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临近傍晚时,沈听宜便收到了明日可回府的消息。
翌日用过早膳,她便在汝絮的陪同下拜别了沈媛熙,离开了长乐宫。
汝絮拿着衍庆宫的牌子,送她出了宫门。
临上马车前,沈听宜佯装依依不舍地对汝絮道:“汝絮,我们下次见。”
汝絮屈身,“奴婢恭送二小姐。”
脂色襦裙的裙角从她眼前扫过,等她再抬起头时,沈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汝絮转身,看着长长的、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宫道,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沈听宜笑意盈盈的脸庞,心中莫名地涌出一阵悲凉和无力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按照原路回到了长乐宫。
沈听宜刚坐上马车,就被知月扑了个满怀。
“小姐,奴婢好想你。”
沈听宜也抱了抱她,“知月,我也想你。”
知月红着脸,身子往后退了退,关切地问:“小姐,您在宫里这几日可还好?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沈听宜微微一笑,点了点知月的额头,道:“陛下让我入宫。”
知月一下子黑了脸,干巴巴地道:“奴婢听府里的人说了,原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沈听宜回神,捏了捏知月的脸,“好了,不过是进宫罢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知月撅嘴道:“奴婢不生气,奴婢是替小姐伤心,小姐明明有婚约在身,偏偏要进宫。难道小姐这次进宫,已经被陛下……”
沈听宜摇头,简单与她说了一下她进宫后发生的事。
知月听完,瞠目结舌,捂住了口中的惊叫声,“小姐,宫里这么可怕……您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又哀伤地道:“还有您先前的猜想,竟是真的。小姐觉得,是谁做的呢?”
沈听宜敛眉道:“知月,你觉得谁能在长乐宫里让人这样做呢?”
知月深呼几口气,答案不言而喻,长乐宫是荣妃的宫殿,除了荣妃,还能是谁呢?
她颤着声:“小姐,那还要多谢陛下救了您吗?”
沈听宜笑道:“知月,陛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不一定是为了帮我。”
她有自知之明。
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见到闻褚,没道理他会帮一个试图勾引他的人。
知月道:“奴婢倒是觉得,陛下是个好人呢。”
沈听宜笑了笑,低头看着身上的裙子,没再说话。
好人与坏人,本来就没有明确的区分,都是就事论事,就人论人罢了。
闻褚虽然待她的态度与前世有所不同,可她仍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帝王的恩宠,如镜花水月。
她只需借他几分宠,得势即可。
马车行驶得很稳,没有一丝颠簸。然而窗外来的一阵风,将帘子微微掀起,沈听宜的大半张脸也完全映入二楼临窗姑娘的眼中。
姑娘戴着面纱,青丝未绾,是尚未及笄的模样。
声音泠泠:“她就是沈二小姐?”
对面的蓝衣姑娘替她斟了一盏茶,婉声道:“那是沈家的马车,这方向也确实是从皇宫出来,应是她没错。”
“嫡亲姐姐尚在病中,她倒好,一个庶出,竟不知廉耻地勾引……”后面的话,倒是因为忌讳,没说出口。
姑娘骂道:“真是没脸皮的东西,亏得我千里迢迢从北城过来,还想着看看未来的嫂嫂……哥哥为了她,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
蓝衣女子劝了一句:“县主,这话可万万不能被人听见的。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回去罢。”
被唤作县主的姑娘,猛地拍了下桌子,“这事是沈家理亏在先,还不许我说她一说?当我们安平侯府好欺负了?”
她是安平侯县主,无缘无故地被沈家退婚,自然替自家哥哥委屈着。
蓝衣女子摇头道:“县主,陛下圣旨虽未下达,可沈二小姐入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世子文武双全,是沈二小姐无福了。想来,夫人定会为世子找一个更好的婚事的。”
“我偏偏是咽不下这口气。”县主饮下一口茶水,忽然问:“云婳,你从前不是与这位沈二小姐熟识吗?”
蓝衣女子云婳脸上笑容一僵,“县主,我幼时确与她一同玩过几次,但她是沈家小姐,哪是我可以攀上的。”
“这倒也是。”县主点了点头,“罢了罢了,你先前不是要参选么?到时候,我便让侯府将你的名字报上去。”
云婳欣喜地朝她道谢,却听县主琢磨着道:“日后你入了宫,我就想法子去看你,你好歹也算是我们侯府出去的,到时候我就有机会去会一会这个沈二小姐了。”
云婳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淡。
……
回到沈府后,沈听宜径直去了同心苑拜见赵锦书。
“坐下吧。”赵锦书打量了沈听宜片刻,目光落到了她的襦裙上,嘴角带着笑意,“荣妃娘娘近来可一切安好?”
