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权争夺
早上桃乐丝一醒来就冲回舱房，跑进餐厅，眼光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眼巴巴地盯着诺里。诺里精神欠佳，挂着黑眼圈，不想理会她闪亮的眼神。
“昨晚我都听见了，他们在走廊上大打出手是不是？”桃乐丝硬生生挤到诺里边上，“你可真有一套！不过千佐多零？我不喜欢他，你为什么不考虑白苓呢？”
诺里捂住脸，然后抱住脑袋两边，把脑袋放在桌上，气若游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金琉进门的时候眼神非常冰冷，诺里感觉他一边走，一边正在用眼光杀死自己。
“十分钟后，飞艇继续向北挺进200海里。”
“我反对，已经太深入了！”桃乐丝马上变了脸色，站起身来。
“你有什么立场反对？”金琉冷冷地问。
“可是……”桃乐丝一时语塞，赶快转身去寻找橘乔。
他的眼光调转到诺里的方向，继续冰冷地瞪着她。诺里想要举手投降，“你，你是为了警告或者报复我，故意那样说的吗？”
“我有那么无聊吗？”他的嘴唇轻轻张合，用极快的语速吐出一串话，“今天会是艰难的一天，我要你老老实实呆着，不准下船，不准惹事，最好是把自己反锁在舱房里。”
“你的机械师把我们的门拆坏了，所以估计我是无法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但是我可以躲在舱房里维修大门。”诺里站起身，懒散地回答。
“算了，”金琉忽然拦住她，“你跟着我，今天。”
诺里瞪大眼睛，“什么？为什么？”
他用你明知故问的眼神回望过来，诺里打了个寒战。“我，我可以跟夏味，还有桃乐丝在一起。”
“她们又能顶什么用，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时？”
诺里知道他说的“事情”，多半是和橘吉有关联。经过那次夜里的一对一质问之后，她一直保持安静，连讽刺也没一句了。这桩事开始走向诡异，使诺里心里阵阵发寒。“如，如果跟着你，就要看见千佐多零……他，你不管管他吗？他好像疯了。”
“他一直是这样。”金琉忽然有一点放软了语气，“他不会伤害你，我可以保证。如果感觉很困扰，装作没看见他也是可以。”
诺里只感觉迷惑，她看见自己站在一团浓重的迷雾中间，周围都是细密的秘密交织成的迷网。“我与大部分的精英联合小组成员接触了这段时间，让我感觉……非常奇怪，没有一件事是正常的。我觉得每一个人都……都仿佛被剖成两面，外面是看起来正常的，强大的预备役精锐；但是里面……总有一个异样的、扭曲的、非人的东西，而且这一切……好像都是联邦帝国制造出的产物。这事太恐怖了！”
金琉沉默了一下，他坐了下来。这个举动本身太古怪了，吓得诺里差点逃走。因为他总是习惯性地站在高处，总是高高的俯视她，现在竟然自己降低高度与她平视了！“诺里，你不应该用那样的眼光看待他们，因为你，实在和他们是同一种类。”
乍一听，诺里以为他在用另一种形式讽刺教育自己，但当她感受到话里的真诚和怜悯时，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她在椅子上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只手放在肩膀上。诺里被惊得小跳起来，她茫茫然左右打量，看见环.昀站在身后，担忧地看着她。看见他，诺里就升起一个想法：这是另一桩需要解决的事。或许不应该像当初那样随随便便地去接触，甚至去撩拨一个陌生人，现在他身后背负的一切麻烦事都和自己的麻烦事交缠到一起了。
环看她半天不说话，眼光犹疑，于是问她：“你怎么了？金琉骂你了？”
