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灵魂
两个人在游动着前进,虚拟世界没有空气,空中飘浮的也是像水汽又像微光的介质,路上的植物状的装饰是由许多组细小数据组成的,挨近了看,就能看到数字勾结在一起,拼合成各式形状尖锐的立体图形。
小径上诡异绮丽,有种惊悚的美感。不时飘过惨绿色的数据流,和绯红色路径相称,看得人眼睛疼。
“十所圣杰的审美好诡异呀,他喜欢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吗?”
千佐多零停下,他在半空中轻微起伏着,抓了抓脑袋,“这里不是他制造的。”
“这不是他的世界吗,难道他和别人一起创造的?”
“那倒不是,不过他没有那么勤快,只亲手创造了最核心区域,像这里偏僻的边角地区都是可以按照登陆游客的心意改变的。”
“所以……这里是你创建的?”
他又呆呆地抓了抓脑袋,“你不喜欢吗?你也可以改造这里,只要你能将精神体外放,抓取、搬运周围的数据流。”
这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理论知识,诺里还有点迷糊,“周围的数据流?但是首先要发现数据流,现在我看到的都是红色绿色的光。”
“你要摆脱现实世界的规则限制,这里其实没有光,都是数据模拟的,所有感知也是模拟的,视觉听觉和触觉没有不同,全是通过单一接收途径直达神经。”
诺里伸出一只手掌,观察着自己的肢体,她现在就像由一缕光亮汇聚成的透明体积,打起精神用力地看,将视距无限放大,能看到光的颗粒是由很多字符组织成的,这些应该是他说的数据流。诺里想象着从自己的主体当中伸展出来许多光的触须在空中搅动着,将微小的数据流搅乱。
四周闪烁过乱流一样的光潮,大大小小的光团,裹挟着不同材质的颗粒横扫过小径,地皮被揭起来,颗粒铺陈出全新的颜色;植物的造型也完全揉捏成别的形状。转瞬之间,这里就从非常阴间的浓艳景观变成了一副果实累累的深秋图景。
“我喜欢这样!”诺里降落下来,用步行的方式走过布满了橡实和黄褐色落叶的小径,成熟的暖黄色里夹杂着几棵红色枫树,气氛缤纷又热烈。
“这里和东9区曾经的模样好像,可惜后来外来种感染潮侵袭了整个东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灰粉和尘埃。”
“我们得继续前进了,”千佐多零有点抱歉地说,“我要帮奥莉薇找到她消失的记忆,你喜欢玩的话,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玩。”
其实诺里对这个话题更有兴趣,“消失的记忆?你的意思是说,十所圣杰删除了奥莉薇的一些储存信息,我们正在主机当中寻找备份?”
“呃……差不多吧。”
“我应该带提米科玛来的,它可以大大增加我们的效率。不过我自己也勉强可以。”她搜集了一些基础颗粒,在路中央拼接出一艘小舟的形状,这艘两头尖尖的船是由石头、泥土、橡木等不同的材质组成拼接的,看起来更像个玩具模型。最后,诺里将自己的发光体分解出一小部分,制造成螺旋桨装在船尾,推动载体快速运行。
千佐多零坐在飞行的船上,不由感叹,“还是机械师更擅长干这个,你领会得真快!”
诺里扒在船边,朝下张望着壮阔的景象。四周正在按照区块加载,极远处就是一片空茫的白区,随着小船飞近,逐渐生成出连绵树林、小溪、断崖和山丘。
“根据什么来追踪奥莉薇的记忆呢?我们能搜索到吗?”
“我尝试着搜索看看。”千佐多零回想着奥莉薇的样子,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构建出她的外形、性格和声音。大约持续了几分钟,诺里开始感到好奇:
“你能连通我吗?我也想看看奥莉薇的模样。”
听到连通这个词,千佐多零就像被电到了,由内而外微微地颤抖着,“你知道连通的意思吗?”
