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迷人的好朋友
等到橘吉驾驶着小飞艇回到了橘氏，诺里才真的开始慌乱了，她紧张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左右张望着问：“现在怎么办？”
“首先，你能不能表现得平常一些，不要像个小偷一样？”
“那你能先把整个计划告诉我吗？”
“我没有计划。”橘吉摊开手，“斐尔卓只有拜托我把你藏起来几天，没有让我做什么计划。”
“那你准备怎么藏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橘吉一直都是慢条斯理的，旁若无人带着诺里回到自己的宿舍。
她住在一间灰色的毫无特色的独栋建筑里，一层横七竖八放置着力量测量器械，和一些随手丢下来的拳套护腿之类的杂物。二层是卧室，两只亮得刺目的竖直灯管伫立在舱门两边，她的卧室简直像间车库，四面灰色墙壁，挂着几把钢制短剑、匕首之类的冷兵器。中央隔着一台傻大憨直的巨型音响，诺里怀疑它一响起来，就会把周围所有东西震动得飞上天去。
“你、你随便带着一个外人回来，没有人来询问的吗？”诺里看过了周围的奇景，纳闷地问。
“他们确实会好奇，但是没有人敢直接问。”
“所以我只要在橘氏的宅院范围内，就是自由的？”
“不。”橘吉忽然笑了，诺里只听见自己颈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一个凉冰冰的触感框住了脖子，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见一只好像大型宠物用的项圈套住自己。橘吉收起了笑容，“谁说你自由了？你不准离开我的房间，哪里也不能去，更不能让别人看见。”
诺里好不容易才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你！那也不用像栓狗一样吧？！”
橘吉将铁链另一端拴在自己床下，她的所谓床铺是一台休眠仓式样的圆形舱体残骸，里面除了床单枕头，还丢着几件旧衣服。橘吉将旧衣服拿起来搭在肘弯，从墙角踢过来一只圆形破旧坐垫，然后将旧衣服丢在坐垫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诺里努力隐忍着怒气，“你不要告诉我这个狗窝是给我的。”
“难道你想要跟我睡一起？”橘吉有点诧异，但是让诺里诧异的是，她看起来并不带着嘲讽和挤兑的情绪，她似乎单纯就是好奇。
“那还是算了吧……”诺里委委屈屈地到坐垫上坐下，铁链的长度足够到屋里的各个角落，厚重的坐垫也比较柔软。讲真，诺里蜷缩在上面，仰起头看着上方属于橘吉的床铺，那个睡眠舱看起来硬邦邦的，跟躺在地上没什么区别。橘吉的生活环境真是简陋，简直跟斐尔卓差不多。
姜氏现在正在经历大战前夕的混乱，身为管家的爱丽丝全副武装，穿着防爆的轻装甲，带头站在大门之前。
巡城卫和白荇带领的防疫部成员站在大门的另一边，双方全部是配枪带盾，全副武装。
“这位女士。”白荇彬彬有礼地走上前，但他语气冰冷，眼里充满了尖锐的傲气，“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你们院子里的外来种植物已经是我们防疫部的陈年难题，现在我们拿到了白司令的签字文件，完全有权强制拔出。”
爱丽丝也毫不畏惧，冷冰冰地回答：“不管什么文件，都不能强行闯入一个第二姓氏家族的祖宅，不管什么事情，都请等我们的家主回来再做决议。”
白荇斜睨着她，“家主？那我很好奇，你们的家主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说，她还打算回来吗？”
“我也很好奇。”爱丽丝缓慢地说，“如果明天的联邦新闻头条是：白司令亲自签署文件，商务部长家族女仆被全部屠杀。帝都的大众会是什么反应？”
白荇一窒，很快变成恼羞成怒，“你不要不知好歹！趁现在我们还肯好好的交涉，我劝你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平时那个淡静高冷的爱丽丝忽然原地蹦了两下，做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反弹反弹！你也不要不知好歹，趁我们现在还愿意交涉，注意你的态度。不然我就把我们80岁高龄，患痴呆症的罗莎莉找上来跟你谈。”
白荇差点原地气炸了，“姜尚呢？把姜尚找来！”
爱丽丝又将脑袋一撇，“姜尚已经从家主职位上卸任，现在是姜氏的普通成员，我不负责实时监察报告他的位置。”