“娘娘身子已经有所好转,想来很快就能痊愈了。”沈听宜站着没动,低着头,乖巧地回话:“娘娘让女儿给母亲带句话,请母亲照顾好身子。娘娘给母亲的礼,午膳后便会送到府里。”
“好,娘娘费心了。”
赵锦书夸了句:“听宜今日回府便来见我,也有心了。”
“女儿拜见母亲,都是应该的。”
赵锦书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轻咳一声,换了话题:“听娘娘派来的人说,你在偏殿遇见了陛下?”
沈听宜低眉,言简意赅:“是,陛下走岔了路,在偏殿碰到了女儿。”
赵锦书倏地冷下脸,诘问:“哦?陛下只是见了你一面就要你入宫?”
沈听宜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立即惶恐地跪下解释:“女儿……也不知道。恐怕是因为娘娘吧,衍庆宫贞妃有了身孕,娘娘在宫里无依无靠,如今又久病不愈,陛下担忧娘娘身子,便想着让女儿入宫冲喜,望娘娘早日安康。”
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赵锦书,“女儿问过娘娘了,娘娘说女儿入宫后,也可以帮衬她。”
赵锦书脸色好转,“原来如此。”
“倒是我想岔了。”
说罢,她似乎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抬了抬手,让身后婢女呈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匣子。
“沈家与安平侯府的婚事已经解开,你如今既是陛下的嫔妃,也该向前看。”赵锦书意味深长看着她。
“作为你的嫡母,我总不能亏待你,这些银子你就带入宫吧。”
“入宫后,一切听从荣妃娘娘的安排,有什么要紧的事切记使人通知沈府。”
沈听宜没有推拒,在赵锦书的注视下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女儿多谢母亲。”
退出同心苑回到清梧苑,沈听宜步步谨慎,丝毫不敢踏错一步路。
等关上了门,才松了下紧绷的脊背,坐到榻上。
赵锦书明知宫中内幕,却还要在她面前装腔作势。
而她,也顺着她的心意,做了一出戏。
想来,所有人都以为帝王叫的水,是为了她吧?
真是可惜了,不知当她们知道她仍是清白之身后会是何等的模样呢!
沈听宜闭了闭眼,把红匣子递给知月。
知月数了数,“小姐,有二百银两。”
赵锦书难得大方一次,却也只给了她这么多。
沈听宜看着银钱,笑了声:“真是一位好嫡母。”
知月不确定地道:“这是夫人给的,丛姨娘那儿应当还有吧?”
沈听宜没说话。
说到这儿,便不得不提沈听宜的身世了——
沈听宜的父亲是现今沈家的当家人,名唤沈钟砚,其原配夫人是丛氏嫡女丛钰。
二十年前,沈钟砚被顺康郡主一眼相中,欲招为仪宾。
当时的沈夫人丛钰贤惠大度,又为了沈钟砚的前途自请让位,由妻变妾。
之后,有先帝赐婚,顺康郡主顺利下嫁沈钟砚,成为沈府当家主母。
而丛钰降为妾后的第五年,才生了沈听宜,许是亏空了身子,此后一直缠绵于病榻。
于是,沈听宜一出生被抱到了沈家主母顺康郡主跟前。因此,她与赵锦书所出之女沈媛熙一同长大。
也是因为这样,前世她对赵锦书又是尊敬又是讨好,对沈媛熙也是十分信任和亲近。
对于丛钰这个生母,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次,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
知月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为沈听宜感到不甘,咬着唇瓣道:“对了小姐,您入宫能带奴婢一起吗?”
沈听宜脱口而出:“按照宫里规矩,正六品以上、正三品以下可以带一名婢女,陛下说要封我为从四品嫔位,所以,我可以带你入宫。”
知月笑道:“那可太好了!小姐是从四品,那荣妃娘娘是几品?”
沈听宜道:“荣妃呀,是正二品。”
知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奴婢瞧着,这四品和二品差的也不多,小姐,那您以后是不是能和荣妃一样呀?”
沈听宜微微一怔,旋即笑道:“知月,你以为晋位这么简单啊?四品和二品之间还有一个三品婕妤,婕妤是一宫主位,你可知如今的后宫里有多少主位娘娘?”
知月羞愧地低下头,“奴婢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