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旗帜
斯坦带来了一小队佣兵团的成员，他们扛着一只大型的复合材料制作的棺材，用古典的礼仪收敛了武士单的遗体。
整个过程中，诺里一直隔了两三米的距离，站在后面观看。斯坦、芬恩、扎克森都来了，还有几个诺里瞧着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人，这对于武士单这个退伍多年的普通老佣兵来说，已经是十分隆重的礼仪。
斯坦从包裹里扯出一面代表佣兵团的绿色旗帜，上面的图案是三片叶子，他想用旗帜包裹住武士单，但是现在的武士单已经变成了僵硬的一大坨，手脚团在一起，绿色的黏答答的浆液微微凝固了，就好像一大块灰绿色琥珀。
斯坦没奈何放下旗帜，回身跟另外两个佣兵低声说了些什么，几个人走近前抓手抓脚，硬生生把武士单掰开了，霎时涌出来一大团黏液，把几个人都弄脏了。另有几个佣兵上来，粗手粗脚地清理了一顿，把浆液擦得七七八八，斯坦终于能把尸体包裹进旗帜里面。
他们几个人拖着棺材，在房间之外遇到了帝国防疫部的白荇，这个场面十分尴尬了，白荇僵着脸，仿佛给自己打个气，走上前来拦住棺材，“我接到灰盒子内部上报，说这里有一例特殊感染死亡案例，你们不能随意移动尸体，防疫部必须回收处理，以防爆发外来种感染疾病。”
扎克森冷笑一声，“他在这一个多月了，怎么防疫部从来不来查看研究一下他？就不怕灰盒子爆发疾病？”
白荇还比较生嫩，干咳了一声，掩饰心虚，“我们也收集了一些讯息，做了调查，现在需要提取生物样本。”
斯坦比较冷静，“你可以现场提取少量□□带回，但是要我们交出遗体，绝对不可能。”
白荇并不畏惧和佣兵团正面冲突，在军部眼里，佣兵团一直是花点钱就能雇佣的乌合之众。他抬起手腕，露出视讯器，不太友好地说：“如果这个视讯拨给白司令，这件事就不是我们双方能做主的，连我也无法预料事情走向了。”
芬恩首先忍耐不住了，他发出一声低吼，丢下自己这边的棺材，冲上前就要抓住白荇，大声叫嚷着：“老子今天就要看看谁敢把我兄弟带走！你要是敢碰武士单，老子就拆了你！”
斯坦忙去拦住他，扎克森在后头冷眼旁观，低着头稍稍思索了一下，闪身露出后头的诺里，“这位是姜氏的未来家主，姜诺里小姐，她是已故的武士单先生的朋友，我看你们可能有一些需要沟通的话题。”
这个变化白荇莫名其妙，他扫了一眼诺里，施施然说：“姜诺里小姐……我确实有些耳闻，但是即使姜尚先生本人在这里，他也只是负责商务部的事物，跟军部和防疫部没有分毫关系，我实在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沟通的。”
诺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灰色世界里面，注意力没有集中给白荇过，她看到扎克森闪在一边，冲自己眨眨眼，那张浅棕色的脸上露出涟漪般轻微的促狭之色，她只能勉强打起精神，上前了几步，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与白荇握了握手，“实际上……武士单先生不单是个普通的机械师，他、他拥有传奇般的一生，是个伟大的无私的英雄机械师。”
这一连串的赞美使白荇更加莫名其妙，“先不论这些溢美之词的真假，我可从没听说过这样英伟的机械师的传闻。而且这和防疫部的日常工作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位武士单先生伟大到免疫任何外来种感染吗？他好像就是因为感染死的。”
诺里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实际上刚刚她在长篇累牍地赞美武士单时，一直都在身后摆弄视讯器。站在后头的扎克森清楚地看到，她背着手飞速地输入一串文字。
“武士单先生也是个宇宙探险家，他是金眼瑞亚族的亲密的朋友，最大城邦芮迪亚主君曾经亲自颁发了金牌奖章给他，宣誓与他的深厚友情。”诺里喘了口气，编了这么一大段话，让她精神有点疲惫，“如果这位武士单先生被你们带走，随随便便‘处理’掉，会影响到与金眼瑞亚族的外交，很可能会影响到冲动好战又仗义的瑞亚人对待我们的态度。”
