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林星鹤眨眨眼，空中的绿色雾状线团尽数消失，难闻的气味再次席卷而来。
她摘下蒙在脸上的白绸，如今竟已经有些适应这种难闻的如同电路烧焦的气味。
“咳咳--”池雪尽闷哼一声，泛着黑气的血从嘴角流出。‘咚’地一声，他脱力倒在了地上。
“池雪尽。”林星鹤连忙上前将池雪尽扶起，她眉头拧成一团，晃了晃池雪尽：“醒一醒。”
浓雾游荡整片瘴林，遮掩住一切。晦暗的黄光像是将死之人浑浊的眼球，死寂沉沉，了无生机。
“二水。”林星鹤声音微颤地朝雾里喊了一声。
林一水不知去了何处，她环视四周都未发现他的身影，捏着池雪尽衣角的手越攥越紧。
林星鹤不敢动弹，此处没有结界，被人发现只有等死的份。
‘嘭---’黑树的后面传来一阵声响。
林星鹤眼睛瞪得浑圆，呼吸停滞一刻，浑身惊惧仿佛受惊的小兽。手里紧紧抓住池雪尽衣服一角，呆滞地望着前方不敢转身。
“姐，是我--”林一水从树的后面缓缓爬出。
林星鹤顿时松了呼吸，她干脆地放下池雪尽，跑到林一水旁边将他拉起。
“吓死我了。”
与此同时，池雪尽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意味不明地瞥了林星鹤和林一水一眼。他撑着身后的树坐起调息，再次睁开眸恰好看到被林星鹤攥得快皱成一团的衣角，若无其是地将其抚平。
他竟不知林星鹤和南肆是这样的关系。
“还好吗？”林星鹤问。
“如此伎俩还能...”池雪尽狂妄开口。
“比刚刚好一些。”林一水答。
池雪尽将剩下的话咽在嘴里。
林星鹤注意到了一旁已经醒来的池雪尽，她关心一句：“还疼吗？”
池雪尽冷哼一声，转过头没理睬林星鹤。
林星鹤：？
她一瞬间想起家里娇气又让人难以捉摸的波斯猫。
瘴气反噬是一阵一阵的，眼下他们状况都比方才好些。但过不了多久，瘴气又会在体内横冲直撞，继续吞噬他们的灵力。
若不将瘴气从身体催出，他们迟早会因灵力溃散而亡。
都说仙门光明磊落，惩恶扬善，护卫天下正义；救死扶伤，乃三界至善。但谁能知道，他们为了除掉他这个大魔头，甚至不惜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无所不用其极地向天下人证明世间之恶终会伏诛于仙门正道之下。
仙门知晓他为压制身上的魔气定会入秘境寻四药，便献祭无数底层弟子打造瘴林，诱他入林让瘴气侵入他的体内，勾起他身上的魔气。
最终，他会因魔气和灵力相冲，瘴气爆体而亡。
池雪尽眸中阴冷，抬手在空中施咒，金色的梵文泛着黑色的光。他字迹狂野不羁，最后一笔勾得极远。
‘嗖’地一声，梵文飞到空中炸开。
池雪尽狂妄的声音响彻天际，回荡在瘴林的每个角落。
长桓，你若只会养废物，本座不介意一统仙门。
长桓，如今仙门之首。
“好狂，不愧是男主。”林一水发自内心地感叹出声。
林星鹤无意识地点点头，看向前方池雪尽的背影，不知为何一种悲伤的情绪突然袭上心头。
她总觉得，池雪尽不该是这副模样。
他应是人如其名，一袭白衣，温润如玉，意气风发，眉目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而不是如今狂狷阴冷，浑身肃杀，叫人难以接近的模样。
林星鹤摇摇头，将脑中若隐若现的人影甩出脑外。
那是她对小说中的池雪尽的臆想，不是池雪尽。
常华殿内，众人透过复刻镜看到这一幕，纷纷提起一口气。
其中一人指着画面上的池雪尽，鼻中吐出的热气将胡子吹起，他大骂道：“狂妄小儿，如此不知天高气厚！”
着绿衣的人眼尖注意到池雪尽身后站着的林星鹤，他皱眉望向方才大骂的人：“这莫不是你峰中的弟子？”
那人眯着眼睛，脸上的褶子拧在一起，看清林星鹤的脸，心头闪过一丝紧张。
“老夫不晓得峰上有这号人物。”
他记得画面上的少女叫林星鹤，平日受尽其他弟子欺凌的底层弟子。他原对此视而不见，奈何林星鹤模样极好，他起了心思想让林星鹤做他的炉鼎。林星鹤抵死不从，他便将她送入了瘴林。
站在众人之间鹤发童颜的人始终未出声，他神色淡淡地注视着镜中的池雪尽，五指微缩。
‘嘭---’地一声，复刻镜碎成碎片。
众人瞬间安静，化神境的威压让他们纷纷低下头。
长桓转过身，白衣拂过碎片，却不染纤尘。
......
