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的夏娃
“超级电脑从来都是对的吗？真的一次错误都没有过？”上午的工作结束之后，闪点和静态找了张小圆桌开始午休。
静态看了眼时间，“如果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没遭遇船难，那超级电脑就会出现第一次失误。”
12点钟，电子钟声响彻船舱，警报声也开始鸣动。比较奇葩的是，他们的警报是一阵悠扬美好的音乐，闪点和静态对视一眼，扬了扬手里的杯子，站起来做好了加班的准备。
另一边克尔斯托也精神抖擞地出发了，他自己穿着黑色的吸光材料，身后跟随着四个同样黑色的人影，其中一个格外的高大壮硕，衬得克尔斯托和技师族的铁笛都像小孩子一样。
诺里偷偷看着那个格外凸出的人形，他应该是个莽山族的人，而且是那种发育得格外优秀的类型。
“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克尔斯托意气风发地摆摆手，带着队员搭乘着一艘登陆飞艇出发了。
诺里与提米科玛回到花房，看到白荨坐在阳光室里，他此刻很闲适，用视讯器的阅读功能，播放一本古代散文集。
“我以为你会跟他们一起去呢。”
白荨微微摇头，“白氏的训练教育过我，没有足够信息，没有足够把握，千万不要出手。”
“这么说，你也没见过，或者听说过那个天神族？”
“没有，闻所未闻。”白荨仰起头，将浑浊的眼珠对着虚无的半空，“我在星盟里的活动不如斐尔卓那么多，不过也接触过不少的种族和哨站，我只是听过几次圣巢的名字，他们活在传说里。”
他们正在闲闲聊天的时候，花房的门被打开，船长雷损快步走进来，他语气不善，动作也带着愠怒，一把将面罩掀开，露出那张瑞亚人的蓝脸，指着诺里说：“你，跟我出去一趟，克尔斯托被挟持了。”
诺里愣了几秒钟，“克尔斯托是去打劫别人的吧？我没有把前提搞反了吧？”
雷损脸色很难看，深蓝色变成一种暗青，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他们栽了，被天神族扣下，现在对方表示要跟我们谈一谈。”
诺里摊开手，“那你去谈呀，带着我干什么？”
雷损瞪起眼珠子，“废话！我们整个星盗团都不在船上，你们开着船跑了怎么办？我当然得带着你在身边。”
诺里无语了一会儿，但是她对这个传闻当中的天神族也颇为好奇，所以点头答应了，“好啊，我跟你去。提米科玛，你也来。”
小机器人当然高兴地跟上来了，白荨跟着站起来，“你就带着机器人去吗？为什么不带千佐多零？我也比它更有用些吧？”
诺里差点脱口而出：“你们跟着我，我就浪不起来了呀。”不过她马上收住了嘴边的话，换了个正经的理由，“千佐多零太冲动了，不适合去谈判，我和提米科玛就行了。”
经过走道时，雷损一路上都很沉默，这可能是他少有的一次陷入险境，诺里想安慰他几句，“没事的，对方想要谈，一定是没有杀掉克尔斯托他们，说明对方是有文明的智慧种族。”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任何人抓住了星盗，都会先斩后奏，原地枪毙，他们却要和我们谈判，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诺里挑挑眉，“怎么听起来，你巴不得克尔斯托被人大卸八块呢？”
雷损还真的不怎么担心克尔斯托，冷淡地说：“幻影族可以倒置复生，他死了也没事。碧雨姬身份高贵，关键时候她说出自己灵质雾族宗主的身份就行了，一般人不敢把她怎么样的。我担心的是铁笛和石山。”
诺里真心感叹，“第三矩阵的人就是够义气，每一个成员都会记在心里，不像阴险的珂罗蒂派。”
雷损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脸上都是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不太好解释，诺里只能粗略地说，“排除法呀，你不是苏尼西涅派，也不是珂罗蒂派，那只能是第三矩阵的了。”
他眯起眼睛，警醒了很多，重新仔细打量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苏尼西涅派，也不是珂罗蒂派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诺里干脆放弃狡辩，开始转移话题，“你想不想把那几个蠢货救出来了？”
这句话雷损倒是认同，他转回身继续前行，背着身体点头，“他们确实是蠢货。”
从登陆飞艇的窗口看见天神族的飞船，诺里感觉十分震撼，那简直是一栋空中楼阁般的恢弘建筑，由几块规律分布的几何方块构造成，尾翼拖着五根尖角组成的无机图形。
接纳登陆舱的是3号入口，诺里抬头盯着印刷在墙体上的3号数字，愣神了半天，有些惊恐地问：“你看见了吗？他们为什么用我们的数字？”
