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关系与意外过往
片刻沉默后方才小心翼翼去瞧杭清奉的表情,脑中空白甚至设想不出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忐忑心情在看见那张脸时转为怔愣。
不久前还挂着的委屈表情再无踪影,起雾的眸子也澄澈一片,唯有残留着红意的眼角为桃昭的记忆做了证明。
杭清奉手掌微松放开她,脸上本应存在的伤心被狡黠笑容存在,就连那眼角的红意也没了刚刚的委屈感,转而变得惑人起来。
指尖轻触自己眼角将多余水意拭去,杭清奉几分得意“所以你在那秘境中看到了我,对吧?”
可恶!又被戏耍了!
再意识不到这整场都是杭清奉的表演,桃昭就未免有些愚钝了,回过味来再看眼前笑意盈盈的人起了些火气。
灵光一现,她将掌心捂在腰间按下,假意封印被解妖毒发作加重呼吸,果不其然反应落到杭清奉眼中引得对方紧张起来,又抓住她的手腕“体内还有妖毒吗?我现在给你解毒。”
桃昭另一只手覆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上,咬着牙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可以,理解为你答应了吗?”
他大张旗鼓出演了这场戏,让她能够确认杭清奉对自己并不只是契约关系,对于桃昭来说这就已经满足。
至于对方是否与她拥有相同情感,桃昭是没把握的,毕竟他的态度和语气更像是种玩笑,所以她的发问也并无几分真心,更多是跟杭清奉置气,想要笑话他慌张模样的意图。
“当然可以。”杭清奉定定瞧着她“这个回答并不是安慰也不是玩笑,只要你相信它便是真实。”
“以及,你体内封印着的妖毒早就跟着经脉中的那些一起被处理了。”
所以他早就知道她在演戏,就连刚刚的紧张都是装出来的。
本还为他一闪而过的正色所触动,桃昭见他很快又变回一如既往的笑意模样,忍不住便上了手“老奸巨猾。”
他的皮肤并不温暖,带着些凉意的脸颊被拉着向两边扯去,杭清奉任由她胡闹着,也不在乎自己此刻的笑容有多么滑稽,声音因为被扯有些含糊不清,语气还是依旧轻松自在“谢谢夸奖。”
打坐调息将身体恢复至最佳状态,桃昭便又传送至皇宫之中。
人间已过去半月,此刻正是早朝的时辰,桃昭站在龙椅后方用于装饰的屏风之后,神识扫过前方。
五大家族的人规规矩矩地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比起先前忽视鹤晟阳自顾自讨论政事,现在的流程则正式许多。
由上奏的官员引出话头,鹤晟阳根据内容判断处理方法,若是遇到需要多部协同处理的情况,也能即刻判断出应负责的官员进行问话。
他的雷厉风行使得早朝的效率变得极高,往常近乎要拖到两个时辰的朝堂,今天不过一个时辰便结束下朝。
在一边听着,心底连连赞叹鹤晟阳处事手段水平之高的桃昭只觉得衣袖被牵了牵,顺着向旁边隐身的杭清奉看去,对方却老神在在的没有动静,仿佛刚刚牵她衣服的人不是他。
奇怪。
桃昭的狐疑目光没能留在他身上太久,鹤晟阳下朝走回内殿,首先便瞧着了站在后面的她,因着前面官员尚未走光不方便对话,便点点头抬手请她随自己出去。
“京城耳目众多,为减小风险故没能及时回姑娘消息,实属抱歉。”
“结果为上,这点小事不必介意,只是覃殊两家如此光明正大地引起叛乱,你为何不处置他们?”
左右他们之间不过是契约关系,中间的一些细节变化也无伤大雅,桃昭亦不可能放到心里去。
往前还没走出多久,表面已经出了皇宫的杨胜便迎了上来,跟在鹤晟阳身后半步的距离听着他们的对话。
抬眼看着光芒正好的艳阳天,鹤晟阳坦然说出他们目前所有的掣肘,不过语气却无半分的失落或忧愁“虽罪状累累罪证确凿,但五大家族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动摇,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还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以后都会好的。”杨胜适时插话,语气坚定“只要我们不曾动摇,鹤国人才济济,兴盛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鹤晟阳点点头,停下脚步把杨胜拽到跟自己和桃昭并列的位置感叹道“是啊,民间人才济济,可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登上朝堂,与之相对那些五大家族的子弟只要出生便可入仕,实在是可惜。”
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桃昭回想自己了解到的鹤国现状,实在难以想象该如何才能实现鹤晟阳的目的“还真是困难的第一步。”
“困难,但并非不可能。”青年人说这话时意气风发,似乎有无形光芒萦绕在他周身,桃昭隐隐猜测,这大概便是白泽所说的贤皇聚气。
“是啊,并非不可能。”
他们回到那处书房,小山般摞起的奏折让桃昭有些咋舌“我这一年都没见过这么多奏折。”同时也说明之前鹤晟阳被架空到了怎样的程度。
这种困难开局都能逆风翻盘,桃昭再次感叹鹤晟阳的天赋异禀。
闲聊几句未来展望,从杨胜那里取得了委托完成的证明,桃昭准备告辞之时却又被鹤晟阳叫住。
对着杨胜使个眼色,对方明了暂时退到门外,鹤晟阳终于能问出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桃姑娘还记着鹤熙午这个名字吗?”
