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行动
婓尔卓进入会议室时，着实在门口愣了一下，他看见桑蜂紫赤着上半身，仅仅穿着条宽松的裤子，在给枪筒上油。
她全神贯注，双手稳健，快速上了一层枪油，擦干，然后又上了一层。面前的两小堆子弹分开，一堆是干燥的，另一堆已经有点湿了。她无奈而且心痛地看着另一对子弹，转头对婓尔卓说：“这个地方太讨厌了，我的防水夹层一点也不好用。”
“你应该把你那只老式的战神□□换了，现在哪还有人用那个东西？”说话的人是白茗，她已经打理好了，头发微湿地披着，护目镜依然戴在脸上。
桑蜂紫把狙击□□抱紧，甚至勒进胸前，“这是我的宝贝，你不懂。”
“是是，我不懂，我猜你也弄不懂武器和玩具的区别。”
金琉走进室内时，也马上看见了桑蜂紫，他眉头一皱，沉声说：“学员士兵桑蜂紫，把衣服穿上，你成什么样子？”
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把边上还湿哒哒的外套半披在身上。
“我猜他可能没有一些功能，可能有关感情的功能都没有。”西弗.豪斯悄声说，环.昀瞪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黑主将墙上的卷轴屏打开，连接上投影电源，展现的影像是周围地区地形图。
“从二十天前开始，军部接到防疫部上报，有关附近海域生物感染情况忽然恶化，毒株种类开始激增，感染动物失去控制。于是，原本的D级防疫外勤任务上升至B级歼灭任务，人员分配为一年级A、B、C三组共14人；二年级A、B两组共9人；三年级A组4人共同参与。外加Z组见习生一名。这是一次28人参与的大型歼灭活动。”
元开西举起手打断了金琉的滔滔不绝，“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比如接下来的行动？”
边上的橘吉也歪着脑袋问：“见习生是什么情况？我从没听说过这种小组活动还有见习生的。”
“你应该心里明白呀。”金琉淡淡地说了句，橘吉瞪大眼，“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指着地图上一出位置，“这里是我们下一步要探索的主要区域，同时也是感染生物密集区域。我要你们采集生物样本，做出海域生物基因图谱。”
“这并不是我们的责任。”元开西有点不满，“我们一向只负责清理，搜集样本？那太麻烦了，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
“我没说这是一次为期几天的任务。生物样本必须搜集，而且我要全部，我要你们普查感染生物种类和新增毒株，附近的每一片海域都不能放过。”
凯尔金.厄尔朗格抹了一下脸，主要是想到要领导着C组的成员完成这个任务，包括队长橘乔在内，都不是能仔仔细细填写表格、分类样本的人，他们宁愿做简单粗暴的除虫任务。
金琉的眼光转向金琳琅，他就好像在魂游天外，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听到了吗？”
金琳琅横着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嘎嘣一声，像只猫头鹰别扭地看着兄长，“你可真是个狠心的哥哥，我是一个人类，你竟然要我用手去捏那些黏了吧唧的软体动物，想想我就要吐了。”他做出呕吐状，而且学得很真，好像有人在扣他的嗓子眼似的。边上的缪慈一跳半米高，闪光般移动到房间另一头。
金琳琅吐够了，又开始做嚎啕大哭状，仰着脸哇哇大叫，“我的兄长是个大坏蛋，你变了，小时候你还会搂着我睡觉，给我讲故事。”
“不我从来没有，你大概神经错乱。”金琉毫无感情地说。
“我记得可清楚了，还有一次我生病不愿吃药，哥哥就穿女装逗我开心……”
金琉一把搂住他，实则就是用肘部把他的脑袋框住。金琳琅被紧紧地桎梏住，只能发出闷哼声，他呜呜地叫了一会儿，全身软下来，滑在地上盘成半个圈形。
朱诺看了赤野明丸一眼，用眼光交流：你去跟他说？
赤野明丸回了一个白眼：我才不挡枪口，有本事你去说。
“我们达成了共识。”金琉边说着，边用脚把金琳琅拨弄到边上，“马上开始行动吧精英天才们，如果你们不想拖拖拉拉赶不上期末考，以至于新年假期只能集体参加补考的话。”
