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是为我母亲的死赎罪吗。
梅夫人还在思索怎么应对颜清黛。
忽然被这么一问，吓得直接站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梅夫人咬牙。
颜清黛并不理她，径直坐到主位，看着站直的梅夫人，神色淡淡。
“若不是为了赎罪，那就离开吧。”
这分明不愿意谈。
若不说出她母亲因何而死，半点聊的价值都没有。
梅夫人自然可以拂袖离开。
可她的女儿怎么办。
女儿的前程，竟然全都捏在蓝湘妃女儿的手中。
想到在家哭泣的女儿，想到京城中流言蜚语。
还有二皇子，淑妃的责问。
梅夫人怎么也没想到。
只是嫁个有名无实，已经跟尸体一样的太子，颜清黛就有这样的本事？
颜清舒她们两个，配合的还真是好啊。
想到颜清舒，梅夫人气定神闲，坐下来道：“颜清黛，你这般行事，可想到以后。”
以后。
又是这个词。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等傅盛没了之后，她会毫无退路。
有的想让她当妾室，当外室。
还有的想让她死。
颜清黛不疾不徐，回击道：“以后又是多久，先顾好眼下，才能想以后。”
这话看着短视，梅夫人却不得不承认。
颜清黛说的没错。
不管以后颜清黛会如何，可眼下的难关不过，她的女儿怎么办。
梅夫人也不慌，抛出她手中最大的筹码。
“顾好眼下，说起来，还有一件眼下的事要解决。”
梅夫人死死盯住颜清黛，那句话就要脱口而出。
颜清黛并不意外。
“你亲妹妹的婚事，同样是眼下事。”
如果你不能解决好我女儿的事，那你妹妹的婚事，同样别想好过。
毕竟我是她嫡母，她从始至终，都会被我拿捏到手中。
相信最近这段时间颜清舒过的日子，颜清黛也是知道的。
在颜家的时候，她可是最宝贝自己的妹妹，宁愿自己受罚，也要保护她那个妹妹。
难道颜清黛会看着自己妹妹受苦无动于衷？又或者看着自己妹妹婚事被拿捏而不妥协？
梅夫人手里拿着这个把柄，所以有恃无恐。
不过颜清黛像是一眼看穿她一般，竟然一点也不慌张：“相信她能理解。”
“为了母亲，她不会介意的。”
什么？
什么叫为了母亲，她不会介意？
谁不会介意。
这可是自己的婚事。
梅夫人刚要反驳，又看向颜清黛。
这话对谁说都有用，对颜清黛却不行。
她的婚事，不就是被她用来当做寻求真相的筹码。
为何她可以，她妹妹不行？
梅夫人几乎慌不择言，她手里的牌几乎都打出去了，只好道：“你以为你妹妹跟你一条心？！当年老夫人要选一个孙女在身边养，你这边主动退出，你妹妹主动过去。”
“你也真是可怜，你以为这些年你在颜家的日子，你妹妹不知道？！”
“像她那样自私自利的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赌上自己的婚事，赌上自己的一辈子？”
梅夫人说完之后，以为颜清黛会震惊，会难过。
会为自己妹妹的背叛伤心，她就可以乘虚而入。
可颜清黛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跟之前一样。
她早就知道了。
一定是。
果然，颜清黛轻笑：“是啊，她既然如此自私自利，不顾母亲死因，也不顾我的死活，那我为什么要考虑她的前程。”
你的威胁对我来说。
根本没有用。
没用，怎么会没用。
颜清黛是最顾及她这个妹妹。
向来都是如此。
连这次嫁废太子，也是她替妹妹嫁给一个尸体。
梅夫人想到这，忽然明白了。
对啊。
颜清舒能做出这种事，那颜清黛心寒也是正常的。
所以说，她是故意的。
故意挑起自己与颜清舒的争斗。
不管谁输谁赢，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她只要作壁上观便好。
可这样一来。
那自己还有什么筹码？
自己想用的招数，似乎早就被颜清黛看透了。
那她今日故意迟迟不出现，也是预料到自己会过来？
蓝湘妃的女儿，果然让她感到恶心。
梅夫人失魂落魄离开太子府。
颜清黛甚至没有追问她自己母亲的事。
因为颜清黛知道，梅夫人已经无路可走。
为了她的女儿，母亲的死因，她一定会说。
而且很快便会说。
梅夫人走之后，颜清黛坐在厅堂里迟迟没有起身。
眼看计划已经快要完成。
可她却开心不起来。
她可以为母亲报仇，可母亲，永远回不来了。
颜清黛深吸口气，等到夜幕低垂才回到房间。
别的事可以不管，针灸必须要做。
算起来，针灸已经连续了一个月，不能前功尽弃。
即使看起来毫无成效，她也会坚持。
