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降谷樱心急如焚,由于时不时有麻醉药物随着注射流入血管,无法确定剂量的她没办法准确计算自己距离被带走到底是过去了几天。
有时候她半夜醒来,能感受到有人站在她床边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过了许久之后弯下身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轻悄地走出去。
就算是这样,对方都没有忘记锁上门。降谷樱听见锁舌被扣上的声音几乎有些绝望。
光凭她自己不可能脱身,一定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打破这个牢笼才可以。
关键问题在于,她要怎么联络外界。
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和一名成年男性的力量差距几乎不能以道理计,并且地点还是在对方的住宅,降谷樱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对象,唯一的筹码是对方在精神错乱之下把自己认成了他的女儿。
在这种情况下,装作乖巧听话几乎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况且就算去问某两位知名不具的少年,也能知道装乖本来也是她信手拈来的绝活。
凭借这几天愈发乖巧的言行举止,以及小心翼翼地愿望透露,外守一没有再给她注射麻醉剂,也没再把她的活动范围牢牢约束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允许她在整幢房子里自由走动了,只是大门上仍然严严实实上了好几把锁。
她在外守一眼皮底下循规蹈矩,甚至小心试探了着询问了一下他肩膀上是不是有一个纹身。
外守一笑呵呵地点头:“有里还记得爸爸肩膀上的纹身啊。”
并毫不怀疑地向她展示自己肩膀上的对称观音像。
不是高脚杯?她回忆起自己爬进去的衣柜,将衣柜的挡板重合到纹身上,如果恰好挡住观音像的上下两边,那么剩下的纹身中间空余的部分恰好就是高脚杯的图案!
至于hiro哥哥认为是高脚杯纹身应该是因为光线的问题,或者是情绪慌乱之下记反了。
综合她这几天的发现,外守一就是杀害hiro哥哥父母的凶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降谷樱一旦能够离开外守一的视线就尽可能不动声色地翻遍所有角落。只是她还没发现能够离开或者不惊动外守一去呼救的方法,先在这个房子里发现了几枚炸弹。
降谷樱一时间思维有些错乱,有一种仿佛在屋子里看见了大象的怪异感。
不是说对方是个不可能拥有炸弹的好人,而是没有必要。
如果说警察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并上门试探,自己应该不会一点都没有发觉。因为按理说警察不应该在没被接待的情况下轻易放弃这条线索,也不可能每次上门都恰巧撞在自己昏睡的时候。
就算警察只是敷衍地对待这件事,哥哥他们同样得知线索之后也肯定会锲而不舍地上门。
事实上这几天一直都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找到这边来。
在外面没有需要威慑的敌人的情况下,准备炸弹干嘛?
如果不是用来对付“敌人”……降谷樱想起外守一这几天经常喃喃自语的“爸爸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在这个前提下思考,事情就明朗了。这些炸弹是对方用来炸死自己的,准确地说应该是——
准备带她一起走的。
降谷樱意识到时间紧迫,根本就等不及警方默默排查线索最终找到她了。
炸弹的杀伤力主要是由冲击波、热辐射和破片带来的,但她对炸弹没什么研究,不知道这个体量的炸弹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力。
她只能从人的角度进行分析,外守一目前还没动手,要么是炸弹量不足,要么是对方对某个时间点有执念,预备到时候再动手。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因为时间还没到所以还没有准备足量的炸弹。
她只能赌一把不是第二个原因,等把炸弹引燃之后冲击力不会把她和整幢房子一起炸飞。
趁着通过撒娇让外守一外出帮她买零食,降谷樱花了点时间仔细观察了一下炸弹,发觉炸弹是已经安装好的,并且上方明显有防止移动的装置,否则她可以试试看把其中一枚或几枚移动到大门口后引爆把大门给暴力破开。
但她观察后发现,炸弹的安装位置是有规律的,从这点能看出,外守一确实还没有备足足够的炸弹,这个发现让她安心了不少。
既然没办法从内部突破,那就让别人发现动静后主动来找她。
到厨房提起食用油把浇在炸弹附近的地板上,然后将厨房里的家用磨刀石用抹布包起来捆好,在抹布上同样划开火柴点燃了手中浸满油的布,火焰遇油迅速往上蹿,烫得降谷樱差点脱手,她咬了咬牙把手里的东西向她发现的炸弹的方向投掷过去。
刚好落在她计划中的落点,蔓延过去还剩一点时间,降谷樱迅速跑进近处的卫生间,整个人浸入她提前放满整缸水的浴缸。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楼下爆炸产生的烟尘升腾,熊熊烈火也迅速燃起,跟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一样安然无恙的降谷樱从楼梯口往下探头看了一眼。
她灰紫色的眼睛里映着明亮的火光,嘴角却还带着笑意,在昏暗的阴影中仿佛一个悄然苏醒的魔鬼。
“怎么就着火了,还没到日子呢……”外守一从楼下踏过火焰走过来,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火焰的炽热和被灼烧的痛苦,只是有些苦恼的样子。
他走上楼,像是哼着歌似的叫着“有里”,意料之外的事情让降谷樱不由得有些慌乱了起来。
这个时间也是降谷樱特意挑选的,因为她曾经听到过房子外面有巡逻车的声音,即便是没有好心报警的邻居,巡逻车上的警员看到黑烟肯定也能意识到不对劲来察看具体情况。
她没想到的是,外守一居然回来得这么快。
外守一匆匆走过卫生间然后又回过头:“有里,你怎么在这里?”
