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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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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琳琅又一次因为头疼而停下来,这些记忆已经非常古老悠远了,但是依然像是生锈的利器,在脑袋里搅动的时候带来巨大痛苦。

异人番飞行过来,“需要我背着你走吗?你拖慢了整体速度。”

“需要。”这句话是金琉说的,他抬头打量着上方的环境,这个溶洞应该是自然形成的,看起来并没有人工痕迹,但是又显得空间太规整了些,更神奇的是石壁的颜色,基底是冷冷的青色,夹杂着同外头一般的红色斑点。它们就像活的图案细胞,在自行挪动变化,不过很缓慢。

“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了。”白苓又一次拂了拂衣服上的水汽,厌恶地把一层青色粉末状的灰尘抖掉,“你确定找对路线了吗?”

白茗抬起手里的塑胶袋,“这个东西越来越激动,像被挡住,飞不回磁石的铁针似的。我觉得路线没有错。”

“别放松戒备。”金琉提醒所有人,“随时可能开始激战。”

“我希望马上开始。”斐尔卓已经不耐烦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飞艇上?现在防守十分空虚,你应该留几个人下来的。”

白茗也有同感,但是她看着金莱,他并没有什么话说,显然有点不对劲。“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们这样寻找下去,有可能夜里也回不去,如果他们出来找人怎么办?你出发前什么都没交代。”

金琉保持沉默,看来什么都不想说。白茗只有转向金莱,低声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哥他打的什么主意?”

金莱盯着走在前头的金琉,“按照我以往的经历,在你感觉一团乱的时候,他一定全都计算好了,每一步都是照着他的计划来的。”

“那你知道那个计划吗?”

“鬼才知道。”金莱摊开手,“你只要往前走就行了,好吗?别再问了,我真的也搞不懂。”

“见鬼!”白茗低咒一声,“你说你也搞不懂的时候,我就感觉慌了。”

“狙击手感觉慌了,主攻手现在急得团团打转,我们这个队伍糟糕透了。”金莱倒是用悠哉的语气说出这番话。

“别说得好像你一点不在乎。”白茗忽然转过头,“你的夏味还在船上呢,你不担心吗?”

金莱脸色沉下来,“现在的处境,我们只能相信金琉。不管我在不在乎。”

“到了,就是这。”金琳琅从异人番的背上下来,他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大好了,眼底充血的情形变得严重,金色的瞳子里都是血丝。

面前的石穴走到尽头,一枚徽章纹饰嵌在石壁上,图案非常精密复杂,大约是一个人形生物站在麦穗当中。他缓慢走上去,像个长途跋涉的朝圣者,甚至带着虔诚的态度。当他的手掌复合到石壁上时,青色的岩石配合着他的掌纹,与他血肉相融,紧密连接,血从皮肤渗出来,透过石头表面又渗透进去。殷红的颜色游动着向徽章汇合,最终把人和麦穗都染成鲜红。圆形的徽章融化成一个洞穴,岩石像面团一样扩张开。

金琉带队走进那个黑暗的空洞,可惜后面的人不大愿意跟随他带的队伍。白茗站住脚,朝向金莱,“这也是他计算好的吗?”

“快点跟上吧,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黑漆漆的地牢吗?”金莱轻轻推了推她背脊。

异人番的眼珠子闪烁起光芒,变成两只小号探照灯,但是他没有亮太久,短暂的黑暗过后,整个空间就迎来了天光大亮。两侧的走廊上依次亮起来,这完完全全是人类修建的地方,深灰色的墙壁与地面一派研究所气氛。金琳琅走在最前面,径直到了走廊的尽头,弧形的拱门之后有个开阔空间,当中立着金色雕像,一个陌生男人,穿着复古繁琐,牵着两条猎犬在眺望远方。

“那是谁?”白茗仰着头看着雕像,和来时的走廊相比,这个空间太富丽堂皇了一些。穹顶上都是彩绘,边角与墙相连处镶嵌着满是雕刻的嵌板。

“我不知道。”金琳琅也在看雕像,“但它留给我深刻的印象。”

“这上面没有灰尘。”金莱摸了一下,“这说明有人定期打扫。”

金琉直接将枪上膛,“好的,戒备。”

“应该没有人。”金琳琅摇摇头,“可能是打扫机器人,或者走出来的新生儿。”

白茗马上拔高了声调,“什么叫‘新生儿’?”

