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

诺里从市场回来时非常高兴，她将一条破旧的机械手给诡闪看，“我淘到了一件旧货，非常便宜，现在又凑到了一些传感器，就快凑够了做下肢的零件了。现在差的就是黑合金金属，等到我有2000斯通，就可以去买一块黑合金。”

诡闪一点也不高兴，他尽量隐藏起自己忧心忡忡的情绪，故作平常地问她：“明天你又要去上班了吗？”

“是呀。”

“你不去也可以的，我可以替你去矿场上班。”

“不行。”诺里像往常一样，断然地拒绝了，“你的零件还没凑齐，现在不应该乱动的。你现在上下肢配重很不科学，下肢只是临时支撑作用，只能勉强使用，弄不好会折断的。”

他叹了口气，“诺里，我是个人，不是任由你随便打扮的布娃娃。我应该有选择的自由吧？”

“我现在临时充当一个生化人医疗官，你是我的病人，你要听我的话。”她站起来，一副没商量的样子。

“那你也不需要每天带珊瑚果和酥糖回来，好像我……我是个等着你养活的孩子！”

诺里有点诧异，“你在意的点好奇怪呀？难道你吃腻了珊瑚果和酥糖了吗？”

“我是个男人！我不需要你养我！”诡闪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出声。

诺里原地愣了半天，噗一声喷笑出来，“你明明是个生化人，怎么这么封建！噗哈哈哈——”

“一点也不好笑！”诡闪捉住她的两臂，摇晃着她。

“不然这样吧。”诺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歪过头咂咂嘴，提议说，“肉偿怎么样？睡你一次换一天的餐饭，不过你要叫我女王大人，让我开心。”

诡闪吓呆了，他就像被开水烫到，猛地缩回了手，拖动着两根白蜡杆一样的腿迅速地退了两步，结果撞到座椅上，整个人掀翻过去了。

看到他的反应，诺里又要笑翻了，她一点形象也没有，抱着提米科玛哈哈大笑，“他竟然相信了！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千佐多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度开心的感觉凭空出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般从诺里那传递来的通感都是消极的，阴郁的，这还是第一次她竟然这么高兴。他惊奇地打开出租屋的门，结果看见诡闪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站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诺里松开了提米科玛，迫不及待地说：“他刚刚……”

“不许说！”诡闪扑过去捂住她的嘴，结果他又联想起了刚刚的事，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像躲毒菌一样躲闪开，绕过诺里贴着墙边溜走了。

“你看到了吗？”诺里乐不可支地指着诡闪的背影，“你们的生化人真的好好笑！”

千佐多零若有所思，“我认识诡闪很多年了，他一直都隐藏在阴影当中，连话都很少说，你简直改变了他！刚才的那种情景更是从来没有过。”

“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皇室的生化人？”

“我知道的很少，只知道他是十所圣杰从育婴实验室带回来的，他一成形，就有严重的畸形，缺少四肢，原本应该处理掉。但是不知道十所圣杰忽发奇想还是什么缘故，他把诡闪保留下来了。”

诺里渐渐收敛的笑意，“大概是忽发奇想吧，他大概是想实验一下自己制造的义肢，又觉得这个人形模特蛮合适的。”

第二个星盟日，诡闪按照和千佐多零的约定，掐着时间，在诺里下班之前出发去矿场方向。这里虽然是比较简陋的2号区，但还是比蓝星的下城区好多了，不管是基础建设还是公共秩序，都能满足一个生物的基本需求。街道上也比较整齐，虽然也有几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围成一圈抽着水烟，但是几天了也没见到一起恶劣的犯罪事件。

诡闪在宽阔的街道上穿行着，远远看到了诺里在街道的另一端，他刚想出声，忽然发现她身后鬼鬼祟祟跟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诡闪马上进入警戒，悄然地从旁边街道接近他们，跟在后面无声地观察着。那两个是辐射星人，表皮黝黑，身上都有条状的光带，像是电路一样机械。他们跟了诺里两条街，确定她只有一个机械管家，才亮出匕首，喝住了她。

诺里站住脚，一脸纯良地转过身，歪着头看着他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们几眼，有点失望地说：“好穷啊。”

诡闪刚要现身去救她，忽然听到了她的嘟囔，动作一慢，就看见诺里掀开制服，掏出热熔电子铳，对着那两个辐射星倒霉蛋说：“别动，现在你们触发了被动打劫技能，自己把钱掏出来。”

“姜、诺、里——”诡闪咬牙切齿地从阴影里出现，缓慢地走近。诺里看到他，愣了几秒钟，但是依然将注意力凝聚到眼前的正事上。

两个辐射星人看到电子铳，一副认栽了的模样，不过他们无赖地掏掏口袋，示意自己只有几个钴银币。

诺里示意提米科玛把钱币收起来，小机器人开心地将自己脑壳翻转过来，将钴银币装进暗匣里。

诡闪气呼呼地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好了没？该走了吧？”

