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你身边
凤城观察三周前接到关于陆记的投诉和爆料。这个议题张贤余纠结很久，最终还是被上级命令必须完成。
“明天我们会出一期专题。”
“你说有关陆记是什么意思？”
张贤余面色为难，“我们接到爆料陆记后厨脏乱差，卤制时使用各种添加剂却号称古法秘方熬制卤汤。还有……”
他不敢再说下去。
“还有什么？”陆信珍问。
“用三无作坊生产的食品贴牌在网络上高价售卖。”
陆信珍不敢相信短短时间店里会变成这样，爸妈本本分分做了一辈子生意怎么会突然自砸招牌。
“确定明天推送吗？”陆信珍央求，“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去问问？播出来陆记就完了。”
这也是张贤余纠结的事，大家街坊邻里这么多年，他又是陆记常客，实在不想亲手曝光他们。
“我之前找过伯父，但他似乎不当回事。”
“他不懂这些的。”陆信珍手撑头，“爸以为不上电视就没关系。”
“其实后续整改好再联系我们做一期节目或许能挽救。”
“那这期节目不能商量了吗？”陆信珍垂头丧气。全家人经营十几年的心血就这样被打上弄虚作假的标签。
张贤余只能说抱歉。
“怎么会这样？”陆信珍喃喃自语。
“有些操作，我觉得不像他们想出来的主意。”张贤余就差直接点名陆信嘉。
“阿弟才做了多久，怎么能让他管事？”陆信珍手捂在脸上不停搓揉，“明明先前还好好的。”
“可能想管也管不了，你家壮劳力现在不是只剩陆信嘉一人？”
“不会，爸妈虽然这几年身体不好但不至于彻底放任陆记十几年口碑一下子垮掉。”
张贤余意味深长：“或许早在以前你就已经代替他们撑起大半个陆记。”
陆信珍茫然抬头。
“别想了，现在陆记的事你也管不了。”张贤余拍拍她肩膀，“如果信嘉和伯父伯母来找你，你就让他们直接联系我。”
他知道陆信珍还想再找找别的办法但节目出街是板上钉钉的事，除非是领导决定撤下。
至于自己，于私让他跪下磕头认错都行，于公他有着身为一个媒体人最基本的操守。
他告诉信珍说白了也只是出于礼貌。现在他们都改变不了什么。
张贤余起身回房，对陆信珍说：“这事我也很纠结，希望你别怪我。”
她明白张贤余也是为了工作。如果新闻媒体对侵害群众利益的事视而不见，那就不会得到大众支持。
“对了，上次你说我有件衣服拿错给你。”张贤余走到门口说道。
“哦，我放在衣柜里最外面。”
“那我直接拿——”
“等等！”
衣柜门拉开的一刹那陆信珍冲过去一把按住，“我拿给你。”
刚才她在晃神，听到张贤余说拿衣服立刻想起来衣柜里还有个大活人。
张贤余退到一旁，柜门慢慢打开。黝黑的缝隙渐渐变大。
光线从头顶照进，映照出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张施英蹲在柜里手举着张贤余那件白T乖乖递出去。
陆信珍摸摸他的头，转身将门迅速合上。“给你。”她一把将衣服扔给张贤余。
“那我先走了信珍，你别难过。”
陆信珍现在不难过，她满脑子都在惦记衣柜里那人，一会他撅过去自己才真的要难过。
送走张贤余，陆信珍立刻锁上房门冲到衣柜前将张施英放出来。
“没事吧？”
张施英人高马大被憋在衣柜手脚发麻一身汗，只能被陆信珍搀着坐在床上。
“你先喝些水。”
他摆摆手，接过杯子放在桌上，转而握住陆信珍。
“刚才贤余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陆信珍一愣，叹息：“贤余也没有办法。”
“要不要回家？我陪你回去，嗯？”
她不敢告诉张施英前两天妈才带着信嘉来食堂闹事，这会回去八成也是撞枪口被赶出来。
“还担心伯父伯母生你气吗？那我们悄悄回去看一眼。”
“算了，去看了又能怎么样。”陆信珍抬起他受伤的那只胳膊轻轻抚摸，确认没事才放下他的袖子。
“或许没那么严重。”张施英安慰她，“说不定有别的事发生，大家的焦点全都聚在别的地方。”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事情不发酵，这样就不会对陆记有影响。
“不知道，只能等明天节目出来再说。”
陆信珍拉人起身，手指在对方鼻尖上轻点，“快去睡吧，我明天也要早起。”
张施英突然耍赖不肯走。
“我等你睡着再上楼。“
“你不走我怎么睡？”