“就是像我这样的……”他忽然词穷,“在这里重获新生的……”他看着眼前的所有人,和所有人脸上不赞同的神情,“我知道这不是个恰当的说法,但是我没有别的形容词。”

“不管是什么,他要来了。”白茗忽然说,她转向一个拐角的方向,并且掏出枪来,她没有戴那个玩具一样的魔眼盒子,而是在腰胯两侧的武装带上装置着一对巨大的双浮游自动机枪。

转出拐角的那个东西,显然确实是个“东西”,它不是用走的,是滑行出来。浑身洁白似雪,光滑得一尘不染。它有类人的形状,甚至外形窈窕优美,但是关节是机械构造的,动作很僵硬,脚底装着两排轮子,看来走路这个简单动作对它而言都是很难的。

白茗收起枪,“是个假人,或者傀儡人,不管你们怎么叫。”

“你对它熟悉吗?”金琉问金琳琅,他摇摇头,“不,我没有印象,可能是新研究出来的。以前这里都是活人。”

金琉看了看时间,“我们要快点了,我不希望今夜真的在外面度过。”

“快点干什么?”白苓奇怪地发问,“好像你一直都没提我们的这次外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毁掉这个地方,看见什么都就拆什么。”

“我们会死在这。”金琳琅无奈地发表反对意见,“只要乱动,就会引来禁卫,那些不是哨兵和卫兵能比的。”

“我知道。”金琉的表情无比认真,“所以我们得要快点。”他走在前头,推开了第一扇门,在这扇流金溢彩的双开门后面,是一间密室,里面没有大厅那么明亮,一排玻璃容器整齐排列着,里面装着仿佛人形的东西。

“开始吧。”金琉用上了膛的枪口对准其中一只,“一个都不要留。”

“等,等一下。”金琳琅挡在前面,“你不能就这么……这太疯狂了!”

“我才是你的兄弟。”金琉尽量让自己严肃古板的脸变得深情一些,“这些不是。如果你把这些当成兄弟,你就无可救药了。”

“我知道。但是你考虑过后果吗?”金琳琅提高的声线,“你什么都不懂。”

“这是任务,白司令下派给我的,也是给指联会的。”

“他不可能直接给指联会下派任务,他没有这个自由。”

“他是白蒐,他在联邦政府里有绝对的权利。”金琉逼近了一些,“假如你真的无法加入我们的行动,那也闭上嘴站到一边去。”

金琳琅捉住他的手腕,他握得很紧,眼光也紧紧盯着他,“我们全部牺牲在这也行吗?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哪怕一次,你能相信我一次吗?”

金琳琅慢慢地松开手,“反正疯了的是我不是你,你看着办吧。”他退到墙边上,看见金琉接连几枪打破了玻璃容器,里面黏糊糊的溶液流洒一地,跟着一团还不太成形状的东西,靠在破碎的玻璃裂口上。它有白色的皮肤一般的外壳,冻得有些青白,但是四肢和躯干还没有完全分开,就像一截块根。

金琳琅已经听见背景音中响起一线尖细微末的声响,他的某根神经被挑动了一下,引发了身体的颤栗。

“已经来了,我们得撤退了。”

金琉最后打破了一只玻璃瓶,他抬头环看,发现斐尔卓跟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隔壁还有。

这样的实验室到底有多少间?就连金琳琅也不清楚。金琉迅速分配了人力,冲进相连的几间实验室,他们像凶狠的劫匪,闯进民居,冲天的枪声洗劫了整片走廊。

金琉冲到了走廊尽头,他踹开最后一道门,发出一声闷哼。白茗追在后面,听见这一声异样的声音,提着双浮游跑过去,金琳琅拦住她,自己慢慢摸过去。

他看见了一幢黑色影子,还没看清楚,后面的白茗已经一枪打响了。黑色的影子被打散了一块,飞溅出一片黑色血迹,溅在金琉的胸前。他的视线被黑血遮挡了一瞬间,下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被一股大力顶起来,飘在半空。

