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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到还找陆黛野讲小话！站着！下课后来找我说明原因。”班里又是一阵骚动，有嘲笑他的，也有被王永旺态度吓到的。

陆黛野对杨晴光的挨骂不感兴趣，只是在心里想，茶壶嘴看来是会不讲废话、不拿腔带调的。

前排的同学都转过来想看看陆黛野的反应，看到的依旧是陆黛野低下头去，没想让别人观察的样子。

陆黛野这次没再叹气，直直地看了看杨晴光，后者耷拉着脑袋，举着语文书，陆黛野这才注意到杨晴光没穿校服，蓝色T恤上有几道灰尘，想着下课告诉他让他拍一拍。

最后，她对上杨晴光的眼神，露出一个“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

杨晴光一脸幽怨地转头看书了。

下课后，陆黛野摘下眼镜，提醒了一下杨晴光，杨晴光点点头，没说谢谢，和王永旺回了办公室。

不知为什么，杨晴光没道谢其实是合理的，毕竟刚刚受了一整节课的处罚，却让陆黛野不受控制地腹诽，还有，想起了食堂的男生和灌水时遇到的男生。

还没来得及想思绪飘忽的原因，黄可心转头问她去不去厕所，陆黛野摇摇头，黄可心走过同桌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同桌的名字。

她同桌叫谷远，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生。整个课间几乎没动，一直在看必读书目。

快上课的时候，杨晴光回来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似乎想吸引大家的注意。

陆黛野只是继续看《三体》，并没理他。

杨晴光见她没凑过来，竟然更加兴致勃勃、更加大声，“气死我了，许致（？）明明也迟到了，他们班的班主任就不骂他，两个人相谈甚欢。我迟到了，王永旺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致（？）？为什么？”陆黛野不解，一边丢出这个问句，一边见物理老师进门，拿出了物理书。

“又高又帅又有礼貌呗，家里头也有钱，还是国旗班的，八面玲珑的，谁会愿意骂他呢？”杨晴光也拿出书，最后丢了一句话给陆黛野。

陆黛野震惊于一天之内竟然通过旁人的评价对这个姓许的男生几乎已经了解透彻了，即使这人都不在自己班里。

物理老师名叫周洁，很严肃的中年女性，进门就说了一句，“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但我先点人做物理课代表，选全市联考成绩好的，女生。”

班里呼呼啦啦响起反对和欢呼的声音，有人觉得只选女生不公平，也有人觉得按成绩排太过分，大部分还是庆幸自己不会做课代表的快乐。

说罢周洁掏出点名表，低头寻觅着。

陆黛野不太记得自己的联考分数了，她记得自己有一道填空题错了，应该不是满分了，馨苑重点班大佬很多，不可能是自己，开始翻起了作业本。

片刻，教室里响起周洁带着点试探的喊她的声音，“陆……黛野？”

喊完她周洁又接着说，“男生不用觉得不公平啊，联考很难，她比你们所有人都高，是满分。”

陆黛野微微颤了颤嘴角。

明明记得错了一题啊。

她不想做这个课代表的，她觉得周洁看上去很不好惹，也对用成绩下定论的老师没好感。

至于班里的同学，此时异口同声地“唔——”了起来。

杨晴光一脸震惊地凑过来，黄可心和她的同桌也立刻转回来看陆黛野，陆黛野这才看清黄可心的同桌，戴着眼镜，很板正的坐姿，此时看着她的眼神却带着戏谑。

没深想谷远的眼神，陆黛野只是低头叹气。

好吧，再一次自认倒霉。

她眨巴着眼睛，缓缓地举起手臂，带着点认命却又满足味道的，“哎。”

周洁和她对视，笑着，眼角细纹都皱在一起，“好，下课来我办公室。”

陆黛野一时只觉得这个笑容是对她的分数的。

下课后，陆黛野跟在身形瘦小却走路飞快的周洁身后，感觉自己从来没走得这么快过。

她分别有一百多度的近视和散光，平时不戴眼镜，此时她看周围都是模糊的。

走廊里混杂着汗味和香樟送来的香味。

两边多的是玩篮球的、踢足球的、滋哇乱叫的男生，陆黛野替自己在心里捏把汗。

今天点儿背，避着点儿吧。

进了办公室，陆黛野站在她办公桌旁边，看到桌面很干净，除了练习册、纸张、电脑，笔筒以外就只有一个相框格外乍眼。陆黛野没想探寻他人的隐私，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一会儿，周洁勾完了今天的作业，“好了，把新练习册搬走吧。记得自习课前把作业写到黑板上。”见陆黛野点头，又指了指办公桌上堆得高高的一大叠练习册，示意陆黛野搬。

高二物理内容多又难，练习册自然也非常厚，陆黛野已经默认了自己点儿背，没觉得这一大叠有什么。

正要搬起来，周洁喊住正要进门的一个学生，“许致（？）！”

许致？

太巧了吧，又是他。

陆黛野任由思绪浮游着，吃力地用手抠住练习册堆的底部，正想着用下巴去顶住最上面那本。

“小陆，你等一下。”陆黛野把脑袋抬起来，不解地望着周洁。

“让小许帮你搬一点。他是我以前教的班级的课代表，”她又把脸转向门口的学生，“小许啊，这是一班的课代表陆黛野，你帮她把练习册搬一点到他们班吧。搬完了来我这儿拿饮料。”