“我知道啊,就是将我们的感观连接在一起嘛。”
“……好吧。”他闭上眼睛,用精神体探出的触须轻轻地勾动她。诺里也伸出精神体的触须和他的交缠在一起,感受到千佐多零似乎极其地激动,他整个精神体都在抽搐,差点连形体都凝聚不起来了,蓝色的皮肤出现融化的情形。
大量的信息也在同时涌进了脑袋里,诺里在庞杂的输入信息中迅速锁定了奥莉薇的相关内容。她是个温柔和善的生化人,完全由仿生材料组成,生前年龄大约停滞在50岁,人际关系相当的乏善可陈。她几乎一辈子都在皇室度过,除了兢兢业业地完成着底层研究员的工作外,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用不客气的方式形容,说她的一辈子被浪费了也不为过。
“看得好清楚啊,感觉她就是我认识的人。”诺里感叹了一声,然后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牵引力,有一股微弱的光柱,从小舟的前端发射出来,弯转出一个巨大弧形,终点是看不见的远方。“那里!就是记忆所在的位置,是不是?”
“应该是的。”千佐多零切换到正经模样,扳转过小舟的方向,沿着光柱指向追赶过去。
现实时间应该是凌晨二三点钟了,诺里却觉得自己很兴奋,一点困意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体在光网里活动的效果。她用观光看风景的心态,一路观赏着沿途的各色风景,路过红树林湿地、沼泽滩涂、高大树海……最后千佐多零把小舟降落在一处地形凹陷的幽深谷地。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懊恼,“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今天只能返回了。”
“咦?为什么?”
“再往前已经超出我的权限能够到达的范围了。”
诺里更加疑惑了,“你怎么知道权限范围在哪里?”
“我感觉得到。十所圣杰给每一个属于皇室的生化人都赋予过权限,就在我们出生时设定好的,这个终生也不能改变。出生地距离核心越近,权限越高,相反,像是沃利和奥莉薇这样在虚拟世界边缘出生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能接触核心了。”
“哦——”她理解了一些,随后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可是十所圣杰怎么能阻止你继续深入前进呢?这里有什么看不见的围栏吗?”
“我们是凭借精神体活动的,一旦权限不够高,就不可能像现在这么随意自由地行动了,你会感觉到呼吸困难,压力增大,精神体可能会受轻伤。如果你不返回,继续深入的话,性命会有危险的。”
“我不是皇室的生化人,那我也没有权限了,怎么还是能在这里自由活动呢?”
“你现在跟我分享同一个账号,所以权限也是相同的。所以如果我们冒险继续去靠近核心,我们暴露的危险也更大,能坚持的时间也更短。”
诺里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可能是与情绪相关联,现在景物看上去没有那么灿烂多彩了,谷地中阴沉沉的,浓绿色的高耸树冠下垂钓着一些弯曲的藤蔓,像张牙舞爪的植物肢体。
“那你不帮奥莉薇寻找记忆了吗?”
千佐多零只能摇摇头,“这不值得冒险,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也并不影响目前的生活。但是如果我违规接近核心区域,惊动了十所圣杰,她和我麻烦就大了。”
“但是,如果我的记忆丢了,我一定很想要找回来……”诺里站在一处凸起的岩石尖端,打量了一会儿深远的低洼地,一些菌体正发出幽绿的光泽,说不出名称的矿物裸露出嶙峋的晶体。
“我会再想想办法的,”千佐多零试图把她往回拉扯一些,诺里却忽然转身。
“这里的坐标,跟现实世界肯定不一样,是吗?这里肯定没有磁场,也没有南北的,所以所谓的核心也不在世界中央,对吗?”
千佐多零有点发愣,点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那么十所圣杰怎么样监测整个世界呢?如果有人到达了超出权限的地点,他怎么能知道呢?”
