是她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揭晓，可拿着拉开答案板幕布一端绳头的桃昭却没能动手。
杭清奉总是引人注意、引人误解、引人沦陷，而后再狠狠给予对方现实真相以教训。
总是？
割裂感再次涌现，桃昭庆幸自己没有脸，可以不让面前的人瞧出她现在的表情和奇怪状态。
但她也害怕，害怕杭清奉对自己的了解会让他发现她的想法，更害怕发觉自己会错意后可能会接受的耻笑。
再明白不过对方不会如此，可心中那点毫无根据的恐慌像是要占满裂开杯子中的全部空间，将她所有的平静和冷漠撕碎。
蹭的一声，桃昭从座位上跳下来，只丢下句要去看狐栀情况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传送离开前最后见到的，是敞开的书房门里杭清奉站在原地的背影。
带着心中狼狈找到三界协会的拍卖场，中央岛一片原始洞穴风的交易点中当属那木石砖瓦搭建而成的建筑最为亮眼。
至于周围几个零星仿照的，兴许是仙族没有建筑美学这种道，均是徒有其型却风格混乱，若是没有仙力支撑恐怕一阵风刮就会掉点“仙界特产”的危楼。
隐身术法进入拍卖场地下，实力精进带来的好处便是能够全程畅行无阻挨个门看，不过正如叶律所说，每个门内各自堆满了药草灵矿法宝仙器，可就是见不到一个活物，也没有任何束缚的痕迹。
难不成还真是因为管理者交替产生的影响？
眼前是整个拍卖场最深处的位置，也是她唯一还没进到的地方，石门上面布有少说十数道禁制，密密麻麻全是各种文字符号。
桃昭静下心来观察，片刻后松了口气。还好，这些都是她残缺记忆里有记录的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