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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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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回到授业堂的时候,堂内人已到了许多,还有些人正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喻迟匆匆交代他们:“你们是刚入馆的,站在最后,保持安静就行。”

说完,他就急急的往前走,找蓝芩先生去了。

白芷三人听话的在队末站好,很快,有穿着红叶馆服的学徒前来核对人数,提醒仍在絮絮私语的新学徒保持安静。

没多久,燕郡红叶馆全员到齐,授业堂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轮椅推行的吱呀声也就格外明显。

因喻迟说是大馆主来访,白芷便踮着脚努力仰头去看,只见夏之洲自侧处推着木制轮椅缓缓走向先生讲学的高台,轮椅上坐着的人穿着燕郡红叶馆馆服,外面还罩着一件红色的金丝貂裘,脸上带着一个几乎遮住整张脸只露出眼睛的银制面具,双手拢在用白狐裘裹着的暖手炉中。

而伴随在轮椅旁边同他们一起走向高台的,则是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清丽女孩。

直至那轮椅被推向高台正中央,夏之洲向轮椅中的人略一躬身后退下高台,站在先生们之中。而那女孩,却始终伴在那人身侧。

看来,轮椅上的人,便是红叶馆的大馆主,展红叶。而他旁边的女孩,应该就是他的妹妹,红叶馆的大小姐。

白芷在心中沉吟,去年六月的时候,大馆主病危转安,可今日看来,大馆主并不像没事的模样。也不知是大馆主身体一向不好,还是先前病情未好。

“诸位。”

大馆主的声音还带着嘶哑,有些轻,语气却很沉重,“西宁之事,凡我红叶馆人,皆需铭记于心。”

他略微侧头点了下头,很快,就有八个孔武有力的军士抬着一块石板缓缓走出,自中间留出的空隙处往外走。

而大馆主的视线则追随着那石板,缓声道:“所有因西宁之事而牺牲的红叶馆大夫,名姓已尽数刻在此碑之上。”

那石碑被慢慢抬下,自她眼前走过,尽管看不清晰,白芷却依旧看得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

大馆主轻而坚定的声音依旧响在耳边。

“天日昭昭,亡者碧血丹心,生者该承其志,秉仁心,学医道,救性命,祈太平。”

“今日,我将此碑命名为丹心碑,立于授业堂前。”

大馆主抬眼,环视台下的所有人,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清澈、悲悯而又蕴含着希望,“愿诸位丹心昭日,仁心向道,永记今日之心,不负红叶之名。”

“谢大馆主教诲。”

为首的岑之临踏前一步,躬身承诺道,“请大馆主放心,我等必将承其志,秉仁心,学医道,救性命,祈太平,丹心昭日,不负红叶之名。”

红叶馆内的所有人躬下身,满腔诚挚的郑重承诺道:“请大馆主放心,我等必将承其志,秉仁心,学医道,救性命,祈太平,丹心昭日,不负红叶之名。”

而在这样的承诺声中,容颜清丽的女孩站到了大馆主的身后,推着轮椅自高台缓缓而下,自中间的通道缓缓往外推出,直至推至授业堂外正在立起的碑前。

馆内众人便随着他的步伐而走,跟在他的身后,一起站在石碑前。

不多时,石碑立好,立碑的军士们退到一边,坐在轮椅上的大馆主在一旁女孩的搀扶下,强撑着站起了身,然后对着石碑恭身致意。

所有人跟着躬身。

气氛沉重而又肃穆。

直至有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响起,大馆主在搀扶下重新坐回了轮椅,捂着胸口克制着自己的咳嗽。

有军士上前,推着大馆主离开。

而一旁的清丽女孩却是转了身,背对着石碑,面对着红叶馆众人,道:“今日,是燕郡红叶馆的开馆之日。”

“在此,我仅代表兄长,祝贺今年入馆的二十九位新人,望诸位在燕郡红叶馆求学的时光里,能够学有所成,达成所愿。”

“医理艰深晦涩、药理博远广泛。这条求学之路,艰辛、寂寞、甚至布满荆棘、辽远到看不见尽头。可若心有所愿,便能坚定的往前走。”

她抬头挺胸,语声稚嫩而坚定,“愿天下百姓,不为疾病所苦,永无疾病之忧,是红叶馆开馆之初心,也是燕郡红叶馆永远的追求。”

“望诸君在探索医理至高至深这条漫漫长路上,永记红叶馆开馆之初心,不惧艰险与寂寞,坚定前行。”

白芷默默思考。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这些。

她只是喜欢医术,想学医而已。

“这是兄长所愿。”

女孩语气一转,忽然道,“却非我所愿。”

白芷抬头看她。

那女孩却是笑了起来,笑的很浅,声音带着欢喜,也带着细微的哽咽:“兄长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唯一的心愿,便是让我兄长健健康康的活着。”

她看向大家,眼中带泪,笑容却明媚,“我相信,终有一日,诸君会替我实现这个愿望的。”

白芷的胸中忽然就染上了酸涩。

她想学骨科,也不过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治好阿弟和叔叔而已。

“我和兄长,都等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大小姐就离开了燕郡红叶馆。

原本聚集的众人慢慢散了个干净。

白芷走在石碑前,看着上面刻着的一个个名字。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掠过西宁红叶馆里大片大片的名字,最终在石碑的右下角,找到了上谷红叶馆温和的名字。

“燕郡红叶馆每年都收徒三十人。”

喻迟站在他们身旁,亦凝视着那石碑,“你们知道今年为什么只收徒二十九人吗?”

