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
顾铮的邮件回过来的时候，林芷沐正在网页上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
按照现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要想知道一个人是谁，最迅速且最直接的方法是在社交平台上搜索他的名字，但考虑到顾铮对隐私如此的在乎，给了手机号还要玩神秘的微信不可搜索，用这个方法应该只有零收获，还不如直接网页上大海捞针。
网页上，跟顾铮同名同姓者非常之多，用年龄和照片过滤掉一些之后，仍旧没能提取到太多有效的信息。
林芷沐想了想，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了【零墟】两个字，这下范围就被缩小到了只有企业信息查询平台上的备案信息；而他名下，目前也就只有这一家公司。
这结果让林芷沐有些失望，她退回到搜索首页，想着改一改关键词，新邮件接收到提示音就响了起来。林芷沐没想过这个时间，顾铮会秒回邮件，只当它是封广告邮件，没去理会。
可下一秒，她的微信也有了好友申请提醒，这账号的头像是个侧脸剪影，虽看不清五官，但林芷沐还是认出了这应该就是顾铮本人，想必他是看到那封邮件，领会到了自己最后那句「关联微信」的嘲讽，来亡羊补牢了。
林芷沐点了「通过好友」，然后认真编辑起自我介绍，可在称呼这就卡住了。
在邮件里，她称呼他为「顾先生」，但感觉这样的距离不够亲切，而且这三个字好像在隐射了那封邮件里，他微信没开搜索这件事，现在既然加上了微信，是不是改成「顾老师」比较好？这样的话，似乎更符合她请他帮忙做课题相关的事；
但她不确定像他这个背景的人是不是其实最准确的称呼是「顾总裁」？但这几个字打出来，着实有点像网文霸总小说和甜宠偶像剧了。
于是，林芷沐的犹豫就在这几个字上反反复复键入和删除，在顾铮的视角，他看到的结果就是林芷沐的对话框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好几分钟过去了，却没半个字被发过来。
顾铮轻叹了一口气，握了握因为打点滴而僵冷的手指，把话发了出去。
顾铮：怎么还不睡？
在同一时间，林芷沐恰好选定了对顾铮的称呼，把打好的字发了出去。
林芷沐：顾老师，我是复旦大学市场营销研究生林芷沐，很高兴认识您！
两句话，一个亲密到如挚友，一个陌生到如路人，放在一起格外变扭，还显得林芷沐这招呼打得特别虚伪，她立刻将自己这句明明经过深思熟路却看上去像是毫无准备的公式化问候给撤回了。
林芷沐：正要睡，处理正事要紧。
顾铮：怕我的帮忙只是随口说说？
林芷沐：不敢，是怕我拖久了，怠慢了您的好意，毕竟心软的神，不多见。
顾铮：手机号无法搜索到微信，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林芷沐：理解的。
顾铮：刚在医院处理伤口，没来得及打开那个功能。
看到这，林芷沐才发现自己之前对顾铮那些猜测都是妄自菲薄，他不是在摆架子，反衬得自己的这些回答很阴阳怪气，想到这，她立刻收起了跟陌生人交谈的样子，释出了关心。
林芷沐：医生怎么说？
顾铮：重新包扎了一下，做了消毒和消炎处理，没有什么大碍。
林芷沐：今天，真的很谢谢你。「鞠躬表情包」
顾铮：应该的。很晚了，先睡吧，正事明天再聊。
林芷沐：好~早点休息。
顾铮：嗯。
这一整天的闹剧终于以一个「嗯」字落下了帷幕，顾铮抬头看了看仍旧以稳步速度行进的点滴，像是被催了眠一样，很快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点滴瓶已见底，值班护士正赶来给他拔针。
“顾铮，”护士对照着点滴瓶上的医嘱念出了名字，“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
顾铮一直半倚着沙发浅眠，此刻除了身上有一些酸痛，并无不适，可这略带沙哑的嗓音还是将他的疲惫给透露了出来。
“你的点滴打完了，”护士熟练地将顾铮手上的针管拔下，贴上了胶布，“后面没有其他新的医嘱了。”
“好的，谢谢。”顾铮依旧坐在那没动，松了松手腕，见护士还站在房间里，他这才抬起头，望向她，“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是我需要知道的？”
“住院医8点后来查房，现在不到5点，你可以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有事就按铃。”