“我同意。”白茗马上举手，“你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与其要去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实习，我还是留校补考更好。”
白苓马上跟着说：“你就别想了，白司令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看你就是冲进学院长办公室火并，也改变不了去冰原实习这件事。”
“真遗憾。”白茗慢吞吞地说，但是她的右手动得极快，在腰上的枪套上摸了一把，手指掩映下发出咔哒一声，白苓猛然后退了一步，仿佛看见她掏枪出来似的。等到气氛安静了一秒，白苓才愤愤地上前：
“这又与我无关，是你自己惹怒了白司令！我们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有人敢胡乱来，只有你一次次越过雷池。”
“你说呢？”白茗转向白茨，“你不是刚批评过我对待兄弟姐妹的态度？现在该来评论一下大哥了吧。”
“你们都去死吧。”
“看，兄友弟恭。”白茗做出鼓掌状，“我们一家老是这么团结，真是第二姓氏的榜样啊。白氏表演完了，该你们金氏表演团结友爱了。”
金琉把地上的金琳琅抓起来，他因为过于消瘦，被轻松地拎在指尖，提线人偶那样上下晃荡着。“该行动了，要我用爱的大巴掌叫醒你吗？”
“我喜欢爱的亲亲。”金琳琅撅起嘴，发出一连串么么哒的声音。金琉厌恶地发他扔回地上。“现在我公布分组。”
“分组？”赤野明丸和朱诺都愣了一下，完全摸不着头脑。
凯尔金马上表达不满，“我们有现成的分组，根本不需要重新分组。”
“内勤机械师轮流守在基地，负伤的见习生不参与此次任务。就一条。今天，桃乐丝留守。”
一出了货船，橘吉就马上爆发了，顾不上周围的人，“他是为了那个家伙！什么内勤机械师轮流留守，就是为了得要有个人陪着她！”
赤野明丸扑上去把她的氧气面罩戴上，然后把她拉到一块礁石后头。
橘吉依然在喋喋不休，“她已经完全表现出用意了，她想要进A组！”
“你想太多了。”
“不！我知道是那样。你想想看，现在C组正有空缺，她完全可以凭借姜诺里的身份调升上去，为什么还要冒险加入这次行动？甚至连个基本的基因强化都不做，她差点死了!因为她太着急立功了！她想要在外勤任务里做出成就，好直接升上A组！”
赤野明丸把她怼在石头上，“你冷静一点。这不是她想要怎么样就能实现的。即使她是学院长的私生子，也不能短短几天从Z组调升A组，事情不是这样办的。”
“那你怎么解释她做的事情？她差点死了！不是单单为了好奇心来玩儿吧？”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在意她？她根本不算什么。”
橘吉冷静了一下，“我说不清，可能是斐尔卓对待她不一样。我观察亚当很多年了，他不会对待任务对象或者别的贵族姓氏成员那样。他……他的魂好像丢了似的，我感觉姜诺里就像个妖怪，把亚当的灵魂吸走了。”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这像话吗？你一点不冷静，就是在胡说八道宣泄不满而已。”
橘吉反手抓住赤野明丸，手指紧紧扣住他的肘部，“那你告诉我，用你指挥官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告诉我，究竟一切是怎么回事？”
“在我看来，”他轻轻呼了口气，不太愿意分析这个，“她就是个小女孩，亚当对她有意思，就是这样。”
橘吉的眼珠鼓出来，显得极端不可置信，“什么？你说这是可笑的爱情？在短短半年里发生的？”
“半年不算短了，有时候几天就能发生。”
“……爱情我是不懂，不过几天就能发生的肯定不是爱情，那叫发情。”
“你打算怎么办？”
橘吉眼光狠厉，“我一定得留在A组，就算挡路的是姜氏的独生子也没用。我要杀了她！”
赤野明丸呼了口气，“我不管你的决定，但是你不能直接冲过去砍死她。你得做好准备，要做得没有毛病，否则，姜尚不会饶了你的。”
