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星虫
三个人一离开,小地堡就陷入了极端安静当中。玛丽梅显得很没有安全感,她找了个小角落,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两臂,怕冷似的揉搓着自己,尝试着找到一点话题,“你们觉得,团长他们需要多久才能回来?”
坎达小心地透过小窗口观望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轻缓地舒了口气。白茗偷偷打量着投影中的地形图,又翻了翻电子文档;这也是她不希望花野留下的原因之一,可以查探出一些哨所的细节资料。
“好像……好像外面有人来了。”玛丽梅很怀疑地凝视着窗口的方向。白茗一愣,走到窗口边上,现在已经是白昼,天色是乌云遮盖的极端炽白,刺得白茗感到阵阵的刺痛,她在心里咒骂脸上的这支简陋的护目镜,一边张望了外面一眼,发现确实是三个人,流民打扮,应该就是风川狭口中提到的附近聚居地的居民,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分布着几点冻疮,皮肤是带有地域特性的青白色。穿得破衣烂衫,就像是把几片麻布用细绳捆扎在身体上。白茗想通过观察,看看他们的年龄和身份,但是她对附近的流民了解太少了,只能看到三个瘦削年轻的男人,警戒着缓慢地靠近过来。
白茗拔枪在手,身后的玛丽梅和坎达都紧张起来,一起凑到小窗口前,盯着外面三个人的动作。
玛丽梅首先小声问:“怎么办?”
白茗还不待回答,坎达首先举起扬声器,对着小窗口喊叫:“你们是谁?不要再前进了!我们是先遣兵团的实习士兵。”
外面的三个人明显一愣,他们似乎听不懂坎达说的话,脸色变得凝重警惕,小跑着跑出了窗口的能见范围。白茗马上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她闪身避开窗口,贴在旁边墙壁上,脑袋里思考着周围能藏身的地方。
玛丽梅已经被吓得有些发抖,滑坐在地上,仰视着白茗,说:“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冲击大门?”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他们一定很蠢。”白茗面无表情地说。但是说的已经有点晚了,坎达已经举着他的那只魔眼盒子冲着窗外连发几枪,他战战兢兢地问白茗和玛丽梅,“这样他们应该吓跑了吧?”
“……”白茗一时有点无语,玛丽梅想要探头出去观望,白茗急忙按住她的脑袋,下一秒,外墙上突突两声,好像有什么连续击中了窗口边缘。玛丽梅尖叫一声,抱着脑袋,想要把自己藏进两膝之间。
坎达要哭了,“他们有武器!他们会冲进来!”
“那不是什么武器,我觉得只是用弹弓射出了两枚铅丸。”白茗稍微侧身,透过边缘观望了一眼,铅丸已经滑坠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去半米远。她又藏进阴影,快速思考了一下弹射轨迹,猜想着对方几个人的位置。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冲破后墙,利用平原上的冰锥作为障碍物,绕后偷袭那三个家伙。但是这样做只会暴露自己,根本不成为一个选项。
白茗看了看欲哭无泪的玛丽梅和已经掉出眼泪的坎达,慢慢说:“如果这几个人真的是团长说到的,附近聚居地的居民,我觉得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她将魔眼盒子松松提在右手,慢慢举高双手,打开前门走出去,保持着举起双手的姿势,慢慢挪动到前方空地上,将枪放在冰面上。
一个人从冰锥后方闪出,他右手持一柄粗重的金属叉子形状的弹弓,将一颗疙疙瘩瘩的弹丸握在掌心,慢慢地靠近白茗,一边确认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一边走到了近前,将地上的枪拾起,用双手摩挲检查着。
白茗终于能近距离观察这个人,他高瘦单薄,头发编得乱糟糟,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青色,眼窝深陷。且他念叨着听不懂的语言,并不是浓重的口音使人听不懂,而是好多完全陌生的词汇,白茗从来没有听过。他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一边教另外两人仔细戒备地堡里的动静。
地堡里的玛丽梅和坎达吓得完全没了主意,弄不明白白茗在干什么。玛丽梅担忧地问:“那个人会不会对薇薇安动手?”