白荇十足被惊住了，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不过身为白蒐的兄弟，他倒还不会被一个小女孩的几句话唬住，白荇满眼都是怀疑，“我活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听说过瑞亚人给中心人颁发过什么金牌奖章？”
除了懵逼脸的芬恩外，扎克森和斯坦等人都同时把脸转向诺里，等待着看她怎么编。
诺里尽量表现得不慌不忙的，提米科玛寄身的金属薄片小人钻进她的袖子里，把灰盒子监控系统中的光纹粒子收回，凝聚成一小粒谷物状的颗粒。
诺里把指尖的小颗粒递过去，白荇的表情就像在说：你在逗我？
他艰难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一颗小东西，放在两眼之间，控制着自己不要斗眼，“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也难怪他做出如此反应，原本浮空鬼岛留下的登陆舱携带了足够维生的光纹粒子，但是在虫巢和机械城市之间转战，消耗了大多数的粒子，剩余下来的又经过了灰盒子监控系统的入侵，现在只剩余一点点。
诺里在心里祈求了一遍神灵保佑，煞有其事地捻起小颗粒，“这是瑞亚人的代表性技术，模块粒子。”她的右手托住颗粒，慢慢地，那颗黑色的东西发出微弱光芒，轻轻漂浮在手掌之上，随着五指缓慢画了个圈，它细沙一样扩散凝聚成一块质朴的小圆牌。
白荇惊异地盯着眼前景象，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扎克森等人一起盯着诺里背后的左手，此时正在视讯器上飞速地敲击，与提米科玛联系。
漂浮的小圆牌由黑色逐渐发散出刺亮的光芒，变成一枚圆形光盾。
“这个……”白荇能够看得出来，这确实是金眼瑞亚人的光纹科技，但是说这是一枚奖章？他倒没有这么好骗。而且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今天没有将尸体带回去，这件事情一旦落入白蒐的耳朵，自己的麻烦就大了。白荇在心里迅速思考了一番，马上转变了语气，非常严肃认真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仔细地对待武士单先生的遗体，并且绝对会秘密收敛，绝不会将这件事传到金眼瑞亚人的联盟星系。”
扎克森暗自挑挑眉，对眼下事情的发展倒也不奇怪，他的用意只是想与姜氏密切绑定，使白荇不敢轻易使用强硬手段。他们进门时，所有枪械武器都上交了，现在每人只有一柄猎刀，动起手来是很吃亏的，但是如果看着武士单在眼前被带走，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诺里并不清楚扎克森真正的想法，她一直在一种混乱不清醒的状态里，自从听见了噩耗，她就被一线尖锐的盲音掩埋起来。她看着对面白荇张合的嘴唇，盲音逐渐尖锐响亮起来，撕破了她思维当中一片苍茫的背景……
“你不能带走他，实际上武士单在生前举报了橘氏医疗科技非法占有、偷窃大量机械师、研究员遗体的罪状，现在白司令私人下属的特务小队已经介入调查，这件案件目前由A级特工亚当斐尔卓亲自负责，如果你今天带走人，会破坏特务小队的秘密调查。你还要坚持这么做吗？那你必须先跟特务小队协调。”
白荇的惊愕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这个年轻的部长终于被震惊到手足无措，同时同样震惊的还有扎克森，他眯起眼睛望着诺里的背影，看到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味道。
这一番发言的致命之处在于：特务小队确实凌驾六部之上，如果白蒐真的命令斐尔卓秘密调查，白荇这个小小的防疫部长确实管不着。并且他也没有胆子询问白蒐本人，是否真的存在秘密调查。