“没有，他只是警告了我一下。”诺里站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脚软，站得很困难。
“金琉不是个坏人，他虽然一点也不会变通，很强硬，严格地遵守规矩，但他会保护所有人的，所以这次的行动才会由他负责。”
“我知道，他要我跟着他，怕橘吉会一个不顺心，过来弄死我。”
“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环竟然十分坚定地说，“这里有这么多小组，这么人的眼睛盯着她，她不会有机会的。”
诺里感觉很头疼，“我不是这个意思……环，我不应该把你牵扯进这一团破事里，但是你也无需担心我，我不怕橘吉……”
“她是我的。”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忽然抓住诺里，把她整个人拉着，往后平移了几寸。
诺里的头疼加重了，她往旁边挣扎，摆脱了后面千佐多零的钳制，他也没有动作，任由她扭到边上。环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说话也有点打结：
“他怎么了？”
“他这里坏掉了。”诺里指了指脑袋的部分，低声说。
“我没有坏掉。”千佐多零抓住她的肩膀，把戴着面具的脑袋搁在她的脑袋旁白。诺里身体僵硬，同时感觉他的脑袋异常沉重，好像一大块铁块压在肩上。
环伸出手来，忽然把他的脑袋拍开，这一下用力很大，发出一声闷响。千佐多零将头偏到一旁，保持了一秒钟，然后发怒地低吼一声，一把将环抓在半空。
就在同时，环大叫一声，“诡闪！”
空间闪烁出现一个人影，诡闪从上方坠落下来，骑在千佐多零肩膀上，他一偏身，用旋转的力量将千佐多零扳倒，三个人一起跌落。诡闪速度最快，掏出金属管，冲千佐多零射出一击铅弹，打在面具的边角，那个粗丑的平面被崩裂了一角。千佐多零扶了一下面具，确保它没有掉下来，然后赤手抓住了金属管，伴随着他响雷一样的呼和声，铁黑色的短管出现了弯折。
诡闪跳起来消失在空气里。环掏出镭射激光枪，近距离对准了千佐多零。诺里这时候终于能够冲过来，“够了！我已经受够了！你们在干什么呀？”
“我才离开了五分钟。”金琉黑沉着脸出现，他隐隐又有了昨天暴打千佐多零的那种怒气了，“除了这位惹麻烦小姐跟我走，你们两个，马上给我下船执行采集任务去，今天不达成目标就不用回来了。”
诺里感到一阵烦躁夹杂着委屈，不过害怕更多。幸亏金琉最后还是忍住了，他闷不做声进入驾驶舱，把诺里怼在驾驶位上，“向北全速行进。”
“哦。”诺里闷闷地应答了一声。
“千佐多零就算了，环不可以。”安安静静的室内，金琉忽然说了一句。
诺里离开驾驶位，从台子上下来，忍无可忍地说：“我简直三观都要碎了！你们……你们第二姓氏的人际交往和联邦政府的外交政策一样吗，要互荣互利，搞大团结？”
“你不懂。”
诺里连连点头，“对，我是搞不懂。你先说说你那个队员，千佐多零，他怎么回事？”
“他……他有自由的人际交往权利。我管不着。”
“他全身连着蓝色输液线，这你管得着吗？”
金琉两步走过去，捂住诺里的嘴，把她按在驾驶台上，“你在学院里这么长时间了，也应该习惯我们的行事风格了。你的成绩很优秀，说明你是个很聪明的人，那应该知道怎么样遵守大众认同的规矩，所以看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就该装作没看见，而不是大声说出来。”
气动门发出开启的噗嗤一声，桃乐丝正要跨入门内，她看见眼前的场景，两眼冒发出闪亮的光彩，“我的个老天爷呀！原来你的目标是金琉？厉害厉害，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诺里像离水的鱼，使劲扑腾了两下，脱离开驾驶台的范围，她喘了两口气，自暴自弃地说：“我的名声……就要跟三观一样碎了。”