“……我不知道……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或者没有人敢去想。”
诺里伸手指着极远处,“你看,世界生成的区块是围绕在我们所在位置为中心的,离得过远,就没有区块了。因为我们的精神体是有限的,不可能承载过多的数据流。那十所圣杰怎么可能监测得过来整个虚拟世界呢?除非他的本体就是几个大型服务器组成的,我们现在就在他的身体里边。但我可不相信,他不会把自己做成承载世界的奴隶的,这和你对他的描述完全不符合。”
“所、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十所圣杰可能只是写了几条世界规则,在光网里运行。我们能找到漏洞的话,还是可以继续前进的。”
对于一个从小在宫中长大的生化人,她的理论不单骇人听闻,还让千佐多零感到了从骨子里生出的寒意。“诺里……从来没有人敢挑战十所圣杰制定的规则,他……他就是整个皇宫的心脏,他就是威严本身。”
诺里耸耸肩,“规则应该是死的。按照你的形容,十所圣杰不是什么规则和威严,他只是在搞极权统治。”她从自己的光体上拉扯出一条纤细的光带,系在千佐多零的手指上,“你在这里等我,我想测试一件事情。”
千佐多零没弄明白她想要干什么,就看见诺里一个人坐上了小舟,她向着来的方向直直地飞走了,留下一条金色的细线连接着两个人。
诺里飞行了十分钟左右,发现区块的加载停止了,眼前的树海已经到了尽头,逐渐接近一片纯白的世界。她的小舟在接触的空白时,忽然白光闪烁,就像被吞进去了,然后,她又看见了千佐多零。
他一脸懵逼,看了看前方金色细线还连接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身后诺里来的方向,小舟逐渐下降,金线的另一端也系在她的手指上。
“你、你你你!”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诺里手指上的金线张口结舌。
“唔……我懂了,因为你是主体,我相当是一个分身,所以如果我们分开行动的话,区块的加载依然还是以你为中心的。这时候如果我超出加载范围,就会自动传送回你的身边。”她蹲下来,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方形,“一个区块,大致是一个立方体,实际上我猜测,整个虚拟世界并没有我们预想中的那么大,十所圣杰不会花费那么多为了身份低微的生化人构建多么宏大的世界的,一共只有几个区块,包括:树海、沼泽、峡谷、湿地等……”她在原本的方形前又画了另一个方形,“当我们跨越过一个区块时,世界的运转会将另一个区块推到我们前面,数据流快速弥合接缝,看起来就像来到了另一处地形。”
千佐多零也蹲下来,仔细看着她画的方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核心地区在哪呢?”
诺里单独在另外一处沙地上画了个方形,“应该是另外一个区块,但按照运行规则,除非持有账号的对象有足够高的权限,否则是无法进入的。”她歪着头又思索了一会儿,“不过,一个拥有很高权限的皇室高层,应该不会还要在虚拟世界里辛苦得赶老远的路,去寻找一个区块。所以我猜有一条便捷的通路能直接通往核心区域。按照我们刚才寻找奥莉薇的记忆的过程看,应该是一条可触发关键词。”
“但是,知道这些规则也还是不能帮我们进入禁区呀。”
诺里又画了三个立方体,紧靠在一起,她指着其中一个边角说,“假设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区块,前面的就是进入禁区的通路区块,禁区旁边是另外一个安全区块。如果你留在原地,我一个人进入,那么行进一段路程,我就会被迫传送回来。”
千佐多零的神情很严肃,“前提是你能承受越权的惩罚,但是你不能承受多久,没几步你就受不了了。”
“但是如果我不延直线前进呢?”她沿着立方体表面的边角,向一条棱线画了条线,“我沿着区块的棱线前进,你留在禁区边缘,当我感受到规则惩罚时,你将主体权限切换给我,这时我跨越棱线边界,来到禁区旁边的安全区块,因为我们不能距离过远,你就会被传送到我的位置。我再将主体权限切换给你,我们再次进入禁区,我留在边缘,你继续沿着这条棱线前进,重复我刚才的行为;当你感受到无法继续了,你再次跨越棱线,就会将我们再次传送回旁边的安全区块……用这个方法,我们可以来回地在几个区块间穿梭,交替轮换接受惩罚,直到通过区块为止。”
他头痛地抓着自己脑袋上方的一缕缕头发,“可是……这里有一个问题,我们这样在两个区块之间穿梭,只能在通路的边缘行走,如果奥莉薇的记忆藏在中央呢?”