白茗尖叫了一声,把他从半昏半醒里叫醒了,他发现胸前有一条血肉做成的凶器,直接把他刺穿了,一只巨大的触手把他插在空中。

白茗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对着斐尔卓打了声口哨,他马上会意,冲刺过来,看见金琉的场面也愣了一下。斐尔卓偏着头,对着她眨眨眼,白茗也会意了,提枪射断了那条触手,但是同时,她也被一股巨力从身后拦抱起来。

斐尔卓追出走廊,看见从风道到天棚,都是黏糊糊的黑色黏液,白茗被圈在一条触角里,暂时倒还没受伤。异人番滑行而过,双手手腕翻转开,伸出铁线缠绕在她的肩背上,然后,他们三个人就被黏液包裹成一团。

金琉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胸前开了个大洞,胸骨暴露出来,在胸前正中央镶嵌着一块处理器似的圆形零件,冷冷的金属光泽闪烁着。他大声喊叫着几个人名,金琳琅弯着身体,偷偷摸摸地摸索过来,“我早提醒过你,会有这一幕。”

“做完了吗?没有一只罐子遗漏?”

“我的天呀没有!”金琳琅已经忍受不了了,“现在你能说说接下来的计划了吗?我们都已经足够相信你了吧?这可是用命来挺你了!”

“好的。现在我们得等着。”

“……等着?”金琳琅掏了掏耳朵,“你要不要再说一遍?”

“我们等着北方来的救援。”

他眼睛里的最后那一抹金色光辉消失了,金琉绝望地看着对面的人,理智冷静的外壳消融殆尽,疯狂的神色占据了灵魂。他大笑了一声,把手里的武器举起来,举到自己脸颊两侧,“我亲爱的兄长,我们开始狂欢大派对了吗?”

他的身后,一丛丛漆黑色的触手从黏液了伸出来,在狭小的空间里乱舞着。

一墙相隔的那个空间里充满了声响。扑簌簌的,或者噼里啪啦的,乱七八糟的声响。

诺里倚着墙,静静地听着,仔细判断着。她差不多已经把飞船的通道地图记在脑子里了。从这里出发,一路往前推进,就是最终目的地:飞艇的东部储存区。现在的问题是:我被困住了。我不是一路靠自己推进到这里的,而是纯粹随着运气逐流,走到这个死胡同。这个想法使她极端郁卒。

如果现在把门打开,然后一路狂奔冲到储存区,有这种可能吗?诺里在脑子里演习了一遍……那可能不只是被撕掉一两块皮那么简单,那些白色幽灵可能随随便便钩掉她的脑袋。

我得先绕路到武器库去。脑袋里这个念头冒起来,诺里赞许了自己,然后迅速地在记忆里的地图上规划路线。所谓的武器库就是在登陆舱旁边的置物室里。他们大部分人会把暂时用不上的装备随手搁在那里,她急需用上环穿过的那一套连身气场防护服,还有□□或者小型炸弹。

她打开墙上的风道,灵巧地钻进去,倚靠记忆快速地向目的地所在爬行过去。中间一段风道被破坏了,几百个粗壮的孔洞把通道戳得千疮百孔,几乎已经不能称为通道。诺里停滞了半天,她左右思索,最后毫无办法,只能往前硬爬。经过时感到了一阵疼痛的刺激,不平整的孔洞边缘可能在膝盖上留下几道摩擦痕迹。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血气会引来什么,直到一声猛烈撞击发出,之后是刺穿的剧痛从小腿前的胫骨传过来。她一边强忍住哀嚎,一边心里在咒骂:这下好了,我不可能拖着一截断腿走到储存区了。

惊动的白色幽灵,像疯了的鸟群,扑啦啦朝上放发起进攻。诺里三两下窜出风道,从排风口掉出来。她仰面摔在地上,看见一个人影也在武器库里。

那个人是狄朗,他也很狼狈,不过起码伤口已经愈合了一些。他看见沾着血的诺里,把她提起来,焦急地问:“你看见缪兹了吗?我找不到她。”