林星鹤抬头望向晦暗的天，她方才好像看到了一束光，像是流星一般飞速划过天际。
她眨眨眼，光束掉在了瘴林的另一端，然后消失不见。
“去那里。”林星鹤指着光隐没不见的地方。
那里有东西在召唤她。
“嗯？”林一水疑惑地望向林星鹤指着的地方。
一片漆黑。
林星鹤扯了扯池雪尽的衣角，池雪尽迷惑转头和她对上视线。少女星眸波光漾漾，眉头似蹙非蹙，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池雪尽不近人情地冷冷开口，注意却落到了林星鹤扯住他衣角的手。
少女素手如玉，几道细痕横在指上，却丝毫不影响美感。指尖捏着他的衣角，葱白的手与黑衣相称，竟出奇地和谐。
她怎么老扯着同一处？
他刚抚平的衣角又皱了起来，池雪尽不耐烦地往后退一步，抬头又和林星鹤杏眸对上。
林一水疑惑地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人，努了努嘴放下抱着的胳膊往旁边逛去。
瘴气反噬隐有发作的架势，池雪尽心头忽起烦躁，他大手一挥，三人再次消失在原地。
穿透层层浓雾，那束光指引着林星鹤往前走，她看着面前忽闪忽灭的光束，心跳仿佛与它产生共鸣，砰砰直跳。
拨开错综复杂的黑色树枝，整团光暴露出来，林星鹤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光团，零零星星的记忆涌上心头。
主人，你来接我了。
光团突然变成了棉花娃娃的模样，它飞到林星鹤面前，俏皮地朝林星鹤眨眨眼，然后落在了林星鹤的肩头。
主人，我一直在等你。
林星鹤转头望向坐在她肩头的娃娃，她没有悲伤的表情，但眼泪一颗一颗从眸中滚落。她看到棉花娃娃朝她笑了笑，然后隐现成抓不住的光。
“林星鹤---”
林星鹤猛地眨了下眼，林一水神情焦急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下意识地朝自己肩头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见林星鹤表情呆滞，林一水晃了晃林星鹤的肩膀，语气担忧：“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林星鹤感受到脸上一处微凉，方察觉自己刚才哭了。
她抬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将视线转向林一水身后的那团光。她朝光团走去，心跳越来越强烈。
我是不是认识你？
林星鹤在心中对光团说，光团仿佛通了灵识一般强烈地闪了一下。
她伸出手想摸摸光团，光团却顺着她的指尖滑到了她的小包里。
“冬材？”池雪尽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药材，瞬间抬手让药材飞到手中。
他查探一番，认定这便是四药之一‘冬材’，眉头轻挑。
四药是上古灵药，分别是春蛰，夏葵，秋茴，冬材。生于创世之时，混沌之初长成，几千年吸收天地灵气，混沌之末降落下界，不知去向。
天下人耗费一生都找不到其中一味，眼下他竟得来不费功夫便得到了四药之一。
池雪尽轻笑一声，薄唇微勾，像是初雪融化，阴沉冰冷的面上竟有些温润柔和。
若凑齐四药，他身上的瘴气和魔气反噬均能游刃而解。
“四药？”林星鹤转头望向池雪尽手中的药材。
池雪尽顿时敛去神色，手上的冬材也消失不见。
“你如何知道四药在此处？”池雪尽反应了过来，转而问道。
方才他若不是听林星鹤的话来这里，他万不可能知道四药竟会在此处，也不可能毫不费力便找到冬材。
“我不知道啊。”林星鹤如实答道。
池雪尽定定注视着林星鹤，眼神凌厉像是刀片一般落在林星鹤脸上。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林星鹤彻底不是几年前连正眼都不敢看他的底层弟子。
林星鹤眼神闪烁，因为疑惑语气变得有些柔和：“咋啦？”
池雪尽移开视线，冷酷转身，留给林星鹤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
“无事。”
灰色结界泛着微弱的光，但在晦暗的瘴林中无疑是莫大的安慰。结界里没有绿色的雾，难闻的气味也被隔绝在外。
林星鹤在坐在旁边的石块上，她拿起小包放在眼前认真地打量着。
小包里只有几段白绸，那束光滑进里面就消失不见了。
“你在吗？”林星鹤语气认真对小包说道。
空气安静，没有应答。
“在的话，就晃一晃。”林星鹤不死心地继续说。
小包安静地躺在手中，还是没有应答。
林星鹤神情暗下，有些失落地将小包系在腰间。
“你这小包通了灵。”
池雪尽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星鹤瞥了池雪尽一眼，对上池雪尽漆黑深邃的冷眸，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她脑中浮现出一个穿着素色仙门弟子服的糯米团子。
那是她的小池宝贝。
她有些想见小时候的池雪尽。
鹅黄色发带飘散在空中，少女眉目低垂，红唇微抿，两只手抱着腿，全身缩成小小的一团。
池雪尽正想发作，见到如此模样的林星鹤，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罢了，看在她为本座寻到冬材份上，本座饶他一次。
池雪尽冷哼一声，转开视线。
瘴林没有任何活物，结界里十分寂静，只有规律的呼吸声。
林星鹤小幅度地抬头，看到早睡得不知晨昏的林一水，又微微转头，偷瞄到了安静打坐的池雪尽。
风止，林星鹤倚靠在身后的树上，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