白荇就像吃东西被噎住，涨红着脸傻在原地半天，最后变了脸色，把脸一翻，撕破个彻底，“是的，我今天带不走人了。但是如果你一直在瞎扯，那你已经惹了个天大的麻烦！懂吗？连姜尚也救不了你！！”
诺里热血上涌，猛一转脸，怒视着他，“我从来不瞎扯！”她抬高右手，彰示着手心的光纹图章，“这不单是一块金牌奖章，还是一件武器。”说着，她朝一旁石墙的方向猛地掷出，光纹粒子炸开，刺穿了一个点，就像一枚光弹射穿石墙。
“我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你，不需要费尽心思扯这么大个谎！而军部也不会去调查金眼瑞亚人的科技为什么刺穿了你，因为区区一个防疫部长远远比不上与芮迪亚的外交关系重要。”
“你！”白荇暴跳如雷，连话也说不清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在说你们白氏和橘氏为什么不收敛一点？世界还不属于你们呢。”
白荇重重踩着步子，像只气到喷火的怪兽一样走了。
扎克森和斯坦对视了一眼，斯坦觉得应该由自己先开口，“诺里……”
扎克森截了个胡，他连连鼓掌，“精彩！让人过目不忘！我已经听说过你那张嘴的厉害，但是亲眼所见还是大受震撼！”
斯坦拦住他，觉得这一段表扬并没有必要。扎克森转了话题，“然后呢？你打算怎么解决后续问题？”
诺里铁青着脸，举起视讯器，“我真的没有扯谎，只不过是从现在开始立案。”她拨通了斐尔卓的账号，对着屏幕内外所有的人说，“姓白的和姓橘的为什么步步紧逼没完没了，循环往复？难道别的人连个立锥之地也不能有吗？不是第二姓氏就不配活着？他们想玩？好呀！我现在不单要立锥之地，我要从他们身上撕一块肉下来！我要看看白蒐和橘晴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无畏无惧。”
斐尔卓飞也似地赶过来时，诺里已经沉迷地掩埋在水烟的磅礴烟雾里。
这里是学院电子街上的一间酒吧，平时武士单也常常来，诺里摊开自己，半坐半躺在沙发上，她不知道已经吸进去了多少，瞳孔涣散，扩张成两枚圆亮的金币。桌上横七竖八摆放着空空的玻璃壶，整个上空香气弥漫，仿佛有一朵专属于她的云。
斐尔卓急速地挥赶开烟雾，钳制住她，顾不上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粗暴，扭转过她的下颌，张开眼皮，检查她的情况。诺里忽然捏了捏他的指尖，笑呵呵地坐起来，“我还活着，你紧张什么？”
斐尔卓冲酒保招招手，问他，“她喝了多少？”
“十杯蓝色巡航。”
阴气森森地让酒保走开，斐尔卓又转回身把人提起来，“是不是给你换的外壳太好了？现在你要上天了？”
诺里无法自己站直，弯曲地靠在他半边身体上，朝着旁边睡死在吧台上的人拍了两下，因为没有轻重，拍得发出邦邦的闷响，“我要介绍一下，这位不高兴先生，他的最显著特点就是没有高兴过。”
斐尔卓这时候才看见，旁边还有个人，一大把丰沛的粉红色卷发非常熟悉……这好像是缪慈？他有点弄不清楚，自己来到前的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
缪慈从昏迷里转醒过来，她的状态要比诺里好一点，只是醉醺醺的，还没有失去神志。她看见斐尔卓，有些发愣，然后说：“你可以告诉她……等她醒了以后告诉她，我答应她的请求，让她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
斐尔卓不知道应该先生气还是先迷惑，他来不及转换情绪，只能先把诺里扛起来，一直出了酒吧，进到小飞艇。他把人放在副驾驶，思索了一下现在应该去哪。
她正在和姜尚闹别扭，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她可能会永远别扭下去，不肯回家。不如就趁着这个时机，解除一下她和姜尚之间的矛盾。
斐尔卓打定了这个主意，直接驾驶着飞艇回到了姜宅。