“没关系。”她并不太在意，“只要得到最终的胜利，过程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关键在于……”她猛地醒悟，“原来……怪不得金琉要找人陪着她，他是不是想到我会动手？”
赤野明丸轻笑了一声，“这个主意不错，我们没有内勤机械师，桃乐丝是橘乔的，她也只听橘乔的。所以……”
“我可不觉得这算万无一失，我有的是机会。”橘吉撇撇嘴，“而且，姜诺里的命对于别的小组也不算什么，他们大约是视而不见的态度。现在就只有姓金的比较麻烦。一定是斐尔卓和姓金的打过招呼。”
“不，你想的还是过于简单。A组是一个整体，你懂吗？如果斐尔卓在保护一个目标，也是白茗、金莱一起在保护一个目标。”
橘吉顿了顿，“没有狙击手能赢过白茗，也没有人近战能赢过斐尔卓，加上金琉紧密盯人，所以他们才放心了？天真！橘氏擅长暗杀术。我们不如试一试，看看B组对A组，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
赤野明丸有点烦躁了，“我要为团队负责！我不单是你们橘氏的家臣，我还是独立的指挥官，我不同意你将整个小组押上，进行这场豪赌。”
“行了我知道。”橘吉拉下脸，“我以为你高兴玩一玩呢。我一个人也能行。”
“疯子。”赤野明丸低声咒骂，“我真心希望，最疯的人就能得到最终的胜利，那样的话，注定是我们要赢了。”
诺里又从医疗舱里钻出来，思考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
全身粉红色的桃乐丝给她披了一件外衣，诺里稍稍被惊动了一下。她的外套又软又滑，披在□□的皮肤上，感觉凉飕飕的。现在看起来只有她们两个人，诺里清清喉咙，问：“他们人呢？”
“去执行任务了，估计我们会在这个鬼地方呆上十几天。”桃乐丝垮下脸，“我可真的不喜欢这，还不到20个小时，我就开始怀念帝都的蒸馏咖啡还有流浪艺人的小戏院了。”
诺里左右打量，“说到这个，我倒是有点办法，首先，我的行李还在吗？”
她那只巨型大包裹被打捞上来了，军用包裹自带浮漂，落水后易于打捞。诺里从里面掏出来加热器和咖啡机，桃乐丝马上发出欢呼。
“你想得真周全。”
“这不是我想到的，是姜宅的女佣……”诺里住了嘴，现在不太想提起姜宅。她把咖啡粉装进机器，连接上飞艇内部电源，启动了按钮。
“你为什么要跟过来执行这次任务？我宁愿找个理由不来，我甚至想过要不要把一只手敲断！不过，这种小骨折医疗舱一下子就治好了。”桃乐丝是个单纯乐天派，又很健谈，一有问题就会马上问出来。
“我……我惹了个麻烦，想要出来躲一躲。”诺里含糊地解释。
桃乐丝马上露出明了的表情，“我懂，家族里的破事嘛。有不少人都有这种经历。”
诺里又有了个主意，她在心里思考着，一边小心翼翼问：“我们现在在前往白剑海峡？”
“没错，很快就到了。不过我觉得金琉会决定宿营在距离海峡不远的地方，他要我们收集全部的变异种毒株，还有未知感染动物样本。想想就头疼。”
“你知道奥斯特.古德曼吗？那个垃圾收藏家，听说他在白剑海峡。”
桃乐丝愣愣地点头，“我是听说过，不过是在课堂上听说的。他……是个怪老头。”
“我想去找他。”
“什么？”桃乐丝很懵，“你知道为什么金琉要我留下来吗？我觉得他就是要我看着你，可能就是为了防止你乱跑。”
“我们可以开船去，很快就回来，甚至在他发现之前就回来。”其实诺里自己也不相信，但是这恐怕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去找那个垃圾收藏家不可？”
“对，我必须要去。而且，你不能告诉别人，特别是斐尔卓。”
桃乐丝抓了抓自己粉红色蜷曲的头发，“那，那行吧，反正我是无所谓。”
诺里把外衣穿上，一边站到驾驶台上，一边打开视讯器。这里距离帝都较远了，讯号越来越弱，连线拨了很久才联通，斯坦的影像一阵扭曲，产生出些雪花似的干扰。
“告诉我奥斯特.古德曼的具体位置。”
斯坦有点惊愕，“你现在在哪？”
“快到白剑海峡了，我的时间紧迫，快点！”
“我的天！”斯坦发出声惊呼，“斐尔卓在旁边吗？算了，我想你又是偷跑的，好吧。听着，我把定位给你，但是我不能肯定他一定在那，这个定位是以前我们交易的地址，还有，他虽然是个老头，但你不能一个人去。”
“我有同伴，是B组机械师。”
“勉勉强强，”斯坦嘀咕着，“希望斐尔卓事后不会找我算账。”
