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长2
晚上，陆信珍收铺约了张施英来到生态公园。
“这算是我们的约会吗？”
她觉得张施英的中文其实也是半吊子。不然怎么会把怎么朋友之间的见面叫约会？那朋友之间有约应该叫什么？
陆信珍摆摆手，“我不是来说这件事的。”
两人坐在湖边，陆信珍问张施英：“我是不是也应该去拜访你爸妈？”
白天爸妈听见信嘉说张施英准备去外地，便开始催着她赶紧见一下施英的父母。
陆信珍原本打算等张施英回来再去的，在父母催促下也只好先问问张施英的意见。
“你会不会觉得为难？”张施英认真说道，“不想见的话不去也可以。”
“不会，我带什么见面礼去比较好？”
“这个我会准备的。”
“那我先把钱转给你。”陆信珍掏出手机。
“信珍，你真的要这么见外吗？”张施英表情严肃。
“可是……可……”
陆信珍觉得很过意不去，张施英一直以来都做的面面俱到，自己跟他比真的不算是个合格的搭档。
“你上次来的时候也带了很贵的东西。”她嘟囔，“还要你花钱我很过意不去……”
“我是做女婿的花点钱哄岳父岳母开心不是应该的吗？况且上次你们招待我也做了一大桌菜。”
“要是这样讲，我做媳妇的哄公公婆婆开心也是应该的。”陆信珍说完捂住嘴，脸上滚烫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是，是假的。”
“信珍。”
没有多余的话，彼此缓缓靠近，手臂相触，手一点一点碰上对方的指尖。四目相视，眼波流转间暧昧的情愫随着花香蒸腾。
两人逐渐试探，在对方眼眸中能看清彼此倒影时耳边突然发出巨响。公园里的狗也被吓得一直叫。
两道影子徒然分开。
另一侧空地上跳广场舞的阿叔阿婶放出的音乐震耳欲聋。
“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张施英起身却扑了空，又一次看着身边的人百米冲刺逃走。
*
晚上十点，他回到家。一家人已经吃完饭各忙各的。
张母见儿子回来，将盖上保鲜膜的菜重新打开加热，“天天去哪鬼混，饭也不回来吃。”
张贤余在客厅喝绿豆沙，听见抱怨调侃：“嫂子不用给他做饭，人家喝水就够了。”
张施英一记老拳奉送，然后径直走向厨房帮母亲洗碗。
“不用了，有你爸在。”张母指着水池边系着粉红围裙洗碗的老头，“你现在有情饮水饱，妈做的饭也入不到你的眼。”
“我只不过是一天晚回来吃饭而已，用不用这么夸张？”
张母从微波炉里拿出饭菜端去客厅，“我不是有意见，但是也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行不行？上次说完就没下文了，搞得我还期待了很久。”
“真的？”
“我骗你干嘛？”
“那我后天就带人回来见你。”
“这么快？”
“不是你要见人家的吗？”
“那倒是。”
“妈。”张施英抱住母亲大人的胳膊，“到时手下留情行不行？”
“说的我像母老虎一样，我又不会吃了她。”
“她很害羞的。”
“去跟你爸说，上次吃饭她给你爸斟茶时手都在抖。”
张父听见咳嗽一声，扭头对妻子委屈道：“怎么会关我的事呢？”
“哎，就是这个！”女人指着他，“你知不知道你五大三粗在那里咳嗽很吓人的。”
张施英不想掺和他们夫妻俩耍花腔，给自己盛了碗绿豆糖水来到客厅找张贤余。
“后天你不要回家。”
张贤余倏地瞪大眼问：“哇，得罪你啦？连家都不让回。”
“你得罪我还少吗？”张施英将电视声调小，“后天信珍过来。”
“来就来，干嘛赶我走？”
“我怕她尴尬。”
“哇，张施英。”张贤余指住他，“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咸湿佬！你你你，我不会让你在族谱上留下姓名的，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吧你！”
“死咸鱼，不见色忘义怎么叫咸湿佬？”张施英勾住他脖子在耳边威胁，“你不走信珍怎么过来见我爸妈，信珍不过来见我爸妈我们怎么结婚，不结婚我怎么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张贤余让他勒得喘不过气，“行啦，那我去住单位宿舍。”他抢过张施英那碗绿豆糖水喝起来，“不过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她吧，你什么时候能跟陆信珍说说。我到时喝喜酒也要蒙着脸去吗？”
张施英敷衍他：“这个以后再说。”
摆平了家人，张施英欢欢喜喜回房，为后天信珍过来拜访订花买酒。