坎达无法回答,他也对眼前的发展一筹莫展,只能安慰她:“枪在我们手上,我不会让薇薇安有危险的。”
玛丽梅忽然福至心灵,“难道薇薇安出去是想吸引对方,给我们创造机会,一举把他们拿下?”
如果白茗听见了这句话,一定会气得撅过去。
然而坎达却相信了,他举着魔眼盒子,悄悄又观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看见白茗高举着双手站在一个本地人面前,另外两人正从两个方向合围过来。如果他能迅速地解决掉两边的敌人,那么薇薇安或许可以抢过枪,或者使用她未曾暴露的武器解决对面的人。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两声枪响霍然在身后炸开,白茗蒙了一瞬间,看见自己面前的人也马上露出狰狞又气愤的神情,她只能抢先动手,抬肘击中了他的正脸,迅速夺回枪来,勒住他的颈部将人控制在自己臂弯里。
然而,当她勒住人质转身,却看见另外两个人冲破了前门,控制了玛丽梅和坎达,三组劫持者与人质呈现一个三角形,互相对峙着。
白茗很想爆粗口,但是她忍住了,快速地思考着目前的困境该怎么解决。魔眼盒子的射击响声并不大,恐怕无法惊动走了很久的风川狭等人。坎达等人虽然被缴械,但是那两个流民只是把枪远远踢开,并没拾起来使用,看来他们并不熟悉枪械,这给自己创造了时间上的优势,白茗有信心能在他们发动那两把小弹弓之前击毙他们,但是……她不能,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普通南方流民薇薇安,绝对不可以做出与这个身份不符的事。
坎达瘪着嘴,泫然欲泣地说:“对不起薇薇安,我没打中,我……我太没用了。”
“……”白茗的心里是想要安慰他的,但是真的一句也说不出来,白氏家族里可从来不存在安慰这种东西。白茗忽然发现被她挟持的这个家伙开始注意她穿的外套,那实际上是风川狭的制服,白茗又有了一个主意,她收回了枪,插回身侧的枪套里,放开了身前的家伙,自己走到边上的空处,将身上套着的宽大的黑色制服展平,特地露出背后的标志给几个人看。
那三个人果然大受震撼,开始叽里呱啦地讨论了几句,但是事态的发展并不像白茗预期的那样,他们讨论的结果使几个人脸上渐渐充满怒气,那个被白茗挟持过的家伙径直走过来,一把将她的制服外套撕扯下来,双手展开打量着,确定了背心的先遣兵团标志,然后用那张气冲冲的青白面孔冲着白茗,发出一连串听不懂的怒骂。
白茗眼光阴郁,已经忍不住自己的怒火,她的眼光在黑色的镜片后面转动着,默不作声打量全场。
她将手轻轻靠着身侧枪套边,瞬息拔枪而出,击中了对面两个人肩膀位置,临近的那个家伙还未反应过来,白茗一手抓住了制服下摆,撩起盖住他脑袋,一枪托敲在额边击昏了他。
顶着玛丽梅和坎达震惊的目光,白茗慢慢走到躺在地上翻滚的两个流民边上,接受着他们惊恐的神情。白茗用脚尖顶翻了两人,摸索了一下他们随身佩戴的皮囊口袋,里面放着几颗与弹弓配套的铅丸,又冰又硬,分布着一层薄霜。还有几块看起来像是食物的方块,几块好像骨头磨制的东西。白茗的枪口在两个人头顶上方移动着,心里的主意也变化莫测。
可能她眼下表现出的气质太过阴冷,坎达甚至不敢出声,迟疑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说:“我们把这几个人捆起来吧,省得那个醒了又发生变故。”
诺里从来没有猜想过,一台量产机能卖多少钱,反正在她的成长过程当中,这些与她都没有关系。在东区生活,甚至可以没有货币的概念,他们如果想要到就近的一处集市交易点什么,所冒的风险和跋涉的辛苦根本没法换算成金钱。
镜桐就站在对面,表情非常严肃。旁边是忙里抽闲过来处理突发情况的机甲部长白芪,他已经出离严肃的范围,可以说是气愤了。执行官亚斯兰正在登陆内部端口计算,他捧着一块电子屏过来,给诺里展示了一下上面的数字,因为太多零了,诺里只一眼没看清究竟是多少。她听见两边的朵李尔和瑟琳维亚发出绝望的轻呼,就知道事情有多么离谱。
也许我可以尝试着维修。诺里的脑袋在工作,但是即便能恢复驾驶舱的功能性,也绝对难以复原外观,他们是不可能接受一台外表破破烂烂的驾驶舱的。或许我可以商量一下折价赔偿……但是这也显然不太可能,这又不是一块腊肉,这是量产机甲的重要大型配件。
诺里正在纠结着思考时,斐尔卓已经签好了支票,交给亚斯兰,看起来云淡风轻。诺里追上去,不敢置信地问他:“你、你为什么替我赔偿?”