环气冲冲地下船，后面跟着同样气冲冲的西弗.豪斯，他们两个好像两只争斗的大甲虫，把螯钳对在一起，陷入了一种僵持当中。
“你是不是疯了？为了那个小妞，竟然正面跟千佐多零那个怪物干了一架？”
“我没动手，只是……用枪瞄了他一下。”环固执地辩白。
“对！你是没动手，但是诡闪受伤了！幸亏有诡闪，不然你的脑袋现在可能正在夹板上打滚！”
朱诺懒散地跟在后头，隔了有十步远，并不想要介入他们的争吵当中。
西弗.豪斯猛回头，“你不应该痛骂他一顿吗？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
朱诺摊摊手，“我早就说过了，这件事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有一天他碰得头破血流，会醒过来的。”
“别人可以不知道，但是我们两个非常清楚，千佐多零到底是什么东西！”西弗.豪斯原本在扯着嗓子喊叫，但是后来不得不压低声音，“你和我，我们最清楚了兄弟。离那个东西远一点，他根本不是人。”
“我知道。”环软下语气，有点挫败，“我们可能在同批次的样品里已经算出类拔萃的了，但是放在学院里，并不那么特别了。甚至和千佐多零、诡闪相比，我们只是普通人。”
“你知道就好，”西弗.豪斯舒了一口气，“我们得活着。先要保证性命在，才能去做别的事。你喜欢那个小妞？原则上我并不反对，可是她也太邪门了！亚当、千佐多零和橘吉都围绕在她身边，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有一个正常人类吗？”
“所以我才很担心她。我怕她脆弱的生命会在某次争斗里折断。”
“你放心吧，她的生命坚强得不得了。倒是你，我真怕今天或者明天的某个夜里，千佐多零悄悄摸进门，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朱诺忽然停住，他面向海天连线，仔细看着青白色的细细一条直线，分割着铅色的天空和肮脏海水，翻搅的浪花时而刺破那条平坦的白线。近海岸处，绿色的海水有些粘稠，退开时会曝露出黑色的岩石和沙砾。空气里有一股特殊味道，隔着氧气面罩，他能嗅到一点，很难说清那种味道，腥气里带着一丝丝甜？但是那种很恶心的甜。这点不同寻常的异样刺激着朱诺的神经，教他警觉地视察着周围环境。
黑主驾驶着原型机经过时，发现了地面的几个人，他降落下来，打开驾驶舱，问他们：“你们的登陆器呢？”
西弗.豪斯没好气，“光顾着吵架，忘了。”
“什么？”黑主一脸愕然。他转向朱诺，“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我当然有随身飞行器，不然怎么会任由这两个傻子出来。”
环和西弗.豪斯猛然回头。
朱诺没有看他们两个，而是挨近了黑主的驾驶座位，“你今天的行程是什么？”
“向北到达黑潮小基岩岛，然后等待金琉的安排。”
朱诺皱眉，“你一个人？被包围了怎么办？”
“我有原型机，没有生物能包围我。”说完，他关闭了驾驶舱，黑色涂装的原型机起飞升空，快如一道箭痕射向北方。
朱诺站在原地，观望着火光幻灭之后的灼痕，在空中慢慢消失了。他脸色很不好，但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掏出了两只侧翼，把两块翅板拼合在一起，中央的挡板伸长，叮一声卡扣锁定，简易的折叠座椅翻转出来，上方的防护罩张开，呈现一层圆滑的气场。
“这是单人用小型飞行器，所以，我们三个只能挤一挤进去。”
“等一下，”环忽然想起来，“诡闪怎么办？”
“诡闪自己乘坐一辆。”朱诺慢悠悠地说。
西弗.豪斯霎时侧过脸，“为什么诡闪可以自己坐一辆，我们三个却要挤在一起？”
“因为他是诡闪啊。”朱诺用你还有事吗的表情看着他，率先登上飞行器。三个人确实太拥挤了，环最后上去，紧紧挨着朱诺，就像挤在他的怀抱里。西弗.豪斯的脸顶在防护罩上，像块被压扁的软泥，五官挤成一团。