城外的方向接连回响起了七声枪击，这是佣兵团的哀悼仪式，为武士单送行的最后一程，朝天鸣枪后，就会点燃垫材，让一切化成灰烬。
姜尚现在正在接受以罗莎莉为首的女仆团的□□，他坐在中间，年迈的罗莎莉女士坐在对面，爱丽丝脸色严肃地站在边上，法斯宾娜一边折叠自己的小围裙，一边不时地参与进来。
“你应该把小诺里接过来。”罗莎莉念念叨叨了这句话好几回了，间或插了一句，“诺里是谁来着？”
爱丽丝和法斯宾娜一向对待她的痴呆症十分宽容，“是尚仔的女儿，是我们家的小公主。”爱丽丝接过火炬，继续对姜尚的口诛笔伐，“你怎么这个时候又别扭又狭隘？现在是最应该包容爱护她的时候，她……她刚刚死了！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期，为什么不趁机敲开她的心扉？”
罗莎莉又迷惑地问：“谁死了？”
姜尚被吵得头大，“我、我没有闹别扭。只是……只是她的脾气就是这样，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容易敞开心扉的人。”
“你根本没有努力过。”法斯宾娜性格温和，擅长用谆谆教诲教育姜尚，“只要你拿出诚挚的态度，用温情感化她，冰块也会融化的，何况小诺里也不是一块冰。”
罗莎莉不安地站起来，“冰箱里的冰块融化了吗？我去看看。”她走到半路又忘记了自己想要干什么，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继续走回来，参加对姜尚的□□会。
帝国联邦的商务部长、国家学院长姜尚现在被彻底打败了，颓唐地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穿着旧的珊瑚绒睡衣，任凭连串批评的话语像一簇箭，扎穿自己。
恰逢这个时候，斐尔卓的引擎声在门外响起来，姜尚就如同听见了天堂的福音，跳起来冲出去。
斐尔卓扛着人，看见只穿着睡衣的毛茸茸的学院长跑出来，他愣了一下，简单地交代了过程：“武士单死了，她和白荇闹得很难看，然后去喝了个烂醉。”
姜尚发现自己宁愿面对诺里的作死行为，也不愿意回去面对女仆团的审讯。
斐尔卓一直扛着人，放到她自己的那间粉红色房间。姜尚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到客厅密谈。
“不要急于把橘吉挤出去。”姜尚阴着脸说，“如果你现在这么做，橘晴的反应会很疯狂，所以，目前最好是按兵不动。”
斐尔卓点点头，“现在收集的信息已经不少了，买卖人口和一些氏族子弟的诱拐案件；平权军事件，对流浪机械师的迫害；勾结皇室，有关生化人的禁区实验。再加上偷窃机械师、研究员遗体，秘密制造生化义体……只要证据一一对应证实，当然不需要捉橘吉的尾巴。”
“关键在于证据，你要怎么做？”
斐尔卓很迟疑，“……诺里，介入得很深，她恐怕也……不会放弃，我们都很了解她。加上这次禁区之行，对她的影响很大，就连同组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现在不对劲，她想要孤注一掷，甚至想要和橘氏同归于尽。”
“你能管得住她。”姜尚就着手上的小杯子，喝了一口浓茶，表情平和多了，“她确实是幼稚生嫩得很，但是你身经百战了呀，而且她又不傻，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我……”斐尔卓却很不自信，他犹豫了半天，总是欲言又止，“我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理论上来说，我是管不了她的。她是夏娃，我作为卫兵，是为她牺牲的。”
“你是个人，”姜尚说得很肯定，“你又不是程序，当然可以自己调剂。我觉得，你只是需要学习一下相处的方法。”姜尚笑吟吟的，忽然开起玩笑，“问题不在于你们的身份，而是你怎么对待这种身份。为什么不跟金莱学习一下？我觉得他做得就很好。”
诺里醒来的时候，看见一张圆形的大脸，展开在自己面前，提米科玛有些日子没有出现了，自从她醒来……或者说活过来，就开始了一场疲于奔命的、各方面齐头并进的生命营救任务，现在彻底失败了，诺里好像躺在拳击台上惨败认输的选手，鼻青脸肿地望着上方。