斐尔卓走在前面,不发一言。
“我会还你的。”
“没关系,不用还。”
诺里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没关系?那是一笔巨款!我一定会还的。”
他停住脚步,转回身,“是你弄坏的吗?我不相信,即使你睡着了,闭着眼睛操作,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下轮到诺里沉默。
斐尔卓深吸了一口气,“即使你也是后勤小组的一名成员,今天的这个错误也应该由你们五个人共同赔偿,如果仅仅是因为你是姜氏家主,你赔得起,所以就要求你独自偿付,这肯定不对。”
诺里继续默不作声,她像个挨训的小朋友,把脸撇向一旁。
斐尔卓的气愤转变成无奈,“你已经不是那个东区来的流浪机械师了,你身处的阶级也完全变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事情已然发展成了这样。你不能再用以往的态度对待别人了,尤其是同样身为流浪机械师的人群。你以为他们看待你的眼光还是与以前相同吗?如果你还是那么宽容善良,他们并不会以同等的善良来回报你,他们只会觉得你有利可图。”
诺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只是内心里还不希望自己明白。”斐尔卓现在的眼光近乎是爱怜了,但是却让诺里浑身发冷,“我知道,最近你的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快到你无法适应,但是现实要求我们必须去适应。诺里,我们的位置从来都不安全,虽然你很累了,但是必须要坚持住,我们得要一起坚持下去。”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从白色的瞳孔到抿紧的嘴角,那副坚毅凌厉的表情正透露着淡淡的忧伤。诺里觉得自己沉着了一些,她点点头,“我知道,事情总是不如我们预期得顺利,但也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糟糕。它就在中间的几个选项上徘徊,不过说真的……你究竟赔了多少钱?我想看看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还得清。”
“不是很多,两百六十万星币。”
诺里全力地将绝望的情绪抛到一边,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嘴角下垂,眼神无光地扫视着周围,“我想,光是把这个数字告诉朵李尔他们,他们都会立马哭出来。有没有可能……通过一些外勤任务,代替赔付的金额?”
“他们可以,但你不行。姜氏的族长不能亲自去执行外勤任务,除非是白司令亲授的。”
诺里对这个话题极其陌生,“白司令对我们来说究竟是什么?你属于他吗?我现在也属于他了吗?我们是不是就像他工具箱里的工具一样?”
对个问题,斐尔卓是万分不愿意回答的,他勉勉强强地说了一点:“我会想办法的,尽快让我们脱身出来。”
诺里皱紧眉,“怎么做?他现在是总司令,拥有联邦的最高职权。当年东莱和妙澜.梵为了保留自己的一点人权,逃跑到东区那种贫瘠荒芜的地方,没想到现在轮到我们了……怪不得,”她回忆起了一些东西,“怪不得听见我要来帝都的时候,东莱的表情……那么奇特,他大概多少料到了这个局面。”
“我们不是他们,”斐尔卓捉住她的一只手,“我还是有信心的,白蒐毕竟不敢为所欲为。”
“他不敢吗?”诺里就没有那么乐观,“我敢说他心里是想的,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马上剥夺我们的一切。他想要所有的东西,不过这也是所有人类的通病,人总是想要天地间一切的东西,先是吞噬别的家族,然后掘空地下,再占据天上的,最后还会霸占横向的时空。”
婓尔卓点点头,“我希望你能保持这种清醒,因为大家族里面的权利和资源很容易改变一个人,难说白蒐他少年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好孩子。”他觉得沉重的话题已经讲够了,于是换了个相对正常轻松的话题,“第一天的实习怎么样?很辛苦吗?”