“你！很好！”白荇可以说失去了理智，他从枪套里拔出随身□□，“和平交涉环节结束了，现在依照白司令命令，我们要强制执行了。”
“等一下。”姜尚从前门出现，他穿着板挺的黑色制服，佩戴银亮的肩章，黑色宽边护目镜遮盖住了大半张脸。“我要和白司令面对面谈谈。”
“可以。”白荇忍耐下脾气，“但是你的那个花园里奇形怪状的植物今天必须清理掉。”
“你试试。”姜尚走到门前的铁栏处，灿然地笑了笑，“看看白蒐会不会再让你亲手种回去。”
友谊赛结束后，瑞亚使团对今天的3场对抗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出乎了大部分联邦核心权利团体成员的意料，尤其是白芪，他刚才在观众席时就已经在草拟辞职申请了。
埃隆亲王从高台座椅上走下来，与白蒐握了握手，欣慰地说：“联邦的机甲驾驶技术前进了很多，看来你们可以参加这一届的星盟荣誉联赛了。”
白蒐一直抿着嘴角，看不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怎样，但他平静地回答：“对于您的赞誉，我们深感荣幸。”
摩多新珂身穿华服，手执金杖，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了中央的小高台。此时播放用的巨屏已经收起来，白萌在一群白氏少女的簇拥下，同样穿着华丽，裸露着白腻的双肩走上高台一角。
摩多新珂终于得以见到传闻中的新娘，他略微诧异地扫视了几眼对面，没想到她模样蛮普通的嘛。
白萌现在有点心力交瘁，并且焦急和惊怕的情绪交杂着，眼光里都是混乱，她急匆匆瞄了几眼对面的金眼瑞亚人，并不太能分辨出那几个深蓝色的生物谁是谁。
摩多新珂举起了扬声器，用语言转换器里翻译出的联邦官话说：“能与蓝星缔结秦晋之好，推动了我们芮迪亚的文明进化，扩展了我们人文关怀的空白。但今天，这位白萌小姐的表现也打动了我，让我对于蓝星新一代青年的认识发生了剧变……”
白莘在坐席了听了几句，忍不住低声吐槽：“什么鬼？和我们联姻，体现了他们的人文关怀？”
橘晴从唇缝里低低地吐出几句：“难道你指望他直说：能娶你们的少女，就是便宜你们了，我们瑞亚人可看不上你们？”
“……总而言之，今天是我们双方的共赢，友谊赛只是为了促进双方感情的增进，并不是为了竞争输赢。为了展现我对于白萌小姐以及各位驾驶员的尊重，我以芮迪亚王下最大领主的身份宣布，愿意等待白萌小姐完成她在蓝星的学业，支持她的个人爱好与事业发展。”
白芪一愣，马上转向了白蒐，“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克迪利亚正躲在驾驶舱外跟诺里用视讯器通话，“搞定了，诺里，婚约表面上还维持着，不过也只是一个未婚妻的名头而已。她愿意在学院完成学业还是毕业去做驾驶员都无所谓，反正白蒐不敢催促芮迪亚完成婚事。”
诺里转换了频道看看现场的同步直播，又切换回视讯，松了口气，“谢谢您克迪利亚叔叔，没想到您真的说服了摩多新珂。”
“我也没说什么，只能说今天你们的表现确实很好。摩多新珂根本并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姬妃，但是他非常尊重战士。”
“您什么时候返回芮迪亚？我希望我们还能见上一面，但……我现在处境比较复杂，希望我不会错过见面的机会。”
诺里关掉了视讯，茫然地倚靠在软垫上。
“你可真行。”橘吉仰躺在自己的休眠仓型小床上，右手抛着一颗球，懒散地说：“就为了一个白萌，废了这么大劲。甚至动用和芮迪亚人的私交，还拿出隐藏的新型机甲。她根本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她值得。而且，实际上是她促成了这一切，并不是姜氏隐藏的东西。”诺里总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她整个人放松下来，软软地躺在坐垫上，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绒毛动物。
“她不值得。”橘吉又重复了一遍，不过她并不是在反驳，只是在懒洋洋地闲谈，“这个婚约她得要带一辈子，等到她遇到了另一个令她稍稍有点心动的倒霉蛋，加上她又一时因为激素和费尔蒙的作用发昏，想要再一次订立婚姻契约却不能的时候，她就要恨你了。忘恩负义，不就是人的私欲本能驱使的吗？”
诺里抬起头，“听上去，好像你们不把自己放在人的行列里似的。”
说到这个，橘吉收拾起了懒散的形态，她跳下地，拖过一面写字板，用捡拾起来的一杆蓝色电光笔管在上面写了三行字，最下面写的是自然人，中间写着生化人，最上方写了个大大的橘字。