一天未听到妻子的声音，傅盛意识波动片刻。
自从妻子嫁过来之后，她从未离开过那样久，即使去皇宫，也是很快回来。
还是第一次，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丫鬟在旁边说着话，傅盛才知道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去了云家茶楼。
还见到秦家人。
最后她嫡母还找过来。
无论哪一个都让傅盛皱眉。
前两个人的意图他很清楚，但自己只要一天没死，他们只能想想。
妻子嫡母，自己却不了解。
可能把女儿嫁给自己这样的人，想来不会对妻子很好。
这次针灸，颜清黛先用了采药，傅盛身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并不坏。
只是他看不到，其中一味药并未用上，而是被颜清黛小心收集起来，研磨成粉，洒在今天带回来的茶叶当中。
傅盛明显感觉到妻子的沉默，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但妻子只是做完今日的事，躺在他身边长舒一口气，好像放下什么。
第二日，梅夫人再次来到太子府。
这次过来，她手里还拿了个陈旧的匣子。
匣子上面的花纹很熟悉，是苗疆特有的纹饰。
是她母亲的东西。
除了匣子外，还有一个小瓷瓶。
厅堂只有她们两个，梅夫人直接道：“瓷瓶是毒药，匣子里是解药。”
梅夫人说此话时候气息微弱，她知道今日一说，面临的必然是颜清黛的报复。
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不能拿颜清黛怎么办，只能说实话。
茶水端上来，颜清黛看了眼，对紫芙道：“把昨日带回来的茶叶泡上，下一杯茶换壶好茶，听我召唤再上前。”
紫芙立刻称是。
所有人离开，梅夫人动了动嘴唇，继续道：“你猜得差不多，毒是我下的。”
“但你母亲，却不是死在我手里。”
颜清黛看着匣子里的解药，让梅夫人继续说。
她看似平静，心里早已五味杂陈。
她有些不敢想，却已经有了猜测。
梅夫人把毒药与解药放到一边，缓缓说起许多年前的事。
她与颜家主君有过和睦的日子，直到蓝湘妃到来。
蓝湘妃貌美，人却冷淡。
可颜家老爷还是喜欢的不行，甚至已经威胁到正妻的位置。
梅夫人再生气也没有办法。
直到她求到一种毒药，可以杀人于无形。
就算最好的大夫来了，也只会说死者心悸而死，不会查出任何问题。
梅夫人眼看老爷愈发喜爱蓝湘妃，她生的两个女儿也要越过自己的女儿。
于是便起了这个心思。
这种毒药每日下一点剂量，七日后，必死无疑。
计划像是天衣无缝。
可蓝湘妃在头一次，便似笑非笑看着梅夫人，当着她的面，吃下那天的毒药。
接下来几天里，她毫不避讳，只当不知道。
甚至还要了一份毒药，私下研究两日，便做出匣子里的解药。
梅夫人心灰意冷，以为蓝湘妃是在挑衅。
是在告诉她，毒药也没用，她可是巫女，做出解药轻而易举。
“但在第七日时，她死了。”梅夫人深吸口气，“解药就在她手边的匣子里。”
只要吃下去，她就能活。
但是她不吃。
她宁愿去死，甚至还给两姐妹说了遗言。
颜清黛闭上眼，在看到解药的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
听到真相，还是忍不住攥紧手指。
“为什么。”颜清黛道，“是因为颜家老爷吗。”
梅夫人咬牙：“是。”
都知道蓝湘妃想家，也知道她不愿意待在京城。
颜家主君知道，更说无比爱护自己的妾室。
却不让她踏出家门半步。
只有那个院子，是蓝湘妃能走动的地方。
一待，便是近十年。
她想出去走走，想去踏青，想去郊游，甚至想去礼佛，统统都被拒绝。
更别说去会会同乡人。
苗疆人开的医馆，更不允许她靠近。
日复一日。
蓝湘妃便死了。
或者说先疯了。
女儿们不在的时候，她冲梅夫人发过疯，刺伤过颜老爷，当面咒骂颜老夫人。
可是没用。
颜老爷不愿意放人，更不愿意让她出去。
还计划，让她生更多孩子。
反正只要孩子在场，她就会强行冷静下来。
看着冷淡，其实在压抑心中的疯意。
因为颜老爷的想法，让梅夫人起了杀心，这样的女人他都能忍，凭什么。
而蓝湘妃本人，则有了死的想法。
她早就疯了。
不是为了两个女儿，只会疯的更彻底。
如果让她一个接一个地生，那她就完了。
会被彻底关在这个院子里。
所以她看出梅夫人给她下毒，还能研制出解药，却没有想过要吃。
研制解药，也不过是因为，在她被关的时间里，只有医术陪着她，那是她生命最后，最有趣的东西了。
梅夫人说着，语气中依旧带着对蓝湘妃的妒忌。