“是辛苦,不过……我以为镜桐会拿出更强硬的手段整我,结果他只是让我清扫驾驶舱。”
“……他不会再为难你了,伽洛莱已经将一切告诉他了。”
诺里霎时侧过脸,“……哦,我觉得不太妙,老师的信息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了,如果被白蒐捉到一点风声,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别担心,镜桐和伽洛莱交情很好,他们都不会跟白蒐透露的。”
诺里叹了口气,“希望如此,但是……人心善变,你知道的,谁知道哪一天他们的交情会不会受到什么挑战;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使他们中的哪一个跟白蒐透露点什么。”
磨轮高速飞驰而过时,飞溅起两条高高的雪线,宛如两面拖展在后的绒毛羽翼。特质的轮辐与钢轴可以破开厚重的雪盖,使骑手保持平稳高效,漂浮在雪层之上。
风川狭三个人赶到信号发出的地点时,似乎一切已经归于平静,放眼茫茫一片无边无际,除了几根突兀地指天凸起的冰锥,一切都隐于无声的冷白里面。
伊尔米提指了指一处地方,那里的雪层似乎跟周围不太一样。风川狭走上前两步,轻咳了一声,那个圆形窟窿极其轻微地拱起来一些,花野等不及了,直接一把将里面的东西抓住来。
那是一个人,比较高大,现在看不清模样,因为他差不多完全成了个雪人,头脸和肩膀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绒绒的残雪。风川狭只花了几秒钟就认出来了,“基多?”
他点点头,羞于出声承认。跟在他后头,萝丝也狼狈地从雪洞里钻出来,她的模样也没好到哪里去,长发挂满了雪,一部分已经凝结成冰凌,正在用手指抹开眉眼的地方。最后出来的是嘉吉尔,他在底下闷了很久,都有点窒息了,一爬出来就佝偻着大口喘气。
风川狭好脾气地等着他们调整完毕,终于问:“谁能解释一下,刚才呼叫我的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萝丝看了看基多,他没有着急发声,而是到处寻找,终于在远远的地方把横斜着埋在雪里的军用魔轮挖出来。
“我们被什么袭击了。”
风川狭有点不耐烦,“我知道,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基多陷入了回忆,这个问题貌似很难,他皱着眉想了很久,才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我也说不好,那究竟是一个东西,还是一团液体。它、它们……从地下涌出来,就像水从孔洞里冒出来……”
“小鸡!小鸡!!”花野没等听完,就等不住跳着脚惊悚大叫,好像陷入了极端的恐惧。
萝丝终于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总说小鸡?跟我想得那种小鸡不是同一类东西吧?”
“唉……”伊尔米提扶着头唉声叹气,“那是沙虫,就是你们说的方格星虫,花野记不住这个名字。他刚刚入伍的时候,特别的憨,我们就骗他说那个是小鸡,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小鸡,所以干脆只记住了小鸡这个名字。”
“方格星虫?”萝丝歪着脑袋,拼命地按照学名对应真实的生物,“可是,沙虫?我好久没有见过那东西了,那个东西……听说灭绝了,它需要很清洁的环境才能生存,曾经饥荒的时候,有人拿它充饥。现在野外还能有活的沙虫吗?”
伊尔米提表情严肃,“冰原地区的外来种污染确实比较少,但是除了那些长得像巨大毛团子的白狼,和将冰层挖成蜂窝状的大耗子,这里没有别的生物能生存下来。我想这些沙虫应该已经变异成了别的物种,目前它们是食物链顶端。”
风川狭表情严肃地注视着周围,拿起望远镜观察着远处村庄的方向,“方格星虫一旦开始暴走,就不会马上安静下来,它们会制造很多麻烦,使周围的冰原都陷入危险,这时候最好不要乱动,小心掉进了蜂窝区陷阱。”
萝丝和基多相互对视了一眼,“现在我们怎么办?就停在这不动吗?”