“什么就好了？”诺里睁大眼睛，“当然没有啊。”她对提米科玛说，“扫描一下他们两个，肯定有隐藏的价值吧？”

“唔……他有一颗有雕纹的珍珠牙齿。”提米科玛指着一个人，又转向另一个，“他有个人造器官，是过滤毒素用的。”

诺里伸出手，冲着左边的人，“给我，把那颗牙给我，要小心完整地拔出来，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另一个辐射星人下意识地捂紧了腰子，往后缩，吓呆了的样子。诺里盯着他琢磨着什么，半天轻叹一声，“算了，今天放过你。”

两个倒霉蛋刚刚转身要跑，诺里忽然又出声了，“等一下！”她指着刚刚自己放过一马的那个家伙，说，“把你的靴子留下。”

诡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两个辐射星的家伙，从头到脚搜了个干净，连一个子儿都没错过。然后她熟练地带着人去了1号区的湛蓝市场，找到了迪戈的摊位，冲他扬了扬自己身上的背囊，大叫一声，“老板，我又来销赃啦！”

“小点声！”迪戈头痛地盯着她，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非要来我的摊位？”

诺里奇怪地歪着头，“有钱赚你不高兴吗？我以为你喜欢我来的。”

“你这样早晚会出事！”迪戈严肃地跟她说，“星盟前哨站是个奖罚分明，讲究秩序的地方，你天天在大街上干非法的买卖，迟早会被巡卫队抓到。”

诺里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又不长住，待几天就走了。”

迪戈无奈地摇摇头，他刚刚将背囊接过来，诺里就提着抢来的靴子，问他，“老板，你的切割器接我用用。”

诡闪呆在边上，看着她熟练地将靴子后跟缀着的两个小装饰品取下来，装在自己的靴子后跟。他无语地问：“这算是什么，战利品吗？”

迪戈在检视背囊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留言，他到终端机上接听了，然后黑着脸回来，“你抢了两个辐射星人？他们是火豹帮的！”

“哦！原来你认识他们！”诺里大方地扬扬手，“那东西不要了，你拿去还给他们吧，毕竟老板你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迪戈无语了半天，阴沉着脸色，一时被她气得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诡闪安慰地冲他摆摆手，“我懂你的意思，我会管着她，以后不再来了，不给你添麻烦，今天就当没见过我们。”

诺里很不服气，“我哪里添麻烦了？我们明明合作得很好。”

“……”迪戈气得想把摊位砸了，他镇定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你明明可以找一份不错的工作，不要在街上混了。而且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在黑市里没什么门道，这种帮派成员身上抢的东西，我销不了赃。”

“我有工作呀，”诺里懒散地说，她才没有被对方的真诚打动，不出所料地又歪了重点，“而且不好出手你说话嘛，我可以将卖相改一改的。”

诡闪锐利地瞪着她，“你说的工作，应该不是在矿场的工作吧？”

诺里这时候才露出一点心虚，“咦？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不在矿场当维修工了，老板月蚀介绍我去了一间太空技师族的维修作坊。”

诡闪眯起眼睛凝视着她，“不对劲……如果是正常的工作，你肯定早就欢天喜地地跟我们说了！到底什么是维修作坊？”

迪戈忽然一转头，“我知道，是一间搞非法改装的地下作坊对吧？那些太空技师族的很喜欢私下搞飞行器比赛，有些奖池的赌注非常高。”

“我就知道……”诡闪觉得自己已经习惯到不会再生气了，“你就不能干点合法的工作吗？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学院机械师吗？”

诺里不服气地争辩，“改装飞行器是个很正经的工作！我喜欢干这个！”

诡闪明白，自己是没法阻止她的，只能妥协地跟她讲道理，“你非要去也可以，但是必须带上千佐多零一起，不然你一个人很容易闯祸。”

“好吧……”诺里撅起嘴，不高兴地答应了，“明明我已经成年了，你们总是把我当成个小孩儿。”

“小孩儿可没有这么可怕……”诡闪长叹一声，“我得把你完整地，好好地送回姜尚身边，你要是在这里学坏了，我怎么跟学院长交代？”

迪戈吓得瞪大了眼睛，“她都已经当街抢劫□□成员了，这样还没有学坏？”

晚上回家后，诡闪和千佐多零合计了傍晚发生的事。

“……就是这样，她这几天过得相当精彩。”诡闪感觉短短几天，自己就老了很多，“你就应该紧紧跟着她，我终于明白斐尔卓为什么整天紧迫盯人了，因为她绝对是整个第二姓氏里，最会整幺蛾子的一个贵族嫡女。”

“也还好吧，”千佐多零耸耸肩，“我们曾经还一起去皇室光网里搞过事呢。”

“就是那次弄得十所圣杰追在后面，疯狂追杀你们吗？”

“……对。”