“一般你们说的‘人’，单纯是指自然人，即没有经历过任何改造的，纯粹经由生物天然繁殖系统诞生的人。”橘吉将最下一行文字圈起来，她又指指中间的一行，“而生化人，你们一般默认为人类制造的工具，但在橘氏，所有的经过人为干涉的非自然人，我们都称为是生化人。举一个最好的例子：斐尔卓。他在我们家族内，妥妥的就是个生化人。但是你们觉得生化人比较低级，所以不会将他放置其中。”
诺里点点头表示认同，“生化人普遍不具有人格和社会身份，或者他们的社会身份随时会被回收，比如像异人番。所以长久以来他们的身份受到歧视。”
橘吉又指着最上层的橘字，“制作精良的、并且完美融合了橘氏遗传因子的人，才能成为橘氏成员，所以人，即自然人在我们家族内是最低等级的存在，我们大多是不屑与之同列的。”
诺里瞪大了眼睛，“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论证自己不是个人吗？”
橘吉点点头，“我们更高级。”
诺里低下头，四处打量周围的地面。
“你找什么呢？”
“找我碎了一地的三观。”
橘吉的那一扇粗陋的金属大门被从外面敲响了两声，橘吉飞快地一脚踢开床下的一块钢板，露出个黑黝黝的空洞，她抓起诺里如同抓着一只动物，一把将她塞进去。
诺里还在黑暗里发昏，听见了咔啦啦的铁门洞开声，接着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幼儿声音响起来，“橘吉，给我讲故事吧，今天讲粉红兔兔的故事。”
橘吉似乎松了口气，她把床下的铁板又扒开，观察着经过刚才暴力拉扯，正在缓慢地缓醒的诺里。另一个小萝莉也从休眠仓上倒挂下来，一大蓬橘红色的头发垂落在边缘。
“哇，橘吉你的床底下是什么？”
“是……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到处宣传。”
橘桔眨眨眼睛，露出一抹促狭的会心一笑，“我懂了，是不是像元开西那种，‘能睡’的好朋友？”
橘吉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胡说，这个是普通的好朋友。”
诺里蜷缩在洞里，继续捡拾自己刚才又裂掉的三观，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拉扯的力量，把她硬生生地从里面掏了出来，一路拖行着，拖到通明的灯光下。诺里转过脸，看见那个小萝莉眨巴着眼睛，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抓着自己一只脚腕，她的力量大得吓人，让诺里一时间惊呆了。
橘吉把小萝莉捞到床铺上，转移开她的注意力。“你不是要讲故事吗？开始讲吧，昨天讲到哪里了？”
诺里躺回到自己的软垫上，把脖颈上框着的铁圈平平树立在地上，减少自己的负担。她听见从上方传来橘吉隐隐透着不耐烦的声音：“粉红兔兔来到了蜂蜜星球，发现了这里土生土长的黏糊糊们，每一只黏糊糊都有两只圆溜溜的硕大眼睛，里面像泉水一样涌动着五彩的光泽……”
诺里紧张忙碌了一整天……不，其实是好多天了，她骤然放松下来，觉得非常疲倦，听着催眠的儿童故事，逐渐感到阵阵睡意，直到听到了新的段落……
“粉红兔兔抓起一只黏糊糊，刷一声撕成两片，蜂蜜色的□□溅满了它粉红色的皮肤，它兴奋地仰着头嚎叫，两只手又各自抓起一只呆呆的黏糊糊，一用力就捏爆了，圆球里面的内脏碎片撒了满地都是……”
诺里唰地坐起身，震惊地看着橘吉，她正把小萝莉搂在怀里，一只手捧着册封面粉粉的电子书，正在阅读上面的文字。小萝莉橘桔高兴得手舞足蹈，忍不住跳起来，在硬邦邦的休眠仓上像只粉红兔兔似的蹦来蹦去，娇嫩的尖嗓子喊叫着：“粉红兔兔真厉害！我也要变成粉红兔兔！”
她唰地蹦到地上，抓起橘吉刚才用过的写字板，高高举起在自己头顶，然后朝墙面猛丢过去，哐啷砸在墙上。她一边嘻哈哈地大笑着，一边又抓起两只大号杠铃，当成两只黏糊糊，分别抓在手掌里揉搓着，不停尖叫，“拜倒在我粉红兔兔的脚下吧，弱小的黏糊糊们，你们好意思活着吗？看我怎么灭绝你们！”
诺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远远地避开中央的一团狼藉。橘吉还是懒懒地躺在圆形床上，任由屋里的东西接连上天。
这根本不是一个小萝莉，就、就是一只披着萝莉皮的怪兽！
她的眼睛发现了诺里，像只小肉团滚动着冲过来，诺里发出尖叫：“救命！救救我！”
橘吉飞速地冲过来，伸手一捞，把小肉球捞进怀里，“不行！这个不行，你给我离她远点。”