“我得去聚居地看一眼。”风川狭流露出担心的神情,“村庄里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能无法抵抗沙虫的大规模袭击。”
伊尔米提提醒他,“地堡里还有三个实习士兵,别忘了。”
“他们没事,只要他们老实地呆在地堡里面,就不会有事。据我观察,他们三个都是安静又老实的类型。”
基多把魔轮拉起来,“还等什么,快走吧。”
“你能行吗?”风川狭这句问话倒没有挑衅的意思,单纯就是好奇,“方格星虫暴走时的冰原非常危险,加上路上夹杂着一些蜂窝状陷阱地形,我看你们还是留在这的好。”
基多直勾勾地瞪着他,“我也出过外勤任务,我也到过东部污染海域,我没有那么脆弱。”
“好吧。”风川狭耸耸肩,同意他们同行。一行六个人跨上了魔轮,风川狭最后嘱咐一句,“无论看见了什么,别停下,也千万别下车!”
那两个家伙始终很平静,因为周围环境极其寒冷,他们被击中的伤口已经冻结住了,早就不再流血。白茗一直在密切注视着他们,发现从刚才开始,他们忽然变得焦躁了起来,想要起身四顾,却碍于创伤做不到。被她敲昏的那个也清醒过来了,他反应很快,迅速弄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只用怨愤的眼光瞄了白茗几眼,就迫不及待地去打量窗口外的光景,好像他们都在紧张关注着什么东西。
玛丽梅也注意到了,小声和白茗说:“他们找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白茗低声答了一声,她走到那个家伙的身后,从他角度往窗口之外张望,只看见白茫茫天地的一线,往无尽蔓延出去。
“来了。”那个人竟然说了一句帝都的官话,白茗霎时间转过头看着。
“你说什么?”
但他几乎只会说几个单词,又开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白茗忍不住摇晃着他,“你不是会讲话吗?说啊!”
“危险。”他又用蹩脚的官话说了一个单词,眼睛虽然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雪地,人却愈发的焦躁惶然,好像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抓着白茗,不停地重复着几个词,“回家……危险……快,来了……”
“什么东西来了?”坎达好像是摸到了一点关键,他也朝外张望着,忽然瞳孔开始震动,人也开始语无伦次,他指着某一点,呼叫白茗和玛丽梅快点过来看。
远远的,什么东西破出雪层,扬起了薄雾似的白霭,朦朦胧胧散了遍地。无声的爆破逐渐接近,看起来……像是一只隐形巨物的脚印,一枚接着一枚深深印在雪层里,渐渐挨近了眼前。
玛丽梅已经吓呆了,躲在白茗身后,三个村民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嚎叫声,疯狂地磨蹭着,想要从捆绑里挣脱出来。
“看着他们。”白茗跟坎达与玛丽梅交代了一声,自己提着枪从前门窜出去,极尽目力向远处张望,透过镜片,她看见了在凹陷与爆破之间,一些扭曲在一起,看起来黏糊糊的软体物,争先恐后地从冰隙孔洞里挤出来,然后又迅速回缩。是它们造成了雪雾扬散的现象,跟昨天看见的东西一样,就是它们组成了那一大团状似怪物的泥团子。
白茗迅速跑回地堡,抓起地上的村民,大声喝问:“你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虫子?爬虫?蠕虫?”
他似乎在尽力理解白茗讲的东西,但是仍然极其艰难,还吐出了一串发音特殊的名词,类似山德维尔……沃姆之类的。白茗对与他交流这事已经绝望了,她对坎达和玛丽梅说:“我们走不了了,只能在这等待救援,出去拼命完全没有必要,也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玛丽梅颤声问:“这里肯定是安全的吗?”
“地堡是先遣军团建造的,大概率就是为了防止巡逻的过程当中遇到这种事,所以我想这里应该是安全的,短时间内来看。”
坎达捉到了重点,“那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不好说。”白茗无奈地摇摇头,“这里的设施还是比较简陋的,通风系统就是问题,通讯更是不好。如果有一大群的爬虫包围住地堡不散开,我想通风系统很快就会崩溃。”
坎达的嘴瘪成一条曲线,来回弯曲着,似乎在把一些不该吐出来的话憋回去,他泫然欲泣地问:“如果真的发生了……你说的事情,我们还有救吗?”
白茗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在她看来,无论事情的走向怎么样,都是还有解决办法的,但她的沉默让坎达误会了眼下困境的严重程度,他的眼泪坠下来了,默默到了墙角面壁,嘟嘟囔囔,“我不应该来的……这个惩罚太严重了,我……我只是一门成绩不及格而已,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