老式的传统电子屏上显示着一张哭脸，提米科玛像一只宠物趴在床边，等待主人起床。
诺里摸了摸它圆圆光光的脑壳，“新的世界还习惯吗？”
小机器人举起自己的两只钳状前肢，表情变成生气，“简直糟糕透了！我的前任主人——伟大的艾伦蒂斯纪年缔造人，罗□□尔女士苦心孤诣的一切改革都毁掉了，她执掌的世界明明是个光明、正义、积极、宽厚的世界，可是现在，简直一张反色底片、黑白颠倒嘛！”
诺里安静地看着它吐槽个不停，小机器人用坚硬的钳子手捧着自己的圆脑壳，忽然变了语气：“可是现在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还有我的新主人——一颗冉冉升起的超新星——机械师诺里女士，因为有您的存在，我眼里的世界也焕然一新了。”
提米科玛一边说着，一边眨眨自己的卡通眼睛。诺里被逗得笑出声来，“你的前主人罗□□尔女士，是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你这张小甜嘴里？”
“实际上我生来如此。”提米科玛摆出个造型，“我就是照着人美嘴甜的模板制造的，在那个年代，我是最紧俏的电器商品。不过，为了能与是时代接轨，我也查看了一些新型号的管家机器人。”
它的屏幕连接上一家购物网站，转换成售卖页面，“主人你看看，现在的管家机器人已经和真人如此类似了，你不希望我变成这样吗？”
诺里稍稍有点吃惊，上面呈现的外壳有各种材质，有的完全与真人所差无几，甚至有加温功能，可以模拟真人体温。“你、你喜欢这样？”
提米科玛变回星星眼，用向往的表情说，“主人你不喜欢吗？你不希望我有个完美漂亮的外壳，来与你相配吗？”
诺里张了张嘴，有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更换了模样，并不是为了好看。我是被迫的！”
提米科玛露出了一点迷惑的表情，“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外表不重要，内在很重要吗？所谓的：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可是，我也搜到了很多信息，说你们人类其实非常在意皮囊。”
诺里实在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跟一个机器人解释这种问题。她沉吟了一下，稍加思索说：“提米科玛，我们……人类，这么在意一个东西，是因为与生俱来不能改变。因为这是一个个体独有的东西，让我们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如果我们轻轻松松就改变了皮囊、外壳、体态，最终变成一个模样，我们跟生化机器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话题对于机器人还是太难了，诺里走到窗边，打开闭合的窗帘，外面清晨的天空一片青灰色，“外来种感染潮来临之前，近古时代的气候还是不错的，晴朗蓝天比现在多得多，那时候没有人在乎晴天。现在一个照见阳光的晴天是凤毛麟角，千金也不换，因为那是自然的馈赠。”她放下窗帘，转回身逆着微弱晨光，“一个人的青少年时期短暂得就像一个晴天，时间转眼即逝，垂垂老矣不能倒退，所以生命才这么珍贵。如果我天天换身体，我也不算是一个人了，我已经没有了做为人最珍贵最核心的东西。用品尝春华秋实之后的勇气和睿智，对抗世界给予的灭顶之灾，最后粉身碎骨化成尘埃，每个生命都兼具了伟大和悲剧。”
提米科玛切换成录音模式，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卡通的小录音机，“哦，我要把主人说的话都录下来，慢慢学习。”
……诺里觉得自己仿佛在经营一个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