“嗯?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名字是你的皇爷爷,景帝?”桃昭微顿,带着几分不确定向鹤晟阳看去,得了对方肯定的点头。
摸出先前从皇爷爷留给自己的遗物中找到的御玺,比对之后更是坚定自己想法,鹤晟阳将这块御玺放到两人中间的桌子上“还请姑娘再想想是否认识这个人,以及这块御玺。”
桃昭为他严肃语气困惑,可自己遗失的记忆中是否有这号人实在难以判断,求救目光投到一边隐身的杭清奉身上,对方却只是沉默。
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不愿说?
桌上那块御玺拿到手上时,她有些惊讶,这方印章与自己赠给鹤晟阳的几乎一致,除去玉料本身跟自己印象中的有所差别,其它并无不同。
甚至上面还隐约残留着自己的灵气,兴许是经过了不少年头有所减弱,但上面留有的术法气息的的确确正是她本人的。
“我的记忆有所丧失,虽想不起这个名字,但这东西确实是出于我手。”桃昭的说明令鹤晟阳的眸子闪烁几下,看着被放回桌上的御玺出神片刻,似是组织好了语言后才又开口。
“……皇爷爷曾说过,他年幼时并非太子,一心想着游山玩水便出宫到处游玩,在此过程中结识了一位女子。”
“那位姑娘的样貌胜过后宫他曾见过的无数美人,甚至于说那些美人完全没有能与她比较的资格。他们相识之后便一起结伴游览人间,同时还有无数身份不同的人加入其中。”
“后来因为太子的早逝,皇爷爷被召回宫中做了太子接受教导,其中也被不少人觊觎暗算,正是这位姑娘保护了他,让他顺利登基。”
“而这御玺,便是那位姑娘赠予他的。”
想要寻找的记忆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了,桃昭诧异之中再看了看那块御玺,对于上面术法的残留也有了些推断。
大抵是保护术法吧。
“皇爷爷说过这姑娘是天上的仙女,如果有一天她回来,让我代为传达一句话:”
“对不起,小桃子。”
“小桃子你要不要跟我回宫里啊?那可比这些地方有意思多了!”
两句话一前一后刺入识海,桃昭倒抽口冷气,好在这刺痛感只不过片刻便消退,她攥成拳的手微松,抬眼看向鹤晟阳“为什么是道歉?”
“朕也不知道。”被问话的青年摇了摇头,他初次听到这个故事时也问过皇爷爷这个问题,可对方却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没有回答“但桃姑娘是鹤国的恩人这点确是毋庸置疑。”
桃昭不喜欢跟旁人牵扯上太多不必要的关系,她同样好奇自己跟鹤国、跟那个叫鹤熙午的人之间的过往,但除此之外的,她并不关心也并不需要。
“帮你不过是杨胜的委托罢了,而且能得到关于我过去的信息就已经是最好的报酬,你不必多想。”
她的拒绝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使得见惯了贪婪人性的鹤晟阳反而无措起来。
无论是皇爷爷的遗愿还是自己的意志他都该报答桃昭,可现在桃昭的态度却让他有种今日一别、此生再无机会见面的可能。
细微的恐慌夹杂在焦急感情中,紧张带动着思考速度加快,鹤晟阳几乎一瞬间便想到了个合适的理由,面上稳住不露出任何情绪,可无意识改变的自称却隐藏不了“我跟皇爷爷一向亲近,若是姑娘哪天寻回记忆,可否告知于我?”
“……若那时你还在的话。”桃昭看着鹤晟阳,直到他本人都感觉不自在,怀疑被看穿意图时才松了口。
“看来就算是为了听故事,朕也得努力才行。”相处短暂却也明白她从不食言,鹤晟阳松了口气玩笑道。
把在外的杨胜叫回屋内,三人又浅聊了几句,最终以她祝一切顺利的祝福为句读,结束了这场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