就算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他也要造支笔出来给补上。
开局一句不喜欢又怎样？他人生座右铭就是勤能补拙。现在他都能跟陆信珍流畅地用表情包聊天了呢！
隔天下午，张施英下课后驱车前往陆信珍家。
“现在下来。”陆信珍发完语音，提上高跟鞋然后拎着红色大袋子仓促下楼。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
“信珍。”张施英瞧着门口出来的人愣神。
陆信珍今天换了一身裙装，无袖的白色垂顺衬衫搭一条偏墨绿中长裙。为了配合衣服还特地戴了两朵小花状的耳钉。
“这样，好看吗？”她平了平衣服，怯生生拎着袋子走向张施英。
张施英呆呆站了半天，没回答她的话，只是拉开车门，赶紧将东西接过来放在后座。
上车之后，他坐着没动，等陆信珍疑惑地望过去时才飞快说道：“我说过我看见好看的人会不敢夸她漂亮，你不要问我了。”说完他马上拨动换挡杆开车走人。
车开到半路，车内渐渐充斥咸腥味。
陆信珍回头瞧一眼后座，对张施英抱歉道：“我带的海产干货好像会把你的花熏臭。”
“没事，我妈也只是图新鲜，拿到花拍个照就全部扔我房里了。”他打开广播放音乐，“你带的干货才是师奶最爱。”
两家之间距离不远，开车十分钟的路程。车开回去的时候二老已经等在车库门口。
陆信珍缓步挪动过去，小声打招呼：“伯父伯母好。”
张施英将花和礼物拿出递上来，“妈，信珍送你的。”
“哎哟，太客气了！”张母接过花，手上的礼品被张父拎过去，“别那么破费，人过来吃顿便饭就好。”
“信珍的一点心意。”张施英不着痕迹将陆信珍往前推了推，张母顺势挎上她的胳膊带人上楼。
“William，酒挑的不错。”张父拿出袋子里的威士忌瞅一眼，走在前方的太后娘娘回过头瞪他们，父子俩立刻心领神会屁颠颠跟上。
上楼之后，张爸张妈拉着陆信珍在客厅坐下。张施英提着东西进厨房，将带来的礼物摆在料理台上。
陆信珍带来的红袋子里全部都是干鲍、花胶一类的海产，量大又实在。张施英不懂这些也能看出她买的都是很好的东西。
他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放进橱柜。翻找间，一张长条纸掉落在地。
纸条撑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小字，像极了期末考试学生带的小抄，标题工整写着“见家长问答攻略”。
“哈，咳咳……”
张施英掏出手机拍个照，然后将纸条放回袋子里走去客厅微笑着说：“信珍，那些海产帮我分类放进柜子好吗？”
陆信珍点头，走进厨房开始收拾。
“衰仔，那些东西你自己收，让人家收拾干什么？”张父骂他。
张母也拿着修剪好的花走到客厅，指着他翻个白眼。
张施英来不及解释，瞟一眼厨房直接对二老说：“帮个忙。”
晚饭时间，饭菜摆好等待大家入座。
“坐那么远吗？”张父看着坐在边边的两人。
“那两张椅子坏了。”张施英随口敷衍，抬手按下准备起身换位置的陆信珍。
“试试我妈煲的生熟地花胶炖龙骨。”他将盛满花胶的汤给陆信珍递去。
张母微笑抬手，客气地说：“起筷吧！”
陆信珍颔首，颤巍巍伸出筷子在栗子炖鸡里给自己夹了一瓣蒜。
饭桌上鸦雀无声。
“咳咳。”
张父抬眼看着冲自己使眼色的儿子，正襟危坐开口问：“信珍，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被问到问题，陆信珍眨巴两下眼睛，脸上露出明显惊喜的神情回答：“伯父，我平时喜欢研究菜谱，店铺不忙的时候我会研究新菜色。”
“哦，好好。”张父继续低头吃饭。
张施英拿过空碗在各个盘子搜刮食物，“咳咳。”
张母微笑着问：“信珍呀，父母身体还好吗？”
“我父母身体很好，有时店里忙会稍微累一点。”陆信珍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
“店里生意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再开间分店？”
“咳咳咳咳咳咳……”张施英将盛好的菜肴放在陆信珍面前，手上又拿起钳子开蟹腿，“哎怎么有粒花椒在蒸蟹上，花椒不要自己自由发挥啊！”他盯一眼自己的老父亲。
张母也在桌下踹一脚自家老公，张父让他们左右夹击已经忘记自己应该问什么。只好低头悄悄翻手机，“啊对对，你喜欢吃什么菜？”
陆信珍蹙眉疑惑，望着桌上三人。
没等她回答，张施英拆好蟹肉放进陆信珍碗中，岔开话题：“你坐太远都吃不到东西，试试这个蟹肉，是我爸一大早去市场买的。”
“对对，你尝尝好不好吃。”二老趁机将盘子全部往后面挪，心里暗暗松口气，仿佛见家长的人他们。