“我哄你睡。”
“奴仔才要人哄，你在这我睡不着。”（奴仔：小孩）
“雅姿娘也需要哄的。”
陆信珍失笑：“花嘴！”她伸手锤人。
张施英抓着她的手腕贴向自己胸口，戏谑：“那以后怎么办？结婚以后也不跟我一起睡？”
说出的话愈加放肆，陆信珍觉得他一定是在柜子里关傻了。“肖耶，快点回去睡觉。”说着便推搡人到门口。（肖：疯子）
“还没说晚安。”
“晚安晚安，去上楼睡吧。“
“珍珍。”张施英做最后挣扎，低头贴在陆信珍耳边：“能不能叫我一声老公啊？”
陆信珍二话不说将他打出房间。
*
隔天清晨，两人早早去到学校。
档口停了一天有许多事需要准备。陆信珍重新将卤汤熬上，切菜备料。张施英坐在小马扎上在档口外择菜。
“晓路上午不过来吗？”
陆信珍把处理好的狮头鹅放进卤锅回答：“她第二专业考试，这周要好好复习。”
“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才一周，忍一忍就撑过去。而且食堂的阿叔阿婶也会帮我。”
“晚上我过来帮你。”张施英把摘好的菜抖一抖拿进档口。
“晚上你过来吃饭，帮忙就免了，怕你倒米。”陆信珍从菜里捡出一根黄菜叶，“最近学生不多，我忙得来。”
厨工陆续上班，主管拿了张通知走进来唤陆信珍：“信珍，来一下。”
陆信珍脱掉围裙跟着走进办公室。
“有件喜事。”主管说完，见她明显松一口气的表情笑道，“害怕啥？事情都过去了。”
“我还以为又接到投诉。”这阵子处理投诉让她头大。
“不是投诉。”主管拿出通知放在她面前，是社区美食比赛的报名通知。
“我们社区下半月马上有个美食比赛，学校这次也被邀请参加，现在在征集报名。”
“意思是我可以报名吗？”陆信珍惊喜。
“是，但是校方这次和百年校庆系列活动做了联动。所以打算在推选档口参赛之前先在学校搞个预赛，赢了不仅可以参加社区的比赛还有奖金。南一这边打算推你参加。”
这种有钱拿的好事陆信珍当然不会错过。更何况她档口最近接连出事，如果这次比赛能拿奖还可以挽回些声誉。
陆信珍爽快应下。
从办公室出来，她回到档口看见张施英还缩在后厨角落。
这时临近上课时间，学生老师已经在早餐窗口排队。
“去吃早餐了，还坐着干嘛？”
张施英默不吭声，委屈巴巴。
“怪我刚才说你倒米吗？”陆信珍蹲下从围裙里掏出一颗荔枝糖塞进他嘴里，“错怪你了，你是福星，一来就有好事。”
“什么好事？”
她把主管的事告诉张施英。
“这么厉害。”张施英捏捏她的鼻子。
“八字还没一撇，只是推荐我去参加学校的比赛。”
张施英信心满满：“你肯定能拿冠军。”
陆信珍抬头环视一圈，趁没人看过来一口亲在他脸颊上，“晚上一起回家。”
她很少在外面做这么亲密的举动。张施英呆了呆，浅笑：“晚上一起回家。”
傍晚，陆信珍早早收档，张施英下了课来食堂接人。两人沿着学校旁偏僻的小路走回家。
“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粿条，咸梅蒸鱼，酿豆腐嗯……还有苦瓜炒鸡蛋。”
“贪心。”
“那你呢？”
“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
张施英拽她到自己近前，笑问：“什么时候学的？”
“很早就学了。”
他蹲下身，背起陆信珍继续走。
陪他闹了一会，陆信珍笑嘻嘻说：“放我下来吧？”
“不放。”
“别闹了，施英。”
“珍珍。”走到路口，张施英拐向另一条熟悉的路，是陆信珍走了十几年的那条路。
“为什么走这条路？”
“我陪你回家看一眼。”
陆信珍将头埋在他肩膀，不语。
“我知道你担心陆记，它不仅有你爸妈的心血，也倾注了你的心血和梦想。回去看一眼吧，珍珍。
“别怕，我陪着你好吗？”
只有他明白每当陆信珍慌张不安就会毫无顾忌亲近自己来掩饰内心。
她一个人在外颠沛，家中出了变故想帮忙又帮不上，想回去又畏惧家人的冷言冷语。不想让人担心所以也不能诉苦，只能借着亲昵一遍遍确认身边触手可及的温度。
“害怕吗？”
她点点头。
“不怕。”
“爸妈很讨厌我。”
“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你是怎么样的陆信珍，我都在你身边。
张施英背起她一步一步稳稳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