她朝着阴冷的幽林方向前进几步,一股冰冷的凉风霎时穿透了光体。诺里打了个哆嗦,抬头望着前方冷绿色的林荫小路,“是的,我一点也没有把握能直接找到她的记忆,但是至少我们能进去看一看。”
千佐多零忐忑地望着前进方向,对于十所圣杰的惧怕已经凝聚在他的骨子里,成为一种本能,任何有可能招致对方降下惩罚的行为都成了他天然的禁锢,所以迈出这一步需要他付出极大的勇气。但是诺里体会不到他现在的心境,只是惊讶于平时那个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千佐多零,竟然会有惧怕一个人,乖得像只小鸡似的一面。
她又想到了白天经历过的,迟疑着发问:“十所圣杰……经常惩罚你吗?他伤害你了吗?”
“没有。”他果断地摇摇头,“十所圣杰从来不做惩罚这种事,他要是厌恶了哪一具生化体,直接销毁就行了。他甚至没有和我交谈过几句话,可能只有我刚刚制造出来时,他还有点新奇感,所把玩了几天,后来就失去乐趣了吧。”
“那你怕他什么?”
千佐多零若有所思,“他是制造我出来的人,可能……他天然就对我有一种压迫感,就像……自然人小孩儿害怕父亲一样。”
诺里忽然有了强烈的共鸣,“拥有正常生活的自然人小孩儿并不应该害怕父亲,而是爱父亲!就像我害怕东莱先生,不是因为他是我名义上的父亲,而是因为他在我毫无反抗和自保能力的时候,对我展现了强大的压迫感!我不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摆脱曾经的阴影,或者非要战胜那个被丢弃在过去旧时光里的关卡,根本不值得!我要用我宝贵的生命做我想做的事!”
他愣愣地望着诺里,感觉自己没有见过她这么激动的一面。诺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顿时也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强烈了,“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都是因为……这是糟糕的一天。”
“好的,我们走吧。”千佐多零忽然说了一句,他拉过诺里右手,拉住她慢慢地向前方进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你以前进入过禁区?”
“当然,我……偷偷翻越过边际,但因为那时太小了,一感受到不适,我就吓得飞奔回来了。”他轻巧地笑了,这个笑容十分放松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被药物攫取神经系统,不似人形的影子。
两个人穿越过浓荫遮蔽的小树林,这里变得不像是自然景观了,在树木之后的空间,完全是一片灰色,既像石质,又像是金属,四面墙壁方方正正的,这是只是一处人工开发的方形房间。
“按我们计划的那样,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前进。”
千佐多零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一把抓紧了,他正在微微颤抖,“还是让我先来吧,万一前方有危险呢?”
“谁先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倒是留下的人工作更重要。”她在耳边用手指轻点了一下,一团小小的金色光团,凝聚成一枚耳麦的形状,然后她又制作了另一枚,戴在千佐多零的右耳上,“我会时刻跟你保持联系的。”
他还是没有放手,脸上的表情变得茫然,“从来没有人让我感觉到有点敬佩,因为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敢稍微反抗他的,包括皇帝陛下……你怎么能做到这么勇敢?”
“或许因为我对十所圣杰的了解不多,”诺里耸了耸肩,“或者因为我总是习惯了当一个自由的人……我在荒芜的东区长大,我除了自由什么都没有,我实在是不知道如果连唯一的东西都失去了,我应该怎么办?”