“她没事……起码我们分开时,她还好好的。”诺里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伤口,心里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重,胫骨前是有一处噬咬般的圆形痕迹,但没有刺穿胫骨。由于她没有多少肌肉保护在外面,现在白惨惨的骨头已经暴露出来了,还在渐渐洇湿成深红色。

狄朗也皱着眉望着她的伤口,“我应该送你去医疗舱。”

“不行,现在不行。这只是皮外伤,你得帮我去东边。我们要到存储区去。”诺里打开视讯器上的飞艇通道地形图,给他讲了现状,“我们要尽可能保住飞艇,这样才能保住我们的性命。如果再任由这些东西胡乱冲撞,破坏外壳和通道,飞艇就要坠落了。”她刚说完,就感到了一阵晃荡,好像整个空间往下坠了一截子。两个人趴在地上,等待晕眩感过去。

诺里是咒骂着起身的,“我再也不出外勤了,我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

多萝西娅已经走不动了,她完全凭借着意志前进了一段,终于跌倒了。

缪兹差不多哭成了个泪人。她扑在多萝西娅身上,轻轻摇晃着问:“你还行吗?别、别丢下我。”

“橘荔长老的意志加持我,我还能追随队长一百年……”多萝西娅好像在说胡话,反正缪兹是根本听不懂。她又一次挣扎着爬了起来,只要她一用力,血就从身体的破洞、创口甚至口鼻里出来。她想象着橘吉在前面带队,自己在后面跟随着。她现在只有加强意念的力量,使自己前进下去。但是前方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又一只,以及又一只白色的幽灵飘荡过来,多萝西娅用枪托打飞了一只,之后两条白色的柔韧的触须缠绕到她的手腕上,骨折的声音响起来,她没有发出尖叫,流着冷汗忍住了。缪兹想要把身边扑啦啦飞行的东西赶走,她举着大扳手胡乱地砸在墙面和地砖上。

多萝西娅拔出手腕,用剩余的一颗子弹把那只东西打爆了。她又一次瘫倒下来,把枪交到缪兹手上。这个意思再明白不过,缪兹连连哀求:“不,不行。我自己是走不了的,别在这里放弃。”

“听着,我有橘氏的血脉基因,虽然很远了,但是我是橘荔长老那一脉的。”

缪兹满脸迷惑,“所以……怎么样?”

“所谓的橘氏血脉,指的是祖先在荒野生存时遗留下来的东西,主要是有关战斗方面的。我们可以拼死一搏,但是……之后的事我就无法保证了。”多萝西娅情绪沉静下来,她看了一眼环境,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我可以保证你再前进一段,之后你必须凭借自己。”

缪兹从来没有这么埋怨过自己,“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外表上的基因强化?如果全部用在提升力量、速度该有多好。”

多萝西娅有点想笑,但是她说了句实话,“那种基因强化,只能做做外表。生产超级战士的那种,只有在橘氏内部才有。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实际上我们也需要很多年,一代代地培植。”

她又一次站起来,这次是来真的了,她感受灵魂深处的那个核心打开,里面的光华和力量流淌在全身,使血管鼓胀起来,关闭掉痛觉神经,血肉表面的那些孔洞和伤口都没有知觉了。然后,她如同烈风冲出去,用手掌和猎刀撕碎了一只,白色浆汁飞溅得浑身都是。她没有停留一瞬,连呼吸的间隙也没留给自己,快速地冲向下一只,转眼之间,通道里遍地白色尸骸。

缪兹在慌乱中被拖行着,她感觉前方的多萝西娅好像被一股能量附身了,很可惜神奇的力量只持续了几分钟。直到她把两个人塞进尽头的风道,然后巨响一声关合上排风口,能量已经完全用尽。躯壳,只剩下伤痕累累的躯壳,缪兹甚至不敢去看她。

不过她依然在喘气,而且喘得还很猛烈,多萝西娅饱满的前胸正在高高耸起,再迅速跌落,她喘得像是要憋死了。她的两只手上全是白色血液……如果那些未知的生物有血液的话。

刚才她可真像是一个超级战士。缪兹现在还在猛烈的心跳中,她去拉动多萝西娅时,发现她体温骤降,变得冰冷。

“别!别死了!多萝西娅……”