陆黛野把手抽出来，抬头，想看看是谁被周洁点中，即使只是曾经的课代表也要来帮她这个倒霉蛋。

男生个子很高，几乎挡住了办公室窗户，陆黛野看不太清长相，只是大致很帅，本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但此时他笑着，眼神清澈，竟然让文笔不错的陆黛野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大概，陆黛野想说，“仿佛香樟树的清香透着玻璃送了进来”。

更惹人注意的是，男生没有大多数青春期男生的马虎和邋遢，他的头发打理得很蓬松，穿着熨得平整纯白色的校服短袖，此时正笑着向周洁的办公桌走来。

“好嘞——周老师！”

语气词拉得长长的，很乐意的样子。

嗓音是温暖的，应答是干脆的。

陆黛野积攒了一上午的怨气被这一声回应一扫而空，此时心里干净又敞亮。

男生走过来，到陆黛野刚好能闻到他身上一股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他停住了。

没等陆黛野反应过来，他左手从中下分书，右手放在最上面那本练习册上，准备抱起练习册。

陆黛野眼尖，一下就看见那枚银色的戒指，在有些反光的光面练习册上紧紧攥住她的目光。

还没等陆黛野反应什么，男生忽又抬起头，对上陆黛野有些出神的双眼。

他个子很高，所以微微低头冲着陆黛野微笑，薄唇抿了抿，又张口。

然后用带着笑意的，上扬的语调说：

“你好，我叫许帜，旗帜的帜。”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旗帜的帜”。

这才对嘛。她点点头。

许帜见她点头，又笑了，这次是带着期待的。接着说，“早饭去加热了吗？”

他眼神亮亮的，像陆黛野不太爱看的美式喜剧里，金发美国小男孩抱着礼物盒子的样子。

陆黛野终于又发现他的琥珀色眼瞳，一下子全都就明白过来。

灌水时有礼貌的男生、早餐时善意提醒的男生都是他。

自己一上午的几乎所有欢愉都来自于他。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嘴角泛起了消失了一上午的，温暖的笑意。

许帜笑着，没再多停留，利落地抱走了三分之二的练习册。

陆黛野跟在他身后抱走了剩下的练习册。

身后的周洁脸上现出一个她标准的和善的微笑。

走回教室的路上，快上课了，走廊里安静了不少。

反观此时的陆黛野，面上平静，内心却像是刚刚被摇晃过的汽水突然被打开，有无限汽水泡泡不断向上冲刺。

陆黛野忽地想起杨晴光随口一说的那个形容——“又高又帅又有礼貌”

她确实没想到，旗帜的帜，才该是他的名字。

陆黛野想着这些的时候，细细地观察了许帜的背影，许帜走得慢吞吞的。

猜测到他的步伐在适应自己，于是从思绪中剥离开，看着男生。

许帜身形很挺拔，走在前头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虽肌肉还没有成年男人的形态，略微有些清瘦，但也可看出是爱运动的，撑得起极为普通的校服T恤。

陆黛野看着他的身形，忽然离奇地觉得当物理课代表好像也不错。

进了一班教室，班里瞬间有了些女孩子的讨论声，但许帜没着急放下练习册，陆黛野几乎是立刻懂了他的用意，快步跟上踮脚放下练习册，许帜才放下了他的那一叠。

走之前还顺手理了理，叠整齐。

就像是上天想向她证明些什么一样，许帜跑出一班教室之前最后一个动作是冲陆黛野咧开嘴笑，然后几乎是一闪就消失在陆黛野的视野中。

陆黛野一时有些凝滞，但班里女生愈发不能忽略的讨论声逼着她不再往那个方向望去。

“这不是二班的许帜嘛？他学文了为什么还帮周洁搬作业啊……”

“陆黛野不是转学生吗，他和她怎么认识的？”

……

一句两句的，夹在人群里，被陆黛野捕捉到，清晰分明。

陆黛野走回最后一排的路上，感受到自己脸颊不断上升的温度。

好像明白了自己今天运气为什么这么差。

她刚走到窗边，轻风吹到脸颊上，将将给脸颊降了温。

却没想到，初秋的风像是捉弄她似的突然吹着几滴雨点大摇大摆地，“突然下雨了啊……”陆黛野自言自语。

倾身过去关窗，正对上许帜突然靠着窗框，一手一罐旺仔牛奶，笑着。

轻声开口，“能喝冰的嘛？”

陆黛野摇摇头，还是要关窗。许帜点点头，看到一班的数学老师来了，便更加放低声音。

“先不要关窗好不好？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太近了，近视的陆黛野终于看清了许帜，此时对方眨着大眼睛，琥珀色的，也是陆黛野记忆最深的，皮肤白皙但又健康，这样高挑的男孩却有着一头卷发，一看便知是自然卷。高鼻梁一侧有一颗小痣，笑着，有两个很浅的酒窝。

这长相任谁看也不会相信是一位很高、肩很宽的男生该有的。

陆黛野像是被什么蛊惑了，竟然不管不顾飞进窗户来的雨点，认认真真地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