他荒凉的笑了笑,“这里倒是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自由……我们应该深入地连通一下,就能互补地体会对方的感觉了。”
诺里挣脱了他的手,她后退着走了几步,人已经进去了密林范围,“我不知道,千佐多零……我对于婓尔卓一直有种愧疚,我们之间的连接根本就是一根枷锁,由外力附加在我们不情不愿的两个人身上。他们制造我们的时候,也根本没跟我们确认过意愿,他们也不在乎是不是我们都不愿意,就把生命赋予我们了。现在一切都变得复杂又痛苦。但是我承诺过,一定会解除我跟婓尔卓之间的枷锁,把自由还给他,那同理,我也应该把自由还给你……”眼前的景象已经改变了,不知道是区块自然更改,还是禁区的特殊机制引起的。诺里甚至也不知道是否他将自己全部的话都听完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象,这里到处都是一色的灰,像个密闭的集装箱,自然景物完全看不见了。能见度十分奇怪,起先千佐多零留在原地的身影十分清楚,但随着前进,明明没有一丝雾气的环境里,他的影子却越来越淡,很快就看不见了。就是从这里开始,诺里感觉到了一种压迫力,正在逐渐增强,她的步子很快就迟缓了下来,然后就是呼吸困难就好像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了。但是按照千佐多零介绍的,他们现在根本就不在空气的包围中,周围都是数据流。
“怎么样了?”千佐多零不时发问。
“我能感觉到,你说的那种……惩罚机制了。不过并不严重。”
“开始时只是警告,要是继续前进,不适感就会马上剧烈增强。”
他说的立即就实现了,诺里忽然感到身上沉重了很多,她无法再继续前进了,整个人被向下的吸力压在地上。这种压力分布非常平均,从背心到手指尖全部被相同的力量压住。她挣扎了几下,想要凭借一股子爆发的力量站起来,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怎么样了?”千佐多零又一次确认,他语气里的惶然正在增加,好像凝聚起来的勇气也在逐渐地消散。
诺里原本想要呼叫他穿过禁区边缘,将自己传送出去,但是转念又一想,千佐多零对这里的规矩和机制带有深厚的崇拜色彩,更是把十所圣杰的话奉为圭臬,恐怕他也无法深入行走多远,那他们真的永远也没法到达禁区的中央区域,找到奥莉薇的记忆了。她想到了个新的主意,将自己的光体变形,从背部分裂出许多的细小触须,向着四面八方伸展过去。这些散发着淡淡光泽的触角,伸展得越来越长,逐渐探寻到了很远。诺里将触须尖端稍加改造,变成一颗圆圆的眼球,这样就将视角放大到了极致。她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十足地像只怪物,浑身上下充满了眼睛。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大片空荡荡的灰色,诺里还有点失望,随即,她就在很远处看见了一颗圆球,平面上孤单单地摆放着一颗白色的球体。她好奇地将触须伸展到跟前,忽然见到球体浮在空中,转了个面,将它所谓的正面朝向自己,平滑的球面裂开了一张巨口,使它看起来变成了一只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大嘴的巨型细胞。诺里忽然间想起来千佐多零提起过的巡察警卫,她马上警惕起来,在频道里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看见了,一只白色的警卫,怎、怎么办?”
“它发现你了吗?快回来!”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想要向边界的那一边疾跑,随即,他也看到了一只警卫,从脚底灰绿色草毯里钻出来,它扫描到了他,马上就游动着靠近过来,千佐多零的光体惊吓得抽搐了一下子,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被警卫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顿。
检测到他的账号是不能够进入禁区的,白色圆球开始从内部闪烁红色光芒。千佐多零忽然拔腿就跑,他直接朝着边缘方向冲过去,但被一道白色的光芒笼罩,他被冻结在半空,眼前一阵黑暗,然后就从光网上下线了。
千佐多零愣愣地将头盔摘掉,冷汗簌簌而下,他一转头,看见旁边的诺里依然扣着头盔,她还没被发现,她还在里面!