降谷樱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身上穿过楼下的大火衣物上带上来的火焰,不假思索地打开淋浴喷头浇灭了他身上的火苗。
“谢谢有里,”外守一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了,对她笑着说了一句意味莫名的话,“没关系,今天也是个好日子,外面阳光很好,天空也很蓝,我想你会喜欢的。”
降谷樱清晰地看见他温柔慈祥的笑意下的另一副面孔,无情到残酷,冰冷到恐怖。
外守一向她伸出手,手里有什么东西闪着寒芒。降谷樱已经对这个很有经验了,她尝试躲了一下,还是再次被扎了一针,她感觉颈间疼了一下很快就站不住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是为了减少她死亡的时候的痛苦吗?外守一其实心里是知道自己的做法是要把两个人一起带向死亡的吗?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她忍不住想道。
她想过外守一可能比救她的人来得更快,但本来还是计划等到救援的时候瞅准机会来到窗口呼救的,一旦被注意到对方肯定会优先救援市民。没想到外守一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下了麻醉,他一心求共死肯定不会呼救,如果消防人员没有进火场搜救的话。
只能寄希望于救援人员的眼神够好了,或许在浓烟滚滚中也能注意到她提前死马当活马医贴在窗户上的SOS。
*
这些天降谷零反复看着警局提供的监控录像,此刻眼底布满了血丝,连肤色都盖不住他的黑眼圈。
他几乎没有睡着过,即使睡着也只是小憩片刻,因为一旦进入梦乡就会出现一些让他胆寒的画面导致惊醒。
泛着寒光的利器和上面缓缓淌下来滴落在地上的鲜血、看不清脸的人、散落的白金色头发,还有,无声无息永远陷入沉睡的妹妹。
白天里到处奔忙,从晨曦初见到寒夜深深。
夜里强迫自己睡着,睡下后惊醒,于是再次起来从录像中寻找线索。
他们三个已经和警方一起走遍了出入口周边的商铺,没有人提到过有看见过白金色头发的小姑娘。
他们也试图找到一条可以完全避开所有监控离开的路来寻找蛛丝马迹,未果。
也几乎拜访了所有住在附近的居民,没在哪个人神色中发现过不对劲。
现在的寻找范围已经逐渐向周边扩散。
“这样的话,我想,绑架犯已经把sakura带走了。”诸伏高明接受了现实,沉声告诉他们俩。
降谷零猛地抬头,眼里是跳动的火焰,亮得仿佛能够灼伤人:“为什么还没有人联系我们?如果是拐卖,怎么都不该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对。”
“我和zero自认没做过什么缺德事,会让别人想要这样来报复我们。sakura虽然有时候有些小任性和爱抬杠,但她在外面做事很有分寸,不至于和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诸伏景光慢慢地分析道,“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长野,按理说我们根本不该和这边的人有什么矛盾才对。”
诸伏景光说到这里,思绪忍不住向最糟糕的方向滑过去:难道,难道是杀害了爸爸妈妈的那个凶手吗?
思索了一下他又暗自否定了这种情况,他相信自家兄长的聪慧和敏锐度,但他明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没有遇见过什么异常情况,怎么会他们一回来对方就出手了呢?
自身情绪同样糟糕并且很久没睡觉反应有些迟钝的降谷零没能注意到诸伏景光轻微异常,而是看着诸伏高明问道:“会不会是有人和某家商铺的老板合谋,所以我们才没办法问到Sakura的消息?”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但我更倾向于只是他把sakura带走的方式比较出人意料。”
被诸伏高明这么一提醒,降谷零开始跳出惯性思维重新开始看手里的视频,最后他得出结论:“如果Sakura是在这段录像之内的时间里被带走的话,行李箱之类的可疑物件警方都已经及时拦截搜查过了。那么带走她的可能是这辆流动的冰淇淋车,可能是这件看起来很重的玩偶服,或者还有其他的,但我觉得最可疑的这辆婴儿车。”
“婴儿车?”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诸伏景光凑近降谷零拉动了一下进度条,“确实很少见到这么大型的婴儿车,够Sakura蜷缩着躺在里面了。”
诸伏景光的用词委婉,但降谷零仍然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被绑架这种情况,犯人估计根本不会考虑被绑架者的舒适度,更大的可能性是……被硬塞进去的。
“不仅如此,”降谷零眼神沉沉地看着诸伏景光,“hiro,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降谷零在注意到婴儿车的时刻同时注意到了这个人。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有这种感觉的话,那么他以前一定见过对方。可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来过长野,一直待在东京。
不排除对方同样在新年假期的时刻来长野旅行,可是单独一个中年男性带着一个婴儿?这个配置是不是有点离谱了。而且还这么巧合且可疑地在同一天和他们一样选择了松本城这个景点。
“我们问问看警方那边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吧。”降谷零说着掏出了手机,结果还没等拨号先来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备注的名字让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急切道:“喂,山本警部,是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