“我没有……”她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喑哑,脸色惨白,而且……原本深褐色的头发竟然褪得浅了一些,变成赭石色。

“你的样子变了!你……会变成什么样?会迅速衰老吗?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不,你想什么呢?”多萝西娅又有点想笑了,“不过一经开启,橘氏的血脉就会迅速吞噬不合群的细胞……别担心,不会很久的,我会慢慢地变回去的。不过我可能再也用不了那种力量了,它被称作拼死一搏是有道理的,一般橘氏成员只在真正的生命攸关时刻才用。”

“等一下,你说这是橘氏特有的力量,而且你的血脉已经很远了?那么……如果是橘吉来用的话,岂不是很可怕?”

多萝西娅已经累得说不太出来话,只是点点头。

“怪不得,我总觉得她有一种……教人毛骨悚然的气质。她真的很可怕。我无意冒犯,但是橘氏家族,简直就是一个怪物家族。”

“呵呵。”多萝西娅笑了两声,终于昏迷过去。

狄朗一向是个比较乐观,而且优雅和善的青年,很少能看到他现在表现出的这一面:不停地低声咒骂,神情疯癫。

诺里闪躲在他的后头,他遮挡住了前方绝大多数的光景,所以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还比较能冷静的缘故。

“那里全部都是!那种玩意儿,我不明白这些生物从哪里来,反正以前从来没见过。”

“很可怕,绝对是禁区特有的生物。”诺里已经穿上了环的气场防护服,有点不合身,脚下太长了,上身也没有完全包裹。她扣紧手里的枪筒,“我们要快速冲过去,可能中途会受伤,但是不能停顿。”

狄朗要疯了,“这跟自杀也没什么区别……听着,我觉得,应该一人留下来掩护另一个人通过。我不可能让你跑去冒险的,那样太混蛋了!”

诺里心里明白,她射击更准,她留下来掩护更好,但是……“我也不能让你独自冲过去,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跟缪兹交代?”

你只是不好跟缪兹交代,你要是出事,斐尔卓会活活捏死我,狄朗在心里腹诽。“让我去吧!我实在是……说实话,比起担心自己的性命,我现在更担心的是缪兹那边。我真想马上飞奔过去找她。”他说完,就直接冲了出去。

诺里在心里□□一声,只能探出身体,一枪打中他正前方的那一只白色生物,它膨胀裂开,但触须还在动,划破狄朗的前额,所幸最终栽在地上。他冲得很猛,心里也很害怕。脸上湿漉漉的,血迹成细细的一条漫下来。他的额头裂开了一条口子,但是因为过程太快了,倒没感觉到多疼痛。他的恐惧越来越多,因为眼前遮挡的阴影在变得密集。同时给后方的诺里带来极大压力,在她的角度看来,狄朗一头扎进了白色幽灵群聚的一堆里,他的身影快被淹没了。

诺里迅速射光了子弹,她丢掉手里的武器,从身后的武装带上掏出另一只,这个瞬间,狄朗又被击中了,这次是在胸前,他被几条飞舞的触须钩中,而且这一次,疼痛感又深又重地闯入身体之中。诺里听见凄厉的惨叫声,隐约看见狄朗的身形飞起来半米,呈现被擒住的无力状态。

她迅速地判断当前事态,将枪口转向前方,一枪射击在舱门开关上,开关盒被打爆了,透出一块方形破洞,能透过这个窟窿看见后方的光景。里面就是储存区,现在是空的,这艘船以前用来运送陨石以及一些特殊材料。诺里的眼光凝聚在对面的圆形窗户上,应该和舱房里的窗一样,双层强化玻璃,中间是真空夹层。她手里的这只普通量产半自动□□恐怕很难打破。

我又不是个狙击手,希望现在白茗就在边上。诺里努力沉下心来,举起武器,聚焦准星,快速迅疾地射出五枪。

第一枚子弹击中了玻璃窗正中心,围绕着它绽开一圈裂痕;第二枚子弹钉在斜上方,把那一处的裂痕撕破了一个空洞,之后整块玻璃破碎了。同样的把戏,同样的位置,外层玻璃也被震裂了,外面猛烈的风声透进船内,气压把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抽走,大型物件也都在向窗口移动。

