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陆璃还昏昏沉沉在梦中,突然感觉脖子被人掐住,脸上重重挨了一击,登时疼醒了!
“啊!”陆璃痛呼出声,可还不等他看清眼前情况,另一拳又砸落下来。
陆璃长这么大,何曾挨过打,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住手!”还是叶侧妃带着人紧赶慢赶追了过来,厉喝一声,立时有小厮们飞扑上去,抱胳膊搂腿儿,四五个人一起上,才勉强把卫嘉拉了下来。
卫嘉害怕伤及无辜,不敢拼命挣扎,只能骂个痛快,“好你个陆二,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连对妻子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说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你就是这么对我妹妹的吗?她在外四处奔波,为你培育药引。你倒好,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就那般性急!便是你要纳妾收小,我妹妹最贤惠不过的人,你只说一声便好,怎能背着她如此作为?简直不知廉耻、岂有此理!”
卫嘉语声又大又急,院落外看热闹的人都听见了。
昨日楚王府设宴,秦飞霜却没出现,宾客们都心有疑惑。加之陆璃天生咳疾,现下看着似已痊愈,原来都是秦飞霜的功劳。
只是没想向来在人前清冷矜贵,与秦飞霜如一对神仙眷侣的陆璃也是那般急色粗鄙之人。
如今被娘家人打上门来,也是活该。
亲眼目睹昨夜活春宫的人面露鄙夷,没看见的多少也听了一些流言蜚语,各个神色古怪,互打眼色。
陆璃尚一头雾水,叶侧妃却心里门清,咬牙切齿道:“此乃我楚王府家事,卫大公子也管得太宽了吧!”
卫嘉身上挂了四五个奴仆,行动不便,看看陆璃脸上两个明显的拳印,冷冷道:“只要飞霜一日还是陆二奶奶,这事我卫嘉就管得了,还管定了。”
“你莫欺人太甚。”叶侧妃好歹也是楚王侧妃,何曾被人这样顶撞?脸上阵青阵白。
卫嘉刀锋一样的目光扫他一眼,“令侄女但凡不爬床,鄙人绝不至此。”
“你!”叶侧妃万没想到他半点面子不给自己,竟敢当面直斥叶柔儿爬床,还非要特特点明叶柔儿是她的侄女,岂不是在说一切事情都是她在幕后主使?
原来躲在屋里不愿意出来的叶柔儿不知怎么心也来了,听见这话,高呼一声,用帕子掩住脸,兜头就要床柱上撞。
“老天啊,柔儿失了清白之身,不如去死!”
这变故来得突然,谁都没有预计到,竟当真让叶柔儿突破重围,直直扑到了陆璃床前。
得亏陆璃还醒着,身子前扑,恰好接住了叶柔儿。
两人滚作一处。
陆璃虽不清醒,但酒醉时的记忆多少浮现一些,情知自己昨日酒后乱性,欺负了表妹,心中怜意大盛。顾不得自个儿胸口撞得生疼,搂住了叶柔儿就是一通嘘寒问暖,赌咒发誓,说一定对她负责。
叶柔儿好好一个触柱,竟转瞬变成了投怀送抱。
差点要飞扑过去救人的卫嘉“呸”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面沉似水地道:“你要如何对她负责?”
陆璃一向有些怕卫嘉,闻言抖了抖,又忽地想起他如今已传胪在望,眼瞅着就要殿试,却被卫嘉打破了相,耳边再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哪能不气?也端着架子道:“自然是要给表妹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卫嘉步步紧逼。
“卫表兄也管得太宽了些,此乃我的家事。”陆璃的不悦摆到了脸上。
“哦,”卫嘉刻意拉长了语调说,“也对,纳妾主母就能决定,确实不需要我来操心。”
“不,我不做妾!”一直埋首陆璃怀里掩面痛哭的叶柔儿,忽然高声叫道。
陆璃看她容色憔悴,哭得梨花带雨,心内又愧又怜,情不自禁柔声安慰道:“不做妾不做妾。”
“那做什么?”众人只觉眼前一暗,一道不带丝毫情感的女声传来,不由抬眼望去。
原来秦飞霜不知何时也来了,此刻就静静站在门口。
叶柔儿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陆璃觉察出她的变化,眉头立时皱起,下意识扭了扭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狼狈形象。
秦飞霜目不斜视路过叶侧妃,直走到还抱坐在一起的两人面前,缓缓俯下身来,抬手轻轻勾起叶柔儿的下巴,啧啧叹息道:“啧啧,果然国色天香,怪不得二爷心动。单冲柔儿表妹的相貌才情,确实不该做妾。”
秦飞霜话虽说得好听,动作、神情却都像极了流浪花丛的浪荡子,半点尊重也无。
连带着陆璃,因与叶柔儿靠得极近,也被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一股极强烈的屈辱感,在两人心头死死萦绕,挥之不散。
叶柔儿咬牙扭过头去,陆璃也道:“你够了。”
适才还嘴角噙笑的秦飞霜,突然敛了笑意,冷冷看向陆璃,一字一顿道:“是够了。”
“陆二爷堂堂皇亲国戚,有话为何不敢说呢?叶侧妃也在此,正好为你做主。你不就是想说,表妹出身尊贵,至少也该是个平妻吗?”秦飞霜站直了身子说道。
“平妻”二字一出,在场中人除了卫嘉都暗暗松了口气。
只有叶侧妃听出秦飞霜口里的不敬,狠狠瞪着了她一眼。
陆璃情知今日之事已闹大,不能不给叶柔儿一个说法,此事虽是他有错在先,但他也挨了卫嘉的打,正好两清,便点点头道:“我意如此。”
还窝在陆璃怀里的叶柔儿闭了闭眼,略有不甘。她也只陆璃还想借秦氏助力,短期内可能并不会休了秦飞霜,自己好歹有姑妈做主,暂忍一时也不是不行。
只是——叶柔儿耳边不由自主响起陆璃曾对她许过的各种海誓山盟……
秦飞霜转头看向叶侧妃,问道:“母亲也这般想吗?”