“我们去哪？”环没有目标，只好问朱诺。
“先往北方。”其实朱诺的心里也并不确定，“往北是没错的。”
“可是……”环努力低头，看着下方汹涌而来的浪花，扑打在黑色岩石上变得粉碎，冒出的白色泡沫又被黏黏的碧水吸收了。
“我知道，深入禁区很危险，但停留在一处更危险，我相信急速往北行进，追在黑主身后才是最安全的。”
“呜呜……”西弗.豪斯胡言乱语叫喊了几声，寻找了个空隙把脸拔出来，终于能清楚地吐字了，“你觉得黑主是去干什么？”
“联络浮空鬼岛和誓约绅士号，等待我们求援的信号。”
橘吉与橘乔的队伍，不约而同地一起出现在登陆舱入口，她们隔着走道互相看了一眼，橘乔察觉到她今天特别沉寂，那团烈火被压抑在心里，没有丝毫暴露在外。旁边的元开西严阵以待的样子，紧紧跟着橘吉，半步也不远离。
他们今天很不寻常，橘乔想着。
“别死了，小妹妹。”橘吉悄无声息地，用唇形拼出了这句话。
“嘁！”橘良一哼了一声，把头撇到边上。橘乔盯了他一眼，“别大意，你忘了昨天多萝西娅怎么受伤的？”
正说着，多萝西娅就已经一瘸一拐地赶来了，她用一根钢手杖帮助自己行走，快速地走到登陆口，冲下面已经在降落的登陆器大喊：“带上我，队长！我已经好了。”
橘吉无奈地拉下氧气面罩，拿起扬声器答复，“别闹了，你在船上等着。”
多萝西娅很不服气，“只是一点小伤，根本对我没有影响。我可以参加今天的收集任务。”
“闭上嘴，滚回去！”橘吉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样就已经算在表达关心了。
多萝西娅垂头丧气，她发现橘乔的小队还在看着自己，立马竖起尖刺，龇牙咧嘴地叫嚷：“看什么看？”
橘乔很无奈，“又不是我叫你滚回去。而且她是为了你好，她不希望小组的机械师死在外面。”
多萝西娅忽发奇想，左右看看，对登陆舱里的橘乔说：“带上我一起去。”
橘乔一愣，边上的橘良一呛声，“带个屁，滚开！”然后一拳擂在降落按键上，登陆器咔哒一声开始飞速降落，通过两边的侧轨坠落下去。
上头还盘旋着多萝西娅的叫骂声，橘乔斜着眼，看着他，“你真无聊。”橘良一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我讨厌那个多萝西娅，她整天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好像橘吉散发出什么神秘能量，刺激到她了似的。”
“也许你说的对。”橘乔呐呐的，“在我的记忆里，多萝西娅原本是个内向又沉默的孩子。”
橘良一惊愕地说：“内向？沉默？我看呆在橘吉身边，别的影响没有，野蛮的气质倒是越来越像。”
橘乔瞪着他，“你回想一下刚才自己的表现，野蛮的是谁？”她转向一直很沉默的凯尔金，问，“我们今天的路线怎么走？”
“贴着海岸线走。”
橘乔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可是金琉说过要往北去，而且昨天我们就没完成收集数量。”
凯尔金的眼珠子溜过来，瞥着她，“谁是指挥官？”
“你是你是，都听你的。”橘乔连声嘟囔，她停顿了一下，忍不住问，“你们今天的情绪都很紧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有心事，”凯尔金一口否定了，“我又不是个小朋友，你想什么呢？”
“你脸色不太正常。”橘乔盯着他，“我又不瞎，我看得出来。包括橘吉，她今天话也挺多的，平时她可不是这样。”
“我们只有四个人，桃乐丝不在这，对比昨天的经历，我能不紧张吗？”凯尔金站住脚，临渊下瞰着下方的深涧，海潮在逼仄的山岩角落里，反复冲刷出一道道泡沫帘帐，“你们还不明白吗？今天的任务不是收集多少样本，而是要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