诺里拉动船舵，运输艇在水面兜转方向，顺滑地转了个弯，之后如同飞箭射出，沿着溅起的白浪尖端飞行。桃乐丝欢呼了一声，“你开过这种军用运输艇？”
“没有，我第一次碰。”
“那你怎么开得这么顺？”桃乐丝歪着脑袋，露出惊异的表情，“我看见过白苓驾驶它，还有黑主，他们并没有开到这种速度。”
“怎么说呢？时间紧迫，让人潜能爆发。”诺里打开全部推进器，“如果不这么快，他们可能察觉到就会追上来，一切就晚了。”斯坦的定位发送过来了，她将地图位置传送到飞艇的巡航设备上，连接大屏幕上的地形图。
桃乐丝开始有点后怕，“咱们把大部队的补给飞船偷走了，黑主和金琉知道了，会杀了我的。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
“我懂，而且我保证很快回来，不会出任何事的。”这实在是非常冒险的一步，她的保证显得苍白无力，如果现在在旁边的是白茗或者夏味，她们大概率都不会顺从她的选择。
超高速飞行破开了波浪，深碧色水面像被剪开的绸缎，向两边撕开。现在是天亮不久，大约清晨7点钟，天色熹微，昏暗非常。桃乐丝有点困倦了，她昨晚不太敢入睡，一直断断续续醒来查看飞行轨迹和团队行踪分布。现在她倚着驾驶台开始打瞌睡，不时又猛然惊醒。
“你是个第二姓氏吗？”诺里找了个话题来聊。
“不，我属于家臣派。”
“我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我是橘氏下属的家族，仔细分类的话，我属于橘乔的团队，从小就是。当我们刚刚能跑能跳，玩在一起和泥巴的时候，我就注定了跟随她。”
“但是你现在……”
“我现在是B组的，变成橘吉的人了，我懂。”桃乐丝表情变得苦涩，“我可不愿意这样，这是被迫选择，无可奈何。不过我相信只是暂时的，橘吉也不需要我，她只是顾不上B组了……你最好小心点。”她飞快看了眼诺里，“以我对她的了解，橘吉不是个能招惹的人，宁愿去惹橘乔也别招惹橘吉，她很疯狂，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看得出她对你意见很深。”
“完全是误解，我对她没有威胁。我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要去试图搞懂她的想法，你应该做的是尽量远离她。”桃乐丝又仔细打量了诺里两眼，“我也能看出来，你可不是外表表现得那么脆弱，你胆子大得吓人，而且说干就干。但是依旧别去惹橘吉，你就……把她当成一颗不定时炸弹吧，一点不知名的缘故就爆了。”
地图定位显示，奥斯特.古德曼的居所在过了白剑海峡往北偏西的魔鬼弯，这里地形非常复杂，好像魔鬼的下颌骨掉在地上，尖利的犬齿形状的石笋遍地都是。桃乐丝看见影像图片就嘶了一声，“我们不可能开进去的，即使有港口，也会破坏船底。船上运着原型机零件，吃水很深。”
诺里稍微思索一下，“如果谈话过程顺利，不需要很久。你留在船上，我自己下去。”
桃乐丝纠结着，“如果他是个老变态……”
“只要他不傻，看见门外头停飞着一架载着原型机零件的军用飞艇，就不会乱来。他会认为船上载着几十个人，等着他犯错误，好下来暴打他。”
“不不不，”桃乐丝拦住她，“你想想，如果你们一行几十个人，起码应该有一个或者两个人陪你下去。如果只有你孤身一人，绝对有问题。我得跟你一起去。”
“船上不能没有人，短暂停飞是可以。万一有别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趁机摸上船呢？我们不能冒这种风险。”诺里眼光乱瞟，看见一堆别的小组丢在武器架和存储库里的东西，有几把微缩电磁□□，定点小型爆破器，还有环的电子追踪打击小飞虫。她随意把自己武装了一下，戴上肩章型工具盒子，把小飞虫装进去。“这下可以了。”
“……”桃乐丝无语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看起来就是个新手，这可不叫可以了。”
诺里在她肩上拍了两下，自己进入返回登录仓，一边将面罩戴上。她忽然感觉有点晕眩，头重脚轻，看来医疗舱虽然治疗好了感染，但她还是非常虚弱的，这副躯壳太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