她一方面知道蓝湘妃为什么会死，另一方面又在想，她凭什么死，明明她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她还是要死。
是不是证明她努力的一切，都是没有价值的。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她又不敢多想。
这些话说完，梅夫人看着颜清黛的反应。
颜清黛把玩着手里的解药，面无表情。
母亲是被毒死的。
也是被颜家害死的。
更是自杀。
颜清黛做不出表情，她的母亲，也是因为自己和颜清舒而死。
她在自己跟妹妹面前，努力表现的淡定，努力平静。
其实都是一把把尖刀。
颜清黛没有说话，梅夫人继续道：“这份毒药，我已经吃了一天的量，只要你放过我女儿，不要让她卷进是非，更不要来太子府，我会按时吃完。”
至于解药，自然在颜清黛手中。
梅夫人没有办法了。
这是保全努力最好的方法。
自己抵命，换回女儿。
京城中的风言风语太多，皇后那边更是悬而未决。
她不能让女儿出事。
不过即使是她死，她还要说最后一句话。
“就算我死了，你就能报仇了吗。”
“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真正害死你母亲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
户部尚书，颜老爷。
她的爹。
“你敢向他报仇吗？”
你敢向他报仇吗。
向自己的父亲报仇。
梅夫人说出这话，语气微微激动，带了些嘲讽。
弑父。
谁敢？
人伦纲常，弑父绝对是大罪。
颜清黛可以为了母亲杀了自己，那她亲生父亲呢？
别说这么做，就是想想，也会让人很多人吓破胆。
若敢说出去，她便是太子妃，也会被流放下狱。
颜清黛抬起头，眼神依旧带了平日的淡然，只有微微颤抖的手让她显得不同。
她一句话没有说，却向梅夫人道明一次。
怎么不敢。
为什么不敢。
在她当面不给颜家面子的时候，已经撕破脸了。
她怕什么呢。
反正重来一次，历经生死，还怕什么。
她可是见过，颜家的马车，从她眼前走过的场景。
生恩她已经报过了。
此刻的颜清黛，脑海里只有母亲模糊的身影。
梅夫人说她疯了。
她的疯，又不会表现在女儿们面前。
当时的她该有多痛苦。
自己被关在秦家两年，而她被关了近十年。
远离故土，关了十年。
颜清黛闭上眼，无法想象母亲当时的痛苦。
是啊，害死她的，不只是梅夫人。
就如同害死自己的，不止颜清舒，秦夫人一样。
“梅夫人，这些茶叶都是从云家茶楼购来，请笑纳。”颜清黛起身，让紫芙进来，看着梅夫人喝下一杯，又送了不少好茶。
梅夫人手在抖。
可她都吃过一种毒药，怎么怕第二种。
她还想再说，就听得知真相的颜清黛道：“看来二姐跟太子府没有缘分，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请她在祠堂为祖先祈福，平息颜家最近的风波。”
这话说完，梅夫人直接松口气。
她的女儿至少保住了。
颜清黛不会再对她的女儿下手。
离开太子府，梅夫人心里依旧发颤，她带着两种毒药带回家中，开口道：“把四小姐带过来，今日怎么没有过来伺候嫡母。”
她心中有无数怒火。
既然颜清黛不在乎她这个妹妹，那就别怪自己报复了。
颜家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是京城中的笑话。
其实从他们要把女儿嫁给废太子时，已经隐隐有些传言。
谁家会主动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就算是庶女，也不该如此对待。
之后更不用说，几出闹剧，让礼部尚书本人都连连被参。
官声本就重要，更不用说他还是礼部尚书。
这件事，最后以颜家主母主动请罪，二女儿在祠堂念佛，算是平息一定的风波。
只是颜家内里，却知道四小姐甚至被送到乡下的庄子里，连颜老夫人都不能阻拦。
当时的梅夫人态度之强硬，让人无法拒绝。
不过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找来的大夫也不知道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隐隐有些传言，说她即将命不久矣。
这些话让梅夫人听了，她也只是闭着眼。
如今活着，确实在等死罢了。
不过她很好奇，她的主君什么时候去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