诡闪点点头，“所以证明我说对了，请你好好看着她，而不是陪着她一起惹事。”

千佐多零皱起眉，“为什么是我？你明明知道，我没法对她说拒绝的话，她的所有要求，我都会满足她。”

“但是她能接受你跟着，她在你面前不会掩饰。换成我，她不会跟我说实话的。”

千佐多零烦乱地抓了抓脑袋，“我不擅长做这个，换成白荨来做不行吗？”

说到白荨，诡闪忽然恍惚了一下，“我好几天没见到白荨了，他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他说要暂时出个远门，可能他找到了什么工作。”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诡闪感到烦躁，“斐尔卓在搞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找人？甚至没有联系我们？”

“姜氏有一台星际电话，”千佐多零说，“我们如果能跟站长龙骨借到一个终端机，或许可以跟姜尚打个电话。”

诡闪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想到，你今天提起姜尚和终端机，我忽然想到的。”

“明天开始，我们兵分两路，你跟着诺里，去盯着她。我和白荨想办法借到终端机。”

虽然也生活了好多天了，诺里还是坚持蓝星的时间作息，除了她本人身体比较脆外，这也算一种执拗的表现。而且都和诡闪坦白了，她也没有必要坚持每个星盟时间早上出门，人造光源还没亮起时，她就背上自己的小背囊，带着提米科玛出发了。

千佐多零按照和诡闪的约定，坚持要跟着她，果然和诡闪预料的一样，诺里稍微犹豫，看着千佐多零，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对千佐多零一向没有防范，自然地就会敞开心防。

她走的路很偏僻，在小巷子里穿来穿去，差点把千佐多零都绕晕了。经过一段阴暗的地下小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隐隐有机械的鸣动。这条街都是密密挨挨的各式店铺，跟学院后方的电子街有点像。诺里带着一人一机，沿着坡道的小旋梯上到二楼，直接从后门进入了日曜的改造作坊。

老板日曜是矿场老板月蚀的兄弟，但神奇的是，他是一个太空技师族。千佐多零没有什么眼色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们是亲兄弟吗？”

“不是，”诺里也没什么眼色地直接当着日曜的面回答，“他们属于重组家庭，不过不同种族之间能不能繁衍……老板，你们会有生殖隔离吗？”

日曜从屏幕后抬起苍白的大脸，但是他的眼光还凝聚在屏幕上的比赛时间表上，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但我们都是文明的现代人，不会去创造那种混血怪物。”

诺里耸耸肩，低声说：“我觉得他在影射我们。”

“我也觉得。”千佐多零的脑袋里霎时闪过了很多的蓝星混血种的形象。

“一家之主又来了！”一个有一些年纪的技师族窝在墙角，冲着诺里打趣，“这个小妞刚来的时候，说她是一家之主，要担起养家的责任，把我们乐坏了。”

“这是铁锋，”诺里向千佐多零介绍，“他有个侄子，貌似很聪明，他每天都得提起好几遍。”

“不是貌似，是肯定。”铁锋骄傲地拍着自己胸口，“铁笛是个天才，现在血腥之路上的第一名就是他制造的。”

“血腥之路？”新的东西太多了，千佐多零一时有点搞不懂，他觉得诺里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确实比他强。

“就是地下飞行器比赛。”诺里把他扯到日曜的比赛时间表前，指着上面第一名“暴走狂流”。

“看见第一名那艘有两只小翅膀的飞行器了吗？这就是铁笛制作的，据说他今年只有40岁，还非常年轻。”

千佐多零愣了愣，“40岁？”

“相当于我们蓝星人的20岁。”诺里满眼星星地盯着屏幕，“要是我能到比赛现场看看就好了。”

他实时地感受到了她的向往，就像渴极了的人想要水一样。千佐多零几乎是没有通过脑子，而是本能地说：“那我们就去看吧。”

诺里掏出一把钴银币，“光是看看一点也不过瘾，我们去□□一把，玩把大的吧！我觉得今天这场一定是碧影神光赢。”

铁锋马上不赞同地皱起眉，“不可能，碧影神光花里胡哨的，驾驶员还是个灵质雾族的小妞，不可能赢得过疾风乱舞。”

“它们两个速度差不多，但是碧影神光的生存能力强很多，这场一定是苟到最后的人赢。”

铁锋也掏出来一把钴银币，“要不要赌？如果你赢了，我就说服铁笛，把暴走狂流借你开一天。”

诺里眼睛亮闪闪的，装满了闪动的小星星，“好哇好哇！如果你赢了，我就……”她停下，低下头审视着自己，发现一穷二白的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赌，“我就把提米科玛借给你用一天。”

铁锋看了看圆咕隆咚的小机器人，“……那就不用了吧。”

千佐多零忽然醒悟了，他想起来诡闪跟他说的话：请你好好看着她，而不是陪着她一起惹事。

他好像……又被她给忽悠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