雷损却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数字？”
“对了，你不认识我们的数字……不对呀，你都不认识，他们怎么会用呢？还写在飞船通道口？”
雷损现在没有心情和她讨论，四处打量周围的场景，希望看见一个对方的船员。然后，头顶的广播就响了起来，一个悠扬平静的电子音说：“请两位星盗成员，沿着地面标记的黄色线前进，到达中央会议室与我方船员碰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诺里偷偷问：“我怎么觉得，他们船上根本就没人呢？会不会……天神族就是这艘船呀？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不算是生物，是个程序，社会分工就像蜂巢一样？”
对于她这种丰富的想象力，雷损现在也没有心情夸她，两人一机沿着地上亮黄色涂刷的线走了两分钟，停在了一层特殊屏障前。
头顶的广播又响了，“请报上名讳。”
雷损板着脸，干巴巴地说：“芮迪亚，雷损。”
诺里在边上有样学样，“蓝星，夏娃。”
屏障消失了，前方的景象霎时间出现在眼睛里，一排人笔挺地站在那里，这个景象初看很平常，但诺里震惊到口不能言，她惊悚地僵硬了半天，才终于在自己的嘴里找到舌头，结结巴巴地拍打着雷损，“你、你看，前边，他们……他们是不是跟我一样？”
闪点上前一步，捧着一封书面文件，径自读起来，“两位天外来客，日安。我们是来自圣巢的天神族，这是一艘货运飞船，我们正要返程回到母星。刚才遭遇了你们几位同伴的洗劫，所幸未遂，几名星盗已经被我们擒获，按照与联盟签署的新纪元和平条约附属补充条例，在处死其他联盟成员前，我方有义务宣布所有嫌犯的权利，以及通知其同伴在场观摩行刑过程。”
他转身招招手，静态捧着一只小小的，仿佛瓶中船一样的东西出现了，里面有一团星云般的气团，漂浮着跟星盗团登陆飞艇一样的小模型。
“嫌犯的飞船在这里，等行刑完后，会一并销毁。”闪点拿过瓶中船，给两个人展示了一番。他的口吻很冷，完全不像是在给几条生命下结论，但也没有报仇的快意，只有冷漠。
静态站到一边，后头出栈和线程等人押送着克尔斯托出现了，他们都被除去武器，身上裹着的吸光材料也剥掉了，各自真正的面貌曝露在灯光下。他们的颈部、双手和双脚都被类似环状束缚物拘住。
雷损的面部狰狞起来，他对着闪点问：“你们要什么？赎金？飞船？补给？我们可以商量，只要你放人。”
闪点却没搭理他，径自往后读，“为了符合联盟近期举行的精神文明建设活动，我方决定采取最人道主义的处决方式——瞬息擦除，保证没有痛楚，快速方便，没有遗留物，无需后续打扫。”
克尔斯托开始破口大骂了，他也在挣扎，但是身上拘束的几个环让他动弹不得，现在最灵活的只有舌头。
静态走过来，用一张薄薄的塑料膜一样的东西，按在他的脸上，薄膜就贴近在皮肤表面，隐入了幻影族亮闪闪的晶体皮层里，克尔斯托一时间就仿佛失去了嘴，只剩下空茫茫的下半张脸了。他还在不停发出呜呜声，但是惊悚逐渐多过了谩骂。
雷损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语言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打算开大。
诺里站在后面，看得很清楚，雷损一蹲伏，迅速蹿出，浑身块垒分明的肌肉鼓起，金眼瑞亚人可怖的能量爆发出来，加上他常年参与战斗，力量、速度加上技巧，几乎全部技能都点满，快如闪电，势若奔雷，一击突刺凿穿了对面的静态。
静默的瞬间当中，静态的上半边身体折叠着后仰，破开一个窟窿的胸腔，滴滴答答散落着鲜血，扑通一声，整个腔子摔跌在地上，飞溅得周围星星点点都是梅花。
“滴滴，滴滴——”超级电脑的警报声响起，这次的死亡运算，被压缩成一个时间切片，存储进静态的脑子，他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本能地朝后方躲避。
雷损刚刚打算偷袭静态，忽然发现对面的人提前躲避开了，就像事先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这样弄得雷损只是往前窜了一小步，就不得不原地停下，半路叫停的袭击也变成莫名其妙的抽搐，就好像他犯病了似的。
静态虽然活过一劫，但是依然心有余悸，他摸索着自己前胸，呐呐地念叨：“怪不得说我今天会倒霉，原来是这样吗？”
闪点继续执行仪式，他掏出一件奇怪的仪器，又拿出一只小号玻璃瓶，里面装着只绿色小爬虫。
“下面，我用这只昆虫演示一下擦除过程。”
他抛起了玻璃瓶，举枪口对准空中，射出一道亮晶晶的光线，小爬虫和玻璃瓶的外壁搅和成一团，互相融化交融的样子，最后塌缩消失掉了。
诺里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小声问旁边的提米科玛，“那是什么东西？”