橘桔当时就不满意起来，恨恨地说：“橘吉不尊重长辈，欺师灭祖！”
诺里奇怪地问：“这是怎么说的？”
橘吉急忙去捂小萝莉的嘴巴，但她啊呜一口咬在橘吉手掌上，拍着自己的胸脯自豪地说：“我是橘吉的姨姥姥，比她高好几辈！”
诺里更加诧异了，她朝下看看橘桔，又朝上看看橘吉，朝下看看，又朝上看看，“她的妈妈是谁？”
“生理学上的母亲？是长老会的橘裳长老。”
“长老？她多大？”
橘吉思考了一下，“大约130岁吧。”
诺里的眼珠子差点滚出来，“你们……你们橘氏的医学研究真超前！真正做到了领先整个联邦！”
“不是那样的……”说到这个，橘吉竟然显得有点笨嘴拙舌了，她把橘桔夹在腋下，解开了休眠仓下连接在诺里项圈上的锁链，朝她招招手，“跟我来。”
穿过她所在的院子，来到外形像间教堂的研究所，现在时间不早了，橘芫正在整理数据准备锁门，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今天不做强化了，明天再来。”
“是我。”橘吉直接把怀里的小萝莉塞到前台的桌案上，“看孩子的工作给你。”
橘芫马上拉长了脸，“我搞不定她，你就不能送还给家主吗？她不是专门找人看孩子了吗？”
橘桔坐在高高的台案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两只大眼睛里含着两泡亮晶晶的泪水。
诺里忍不住问：“她的妈妈呢？为什么不管她？”
橘芫立马被她吸引了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促狭地看着橘吉，“新喜好？你换口味了吗？终于腻味那个元开西了吗？”
橘吉并没有解释，似乎是默认了她的猜测，“我想进实验室。”
“你进实验室干什么？”橘芫十分纳闷，“我这里没有新的强化套餐，就算有，也没有你看得上眼的。”
“我只是想进去瞧个热闹。”
橘芫黑了脸，“你当实验室是什么地方？游戏厅吗？”
橘吉直接掏出视讯器，“你要多少点数？”
橘芫马上笑逐颜开，“只要不在里面搞爆破，你随便。”
诺里纳闷地跟着橘吉通过狭长走廊，穿越没有窗的阴沉通道，爬上楼梯，看见一排像是焚化炉的巨大设备。她停驻下来，仔细地观察，“这些是什么？”
“身体强化用的。”
“把、把人装进去，然后由机器改造吗？”诺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有没有失败致死的情况发生？”
“可能有过吧。”橘吉毫不关心，催促她继续跟上来。两个人又穿过对面的走道来到地下室。这里更加幽暗了，环绕着房间周边的生态液体仓，摆放着一圈培养箱，所有的玻璃仓箱都在发射着微弱的光芒。
诺里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的恐惧，“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生产制造橘氏成员的培育室。”橘吉指着某个培育箱，“橘桔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我也是，懂了吗？我们全部是制造出来的，一个颇有积蓄的橘氏成员，花费掉一些点数就能换购一个培育后裔的机会。长老会成员更加热衷于后裔的制造，她们全部点数过亿，死了没有后裔继承，点数就清零了。虽然晴姐极其期盼着这种结果……但是没有一个长老是傻子，很多人培育的后裔是两位数，她们懒得亲自养育，在童子军营里放养就算不错的了，很多甚至会把婴孩儿暂时冷冻起来，需要用了再解冻。”
经过了一系列对三观的摧残，诺里现在已经比较淡定了，“你们制造出来的所有婴孩儿，都是橘桔那样……力大无穷，像只怪物吗？”
“数据是可以调整的。”橘吉用手指点着玻璃屏上的菜单设置，“你想要什么样子？什么模样？力量和速度如何平衡？肌肉和骨骼的强度……这些都是在培育完成前设定的。”
诺里艰难地理解吸收她说的东西，“所以，你们自己就能繁育下去，不需要男性？”
“呃……也不是完全不需要，不过一般就是为了玩。”橘吉耸耸肩，“除非是像斐尔卓那样优秀的因子，不然混合进来反而会污染橘氏基因纯度，降低后裔身体素质。”
“怪不得你们那么想要斐尔卓的细胞……”诺里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妙，“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不会真的是和你睡吧？”
橘吉笑得眯起眼睛，“不需要那么麻烦，他答应撸一管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