诺里顺着风向狂奔过去,她想要用蛮力把舱门扳开,但是有点高估自己。在奔跑到停止的这一段路程,一道冷厉冰凉的感觉伸进她的背心。狄朗挣扎着让自己掉在地上,他连滚带爬起来,帮着诺里把舱门掰开。霎时强烈的风好像兜头一棒子把两个人掀翻了。纷飞的软体动物,像白色菌团,被风携裹着卷出飞艇。

现在,这股巨型自然之力对双方都是巨大威胁,他们跟着白幽灵一起,被卷上顶棚,跌下来撞在墙上。狄朗摸到了门的边缘,他紧紧抓住,另一手扯着诺里。大团大团的生物,和碎片冲出破裂的口子,它们把窗扇都挤破了,墙面也在龟裂开,最后形成一个大窟窿。

“现在我们怎么办?”狄朗大声吼叫着。诺里也想大声回答他不知道,但是她喊不出声,凛冽的气流夺走了她大部分功能。

一双手抓住了狄朗,把他平稳地拉回地面。然后接住了诺里,闻到对方身上软绵绵的香气,诺里才肯定那是桃乐丝。而且她竟然很完好,只有卷曲的粉色大波浪发型乱了一些,身上却无损伤。

“我们很幸运,路上没有遇到阻击,一路到了西部区域。”

“幸运真是太重要了。”诺里由衷感叹,然后连忙转向狄朗,“你还好吗?”

他的表情显示出震惊,“我没事,诺里。实际上……我觉得这些,是你的血。”

诺里下意识顺着他的双手,看向前襟,还有脸上。狄朗沐浴在血液里,他的脸上有道深深的伤口,不过身上比较完整。她又把眼光转向自己,终于恢复了知觉。伤口在背上,刚才的那一阵冰凉触感,是穿刺的感觉。气场防护服被击破了,现在光线变得暗淡,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包裹住那里。

桃乐丝掏出针剂,“挺住诺里,我先送夏味回驾驶舱了。我们暂时还能悬停一会儿,不过恐怕马上会坠落。你得帮助我们活着落地”针剂刺进肩颈的位置,产生出一些麻痹的镇定感觉。

诺里点点头,“我没事,我们走吧。”

身后的白色菌团还在保持冲锋,被卷进气流,然后丢出飞艇的重复性节奏。

走廊上的模样基本上就在诠释什么叫残垣断壁,这里就是战场遗迹。诺里带队,凭借对地图的记忆,爬行风道回到了驾驶舱。看见夏味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要激动,虽然她没有外伤,但是精神却要崩溃了,她流着眼泪,扑到诺里身上,差点把她扑倒了。“我驾驶不了这个庞然大物了,它马上就要坠落了。”

药效过后,我肯定要疼死了。不知道为什么,首先产生的是这个念头。诺里拖着夏味,感受她剧烈的颤抖,这些都不能怪她,认识她的第一面起,她就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只能当内勤机械师,这种场面她是掌控不来的。

不过当诺里摸索到驾驶台上时,她只想叹息,这个见鬼的场面,不管谁都掌控不了!飞艇的控件界面全线飘红,所有控制模块都在报错,要么就是连基本数据都检测不到了。这具钢铁的躯体正在迈向死亡,没有什么有效措施能拯救它了。

诺里抓住舵柄,“伙计们,我们得紧急迫降了,希望我还能尽量做到一次软着陆,可是……我特么从来没在这种情形下驾驶这么大的一艘飞艇!”

狄郎的表情非常严肃,他甚至感觉自己紧张到有点想吐。“没关系,诺里,我相信你。我们一致同意,此时此刻,只有你能做到最好了。”

不知道这份信任来自哪里。她接手过船舵,感受到钢铁之躯的庞大沉重,现在所有这些都要变成负担了。他们已经变成一团光球,就要从天而降。诺里听见耳边有夏味的尖叫,还有桃乐丝连绵的祈祷声音,狄朗还在压抑,但是濒临崩溃的哼哼已经从嘴边出来了。她执掌着自己乘坐的这团光芒,向着下方深碧色不见底的波涛里冲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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