“诺里!”千佐多零扑上去,摇晃着想要弄醒她,他心里也深切地知道,她现在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触摸,她的全部感知都被接管了,只有光网中发生的事能传递到她的神经。
在他退出的那一瞬间,诺里就发觉自己的光体凝聚成的耳麦,散落成了一滩金色液体,她递给千佐多零的那只耳麦也折返回了自己身边,重新融合进入她的光体当中。但她始终还是只能被压得趴在地上,仰头望着面前盯着自己的白色球体警卫。
完蛋了!诺里的心里闪烁过这个想法,白色的警卫高高耸立在她的上方,张开大嘴,诺里忽然看见了它的简洁单调的结构里,好像有许多细密的凸起,她仔细地朝大嘴里张望,竟然看见那是一些微缩的人的脸壳,一张一张连接着,分布成紧密排列的样子。
但她已经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沉重的负担变得不堪承受,她觉得自己整个光体都在融化,四处蔓延的触角也凋零散落得满地都是,她不成一个整体了,正在变成一大滩。然后,一切浸入了黑暗,诺里睁开眼,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她把头盔从脑袋上摘下来,忽然被一阵晕眩追上来了,几乎从椅子上栽下来。
千佐多零一把抓住了她,就像捏住一片纸一样轻松,又重新把她放回椅子上。诺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她把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急不可待说:“我找到奥莉薇的记忆了!”
千佐多零极其吃惊,“在哪里?怎么我没有一点感觉?”
“所谓的禁区里什么也没有,数据流被隔绝在外围,记忆信息没有地方藏,但是我在警卫打开的内部看见了,整个警卫就是一只存储器,里面像光子梭一样排列着许多义体的信息记录,我想奥莉薇的记忆一定也在某一只警卫的内部。”
他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了想,“你的推测是对的,这确实很符合十所圣杰的行事风格,不过这样我们就很难能把记忆拿回来了。”
诺里攒起眉,“我得想想办法。”
他一把捏住了诺里的手,“不要!太危险了!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诺里有点好笑地挣脱了他,“是是,你们总是找我来看看热闹,然后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让我触碰。我又不是个没轻重的小孩儿,我知道十所圣杰的可怕,也知道你们的处境如履薄冰,我只是想要帮点忙嘛。”
他垂着脑袋迟疑了一会儿,“你不知道他的可怕。”
诺里多少有点漫不经心,在她的角度揣摩,千佐多零的恐惧就像她对东莱的恐惧一样,只要她长大了,东莱曾经的恐怖形象也在逐渐淡去。
沉浸在光网当中,时间的流逝变得不那么明显了,沃利已经充好了电,自己从支架上跑下来,他围绕着两个人转圈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把奥莉薇的记忆找回来了吗?”
千佐多零此时心里还正混乱着,不耐烦地想要打发掉他,“没有,你跟她说,这事太难了,大概率是没有希望了。”
沃利的两颗大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你骗人!千佐多零,你一定是没好好找,一定光顾着玩了。”他蹦跳着,想要够到千佐多零的高度,向他发出抗议,但是千佐多零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一只大耳朵,把他拎着半空。
“老子被警卫追得到处跑!这叫没好好找?老子还要怎么好好找?要不然下次带着你一起进去找好吗?”
沃利吓得连连摆手,“不找了不找了!”
诺里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蹲低了一些,面对着沃利说:“我会想办法找到的,再给我一些时间。”
“你别瞎做承诺!”千佐多零惊愕地拦住她。
“可我的直觉上总觉得这件事没有多难,你们因为本能的恐惧,不敢触碰十所圣杰的规矩,他应该很久没有升级光网了。如果我能多来几次,摸清楚运行的规则,一定能找到漏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