小护士说这话的时候，清丽的眼神里闪着星星，虽然这VIP病房，平时不乏大人物，但像长得这么好看且优雅的，着实不多见。
“好的，知道了。”
顾铮这不带情绪的回应，打消了小护士进一步套近乎的想法，她收拾了空的点滴瓶，走出了病房，带上门回望屋里的那一刻，眼神已从期待变成了落寞。
虽然手上的束缚被清除，包扎过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但顾铮的睡意却没能被还回来，他起来动了动筋骨，又坐回到了沙发上，点开了那封已被他回复过的林芷沐的邮件。
说起来，他对她的课题还是有一些兴趣的，【零墟】里，有专人负责关注和钻研受众营销与品牌策划，以求达成高市场占有率和重用户使用率的目标；
而且以他对这个行业的了解，大部分的游戏公司在这个领域的投入费用占比至少达到了所有成本的三成以上，甚至有时候，会与开发和维护成本倒挂。
平时，他阅读到的报告，都是从市场的角度做可行性规划以及竞品分析；他希望从林芷沐的研究里得到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好让自己的下一步决策，走得更稳。
不过，从林芷沐发过来的这些资料来看，她的研究重心似乎更偏重于电竞，她的初步观点是认为，职业化的发展是一个多赢的策略，游戏方、从业者、普通受众三位一体，互相牵制和补给。
她原本的规划是从游戏方入手，去获取开发者和决策者对市场需求是如何引导和反馈的；但现在，这条路被堵死之后，她只能选择从从业者的角度去看问题了。
文档大约有2万字左右，基础研究做的很详实，写作风格也很流畅，顾铮很快就从中获知了林芷沐的需求，现在应该是该给她找一个电竞战队对接。这事不难，但他不想面对。
顾铮轻关掉了邮件的界面，点开了微博，去查看昨天【零墟】在ChinaJoy上的热度和反馈，还没刷几条，手机的低电量警告就跳了出来，他皱了下眉，给林云炎发去了消息。
顾铮：「医院定位」，VIP住院部12楼3号病房，醒了来接我，别开车来，顺便带上充电宝。
发完消息，他熄掉了手机屏幕，靠在了沙发上，准备二次入睡，哪知道眼睛刚合上，林云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顾铮伸手接了电话，放在了耳边，眼睛重新闭了回去。
“阿铮，你怎么在医院？人没事吧？” 林云炎的声音明显是被从深眠中喊醒，一副混沌，但关切的情绪却没减少几分。
“手部清创，有点感染，方便输液，办了入院。”
“你一个人？”
“嗯。”
“你这是什么体验人类顶级孤独项目吗！看病住院一个人去？怎么不早点说？”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喊你过来陪护，一起睡病房吗？”
“行了，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没多久，林云炎就出现在了病房，比起前一日精心打扮的总裁范，他此刻真的就像是多年前跟顾铮待在电竞基地且不直播时候的那样休闲随意，甚至有些邋遢，比起入院的顾铮还憔悴了几分。
“到底怎么回事？”
林云炎看着顾铮的一身打扮，像是昨晚去给林芷沐送了东西之后直接来的医院，但这跟他说的「大半夜」时间线对不上。
顾铮晃了晃重新包扎过的手：“就这样。”
“你这是不是在派出所跟人打架斗殴了啊？”
“没打成，只是，略有争执。”
“什么？还真有故事啊。”林云炎拉了一把椅子在顾铮边上坐下，“你不就去给林妹妹送个包吗？”
“又遇到了那个渣男，然后纠缠了一下。”顾铮回答地极其平淡。
“那她怎么没陪你来看手？”
“时间太晚了，孤男寡女，不太合适，先送她回去了。”
“都跟人家手牵手认亲了，现在才想起来不合适，你是不是有点虚伪？”
顾铮抬眼看了林云炎一眼，有些不满：“充电宝留下，你可以回去了，晚点我自己打车走。”
“行了行了，心里有没有鬼你自己知道，我不提就是了。我人都在这了，不把你安全送回家，也太不合适了。”
“你今天还要去ChinaJoy站台么？”
按照【零墟】这次的参展规划，公司高层只需要在第一天开幕的时候出现，参加重点项目推介发言即可，昨天的活动一如既往的成功，所以在剩下的两天参展时间里，顾铮或者林云炎是可以不出现的。
“可去，可不去；你有什么重要的指示要交代？”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说。”
“跟KPL负责战队对接合作的人联络一下。”
“你打算让【零墟】开发职业化方向？”
“不是，”顾铮摇了摇头，“林芷沐的硕士研究课题，跟电竞战队运营相关，我需要你跑一趟，刷个脸，卖个人情，要点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