晚饭后，陆信珍端着红茶和水果来到书房。
“信珍。”张爸爸坐在书桌前冲她招手，打开老花镜戴上。
陆信珍拿着茶点轻放在桌面上，歪头凑过去看。
“给你看William小时候的照片。”张父将相册挪了挪，指着照片里傻笑的小子说，“你看，小时候似个马骝一样。”（像个猴子）
陆信珍看着一张张整齐码放的照片，记录着张施英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
张父指着他的毕业照自豪道：“他从小就很叻仔（聪明），念书时已经跳级几次还门门功课拿HD。”
页面翻过，陆信珍低头凝睇，手指轻轻触碰灿烂的笑脸。
张爸爸喝下一口红茶，看着那张照片爽朗大笑，“有一阵他也很顽皮，每天回家都脏兮兮的。惹得她妈发火说再也不帮他洗衣服了。”
视线向下，一张泛黄的厉害的照片上依稀可见小男孩清秀的眉目，“喏，他妈骂他他就站在那赌气。刚好家里的拍立得放在外面，我就拿过来给他拍张照，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男人粗砺的手指抚过照片，“哎，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叩叩
房门敲响，二人向门口望去。张施英走进来看着摊在桌上的照片说：“又在向人展示我的黑历史啊！”
“在夸你啊，衰仔。”
“那我错怪你了。”张施英将手套交给老爸。
张父心领神会，一边朝外走一边戴上手套，“不说了，我下去洗碗。你们聊吧！”
房间里旧纸页的气味混着木制家具的沉香重新充盈，嗅觉在安静的时候最敏锐。
张施英站在陆信珍身侧，低头，手指覆上她刚才抚过的地方。
“我爸妈平时说话比较直，你不要介意。”
“不会。”陆信珍摇头，“我觉得伯父伯母很有趣。”
“你喜不喜欢拼图？”张施英转身打开柜子，长木柜里放着一整排黑色塑料盒。他从中抽出一盒打开放在桌上，里面全是一页页完整的拼图。
陆信珍翻到其中一页，和曾经在他朋友圈里见到的那幅一模一样。“啊，这张！”
“你知道？”
陆信珍头晃的拨浪鼓一样。她绝对不可能说是在他朋友圈看见这张拼图。
“这张送给你，我记得你喜欢的。”张施英将她之前朋友圈点赞的那张拼图翻到，抽出来。
陆信珍臊得不行，连忙推拒。手机很识相的响起打断两人。
张施英看一眼，接起电话，“喂，信嘉。”
已经快晚上九点，这时候陆记收铺。陆信珍不用听也知道是爸妈让信嘉打电话过来催她回家的。她百无聊赖将桌上拼图翻到下一页，视线不经意扫到一张荔枝味的棒棒糖纸夹在那张拼图的背面。
陆信珍想到那天的朋友圈。
“好，我等会送她回去。”
电话挂断，陆信珍合上夹子，“我该回去了。”
“嗯，我送你。”张施英决心以后在这方面不让陆信珍与他讨价还价。
与张施英父母道别后，陆信珍与他慢慢走回去。
两人走在路上，听着车铃穿行而过。
“怎么了？”
陆信珍忽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扭扭捏捏。“没事。”
她扭动脚踝，又继续向前走几步，脚步一踮一踮的。
“鞋子不舒服吗？”张施英问完觉得自己白问，以陆信珍的性格是肯定不会说实话。他看向慢吞吞走过来的人，直接背对她蹲下身。
“干什么？”
“背你。”
“不用了。”
“再走你的脚会流血。“
“没有那么严重。”
张施英站直，面对她，“那我背你去前面士多（商店）买双拖鞋总可以吧？”
陆信珍死牛一边颈，直接脱了鞋光脚站在地面上。“我可以光脚走过去。”
见她说不动张施英直接给了两个选择：“不让我背你那我就直接抱你过去。”
要开窗，先说拆房顶。张施英是懂谈判的，成功让陆信珍选择了前者。
两人继续朝前走。
“下次不要穿这双了，穿你平时那双就好。”
“要见家长，穿的正式一点嘛！”陆信珍挺直腰板，手轻轻搭在张施英的肩上，“你上次来也是穿的很正式的。”
“我只不过多打一条领带而已。”
“麻烦就麻烦了，要给你父母留个好印象。”走着走着她不自觉靠在张施英背上，胳膊也因为颠簸环住身下的人。吐出的话语清清脆脆落在人耳边。
张施英微微侧头，轻笑：“那总不能每次见面都这么隆重吧？”
“还要再见吗？”陆信珍惊讶。
张施英也一愣，“你不想见他们吗？”
“没，没有，我以为见一次就够了。”
“啊？你以后都不打算见我爸妈了？”
陆信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问张施英：“可是，这不是假的吗？”
张施英停住脚步。从侧旁看去那个赌气小男孩的眉目简直是等比例放大。
“能不能不要再说是假的了？”他沉着脸，“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