有志入学燕郡红叶馆之人皆知,燕郡红叶馆每年招徒三十,其中,考试入学十五人,推荐入学十五人。

而推荐入学的这十五人,均又幽燕九郡内各郡红叶馆推荐而来。

此事他们四人皆知。

青葙道:“因为西宁红叶馆,有一名推荐入学名额。”

“是。”

喻迟点头,凝视着石碑上属于西宁红叶馆的那一片名字,神情沉重,“可西宁红叶馆全体牺牲,我们再也不会知道,他们中的谁,此刻原本也该同你们一样站在这里。”

“我亦有三位西宁籍的师兄,同温和一样。”

“我们是没有时间伤心难过的。”

喻迟将视线从石碑移开,往前走,“走吧,我带你们去拿馆里的课程安排。”

喻迟说得对。

逝者已矣,他们该做的,是争分夺秒的学习医术,能在下一次灾祸降临时,尽可能的拯救更多的性命。

红叶馆的课程紧凑而繁重,除却在授业堂内听取先生讲学的理论、练习外,她们更重要的课程是诊治病人。

病人的病症、脉象,有些简单,有些复杂。

有些白芷诊得出,有些却总是拿不准。每当这时,白芷便会仔细听先生的讲解,回忆脉象的细微之处,又去藏书阁内查询自己所不懂的医理药理知识。

三月十二那日,何笑到了燕郡,办好入馆手续后,便同青葙他们一起宿在了馆内,迅速将全副心神都投入了对医术的学习之中。

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五月。

陈知白的天分和努力受到了馆内所有先生的认可,选了骨科,顺利拜入了夏之洲先生名下。

如此喜事又恰逢何笑的生辰,何笑便拉着他们出了红叶馆,说是要去转转燕郡的夜市,算是庆贺。

燕郡果然不负盛名,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夜市亦繁华可比上谷三月三的灯市。

四人随着人潮,往热闹处走去,一路行来,看了杂耍、猜了灯谜、捏了糖人,最终倚着栏杆,观看湖心处画舫上的歌舞。

美人如玉,歌喉宛转如黄鹂,舞姿却更是倾城。

围观的人们大声叫好,纷纷将手上刚买的花枝往画舫抛去,大部分却是力气不足,花枝抛入了水中,随水流走。

何笑起了兴致,便也买了四枝花,一人分了一枝,笑着提议:“我们也扔吧。”

知白毕竟年幼,仍是小孩心性,接过就扔,却只扔到了水里,便有些气闷。

何笑哈哈大笑,仗着身高去揉他的额头,还不忘炫耀道:“看我的。”

只可惜,他扔的花枝在触到画舫前,被风吹入了水中。

见此,知白嗤笑一声,刚刚的闷气好像消了点。

何笑正准备再买几枝,却见白芷和青葙都拿着花枝没有要扔的样子,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不扔?”

花枝卷入水中,上面鲜艳的花瓣瞬间就被冲散,或漂浮在水面随波逐流,四散飘零,或被水草缠住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白芷看着那画舫上翩然起舞的窈窕少女,握着那花枝,垂眸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何笑没听明白,以为她在说手里的花枝,忙道:“这花枝便宜,才一文钱一枝,不可惜。”

青葙将手中的花枝插入她的发间,温声道:“阿九,你不是她。”

“我不过是运气比她好。”

白芷摇摇头,将发间的花枝取下,同手中的摆在一起,“先遇见了阿弟,又遇见了你。”

何笑终于听明白了:“你为那女子可惜?”

他赶紧安慰道,“青楼女子,有如此歌喉舞姿,已是大……”他有些不明白的看向突然扯着他袖子的知白,愣愣的补完了剩下的两个字,“……幸了。”

“花枝易碎。”

白芷将手伸出栏杆,手上一松,那两枝鲜艳的花枝便掉入了水里,先是破碎,而后慢慢混入那满河的花瓣中,再也分不清,“女子何尝不是如此?”

几人都没有说话,知白看着青葙,青葙眉眼平静,唯有何笑,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燕郡虽繁华,与上谷、与长乐也并无什么不同。”

白芷收拾好情绪,笑道,“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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