小机器人也惊呆了，木木然地回答：“我觉得，是一件反物质武器。”
之后，枪口对准了克尔斯托。
他的四只眼睛都惊悚地瞪大，差点飚出泪，看向旁边的雷损，哀哀的闷嚎如同在喊“老大，救救我呀！”
但是现在雷损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发出低低的咕噜声，跟生闷气的野兽一样。
“等一下。”旁边的碧雨姬忽然发出声音，“我记得联盟和平条约的附属协议里面，有关于善待女性俘虏的细则。”
闪点看了看静态，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静态点点头，“确实有，但是，阶级、政治身份是高于性别的，你选择做星盗时，就默认放弃了联盟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
“我……”碧雨姬刚想要辩驳几句，她的变身时间却到了，就在众目睽睽下，变成了碧雨君。他目瞪口呆地握草了几句，失魂落魄地垂下脑袋。
“现在没有异议了吧。”闪点又举起枪口。
“等一下！”山克族的普雷利也喊了一声，众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谁知道他嗫喏了半天，竟然说，“好吧，其实我还没想出来借口。”
这下就算是天神族也失去耐性了，闪点将手指扣在扳机上，表示，“现在不管谁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诺里发现雷损把眼光集中到了她身上，连带克尔斯托几个也移动眼光看着她，连提米科玛都抬起脑袋，眼巴巴望着她。诺里只好说：“等一下，你把他们弄死了，也没有什么益处呀，你们能得到什么？”
闪点奇怪地看着她，“当然是公平，我们为了维护公平，可以付出一切东西。严明的律法和平等的社会关系就是最好的获益。”
“……”诺里转过脸，对着雷损，“我觉得他说的对。”
雷损提醒她：“你现在跟我们是一队的。”
“哦对呀。”诺里醒悟过来，又转向闪点，“只要是生物，不可能别无所求，你们也有私欲，也有想要的东西吧？”
闪点张了张嘴，犹豫地说：“我们想要的你也拿不出来。”
诺里想了想，掏出一只机械小飞虫，她上足了发条，小飞虫扇动起双翅，发出轻微的嗡嗡机械声，细细的金属丝盘结成的翅膀下，透露出一点内部的结构组件。
“你看，这是个小玩意儿，你们没有吧？我还会很多的把戏和小玩意儿的制作。”
闪点盯着她手上的东西，“我们没有，艺术学科会影响效率，所以很早之前我们就消灭了艺术。”
静态看着他略微失态的样子，高声提醒他，“别听她说的，她很会迷惑人心！”
闪点发表相反的意见，“可她掌握很多民俗传统，这些是很有价值的人文财富，我们应该听听她说的。”
静态强硬了很多，“那些只是她用来腐蚀你的花招而已，对我们来说没有实在的意义！”
诺里趁着他们之间起冲突的时刻，看了一眼提米科玛，小机器人马上与她心意相通，连接了她的意识，当场设定锚点，展开了光网。诺里通过提米科玛与光网，进入到飞船的驾驶核心里，她被复杂的矩阵中心吓了一跳，这里非常壮阔，密密麻麻的端点，组成一团小星球一样的立体生态。在一些端点的表面，还能看到灵质元素的附着痕迹，看来之前碧雨姬确实疯狂地攻击过船体，不过她面对着这具庞然大物，也只能对着浅表区域，发动一些不痛不痒的袭击。
矩阵还在运行着，修复模块正在将被灵质元素附着的端点回收，复杂的矩阵模型，正以一种极端规整的宛如跳舞的形式运转着。
诺里尝试和提米科玛在光网里交流，“你记得十所圣杰当初能扩展到什么区域吗？他能控制身边一切的机械，如果我也能做到，我就能控制对面那个拿武器的人，让他的武器失效。”
提米科玛在她的意识里一脸苦相，“十所圣杰自己就是主机，他能做到不代表你可以。”
“神经连接不行吗？”
提米科玛吓到磕磕巴巴的，“弄不好会疯了的，你又不是没和十所圣杰连通过，很难说他疯到那么厉害，跟长时间沉浸在光网里有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琢磨这些，”诺里看着静态，以及他手里陌生的武器，“有时候难免要冒个险。”
“好吧……”提米科玛将焦点集中在对方身上，开始飞快解算，不过它很快就停下了，疑惑而惊恐地喊，“这是什么……核心怎么这么奇怪？！中央有算式链接整个矩阵，还有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约束区块。”
静态忽然间感觉到了什么，他转到诺里那边，“你干什么了？”
诺里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从躯壳里抽取出去，和静态与他周围的一切空气、物体还有生物搅合在一起，成了黏黏糊糊的一大团。
完犊子了……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