叶侧妃:我想我侄女做大你做小,这话我能说吗?
叶侧妃清咳一声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飞霜你也说了柔儿出身尊贵,是我的亲侄女,璃儿的亲表妹,又是平白无故遭了这……断没有让她做妾的道理。何况,让她做妾就是逼她去死。”
叶侧妃说最后一句话时直勾勾看着秦飞霜。
言下之意就是她必须得答应平妻之事,若不答应就是善妒,就是心狠,就是要逼叶柔儿去死。
“呵,叶侧妃好大一顶帽子,飞霜担不起。”秦飞霜冷笑一声,“向来只有卑贱不通律法的商人有平妻,大衍法律,绝无平妻一说。”
“非说平妻,不过贬妻为妾罢了。”秦飞霜转向陆璃,逼视着他道,“可笑刘秀说什么娶妻当娶阴丽华。你不是东汉光武帝,我更不是阴丽华。我秦飞霜绝不受此奇耻大辱。”
“我要休夫。”
……
静,一种难以言喻的静。
围在院门外看热闹的人,见里面突然安静,再没人说话,不由面面相觑,也都跟着噤声。
陆璃整个人都呆住了,脸上呈现出一种赤裸裸的痴傻,忍不住侧了侧头,似乎怀疑他耳朵出了问题。
就连叶柔儿也惊得忘了哭泣,瞪大眼,抬头傻傻望着秦飞霜。
还是叶侧妃最先反应过来,尖叫着扬起手来,喝骂道:“放肆!你说什么?你无出还善妒,璃儿没休了你,你竟敢说出休夫的话,来人,掌嘴!”
“谁敢。”自打秦飞霜进门,就默默退到一边的卫嘉此刻上前一步,挡在秦飞霜身前,冷冷扫视屋内众人。
一众丫鬟下人立时缩了脖子,笑话,卫嘉是大内侍卫,一手好武艺,他们上去都是送菜。
“反了!反了你啦!来人!来人!”叶侧妃气得头疼,勉强靠在大丫鬟身上才能站住,早忘记压低声音。
外头围观的人听见里头闹成这样,都说出了休夫的话,本来想着还是先走吧,却又听叶侧妃在那叫人,不约而同一拥而入。
陆璃被叶侧妃的尖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好半晌才迟疑地道:“你说什么?”
“我要休夫。”秦飞霜重复一遍。
“什么夫?”再听了一遍,陆璃确定他耳朵坏了。
卫嘉怜悯地看他一眼,体贴地道:“我妹妹要休了你,你爱娶谁娶谁去,跟她再无瓜葛!”
“你敢!!!”陆璃这下避无可避,恼怒地一把推开叶柔儿,站起身来,几步逼到秦飞霜身边,恶狠狠盯着她,用尽全身气力才控制着没动手打人,缓缓道,“秦家无和离之妇,你再说一遍。”
若是从前秦飞霜听见这句话可能还会伤心难过,甚至手足无措,可是今日——
她冷笑一声,淡淡道:“难道陆二爷忘了,让你名声鹊起的大作《论天性》可是支持妇女和离的。若休夫令陆二爷实在难堪,飞霜愿退一步。”
陆璃眼中,欣喜一闪而过,紧跟着是鄙夷与厌恶——他就知道,她绝对不敢离开自己,说出休夫的话,不过是使性子,想让他回心转意。哼,区区手段,休想拿捏他!
谁知秦飞霜紧跟着又道:“陆二爷青云之路近在眼前,不如就让秦某最后再助你这一臂之力。”
“和离之事,请自秦飞霜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