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武师
一周后
张施英在医院电梯偶遇陆父。两人相见都有些面阻阻。
一方觉得亲事不上不下吊着没着落,还把女儿放走跟家里作对。另一方觉得自己呵护备至的爱人在别人那不仅没疼爱还要被处处针对下毒手,打断一只脚都算便宜对方。
“麻烦让一让,先下后上。”电梯进来很多人,外面义工拉起隔离带维持秩序。张施英被挤到角落,望着站在最前面的陆父。
叮咚,五层到了。陆父拄拐出去。
张施英马上在下一层出电梯,然后躲在逃生通道狂笑。
“哎呦,张老师遇见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奸计得逞,张施英看见从五楼上来的骨科同事笑得更欢,“没有,哈哈……”
他原本想了几个方案,甚至已经做好豁出去拿棍子亲自敲断他的腿的准备,没想到头一个计划便一试即中。
傍晚,张施英下班回家。
施舞和施诗两人正削黄瓜和陆信珍一起做脸。
“你回来啦!”黄瓜片横七竖八贴在脸上,陆信珍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样子可爱又有点滑稽,让张施英忍不住拥抱她。
“今天手还疼吗?”
身旁两道目光齐刷刷射向二人。
张施英身体一顿,随即放开手转而去拥抱僵住的施诗,“阿妹,我返来喇!”
施舞立刻摆出飞膝架势将老哥挡开,“你别过来我报警喇,核突佬!”
张施英悻悻收回手臂,躲开施舞随时准备飞踢的腿坐到一边,“晚上吃什么决定了没?”
“小堂叔说他还没选好,等他仔细看过菜单再决定。”
“有得给他吃就不错了,你们挑。”
“好耶!!阿哥今晚吃这家好不好?”
施诗送过去手机,把美团上点好的餐给张施英看。
“怎么菜跟现点的不一样?”
施舞:“外卖是有差别的了,都是快餐为主。”
张施英扫两眼把手机还给施诗,起身问:“想不想吃龙虾?”说完走去阳台打电话联系刚才看的那家酒楼。
沉默两秒,两个女孩子跳起欢呼:“阿哥好耶!”
没过一会,手机发来菜单。施舞拿给信珍点菜。
陆信珍看着菜单为难,这家店是市里有名的高档粤菜酒楼,一盘菜心都能卖到68。
“别客气,想吃什么就点。”施舞指指阳台笑说,“水鱼来噶!”
陆信珍把手机推回去说:“我想吃个青菜,其他你们点吧!”
施诗和施舞一个打电话给张贤余,另一个开始疯狂敲字。一小时后,送餐员和张贤余同时到家。
“开饭了,帮手拿碗筷!”
酒楼连带餐盘也一起打包装进保温箱送来,大家忙手忙脚撕开保鲜膜摆盘。
陆信珍也想帮忙,手还没碰到筷子就被施舞和施诗围起来按到沙发上坐着,直到饭菜摆好。
“哎呀,以后也这样吃饭好了。吃完也不用愁怎么回家。”张贤余喝口汤润喉,“吃饭吧信珍。”
“起筷起筷!”
“起筷啦!”
张施英咳嗽一声,朝两个妹妹递去眼神。后者马上领会,赶紧用勺子擓下大块鱼肚肉放进陆信珍碗中。
施舞:“信珍,清蒸多宝鱼,有鱼味很鲜的。”
施诗:“龙虾蒸蛋我放到米饭上,现在卷片皮鸭给你。”
两人做完看向对面,张施英悄悄颔首,假模假样关心道:“你们两个也吃饭,不是最喜欢吃龙虾伊面吗?”
“死仔——”声音震得身前炖汤荡漾出小小涟漪。
橄榄石斛炖鲍鱼,清热利喉,青橄榄香气搭小鲍鱼的鲜味经小火慢炖融进汤中,一口入喉整个人清爽舒畅。
张贤余半盅灌下肚,咽下鲍鱼指住张施英笑骂:“阿妹俾你咁使个乜?献殷勤你自己来啦!”(妹妹是让你这样使唤的吗?)
陆信珍急道:“我可以自己吃饭!”
“让那衰仔照顾你,他巴不得。”
张施英没说什么,默默将半只炒蟹放在盘中一点点砸碎剥壳。
陆信珍也不说话,低头吃蛋羹拌饭。
张贤余左看看右看看,想起昨天施舞和施诗两个妹丁说起比赛那天的情况暗笑,光用听的就知道那两人当时多肉麻。
他摆菜的时候特地将上汤豆苗放在张施英手边,“咳咳。”
被踹一脚的人抬头瞪他,张贤余努努嘴,指着上汤豆苗又瞟一眼陆信珍。
张施英心领神会,夹起一大筷子菜放进陆信珍碗中,随后将盛满海鲜的圆碟也放在她手边。
剩下三人使眼色,互相在台面下踢来踹去。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踹的,反正张施英觉得自己挨了好几脚。
“干吗?”陆信珍茫然。
施诗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信珍,你白天想问的事现在可以问阿哥了。”
“什么事?”张施英问。
施舞:“喔,日头信珍问我们点解个名咁得意?四个人夹埋叫龙虎武师。”(白天信珍问为什么我们的名字那么有意思,四人合起来叫龙虎武师)
张贤余嗦着花甲,听到笑嘻嘻解释:“大伯喜欢看武打片,几位嫂子又差不多时间生了他们四个生骨大头菜,所以就叫龙虎武师喽!至于在他们前面出生的那群兄弟姊妹……”他忽然停住,拍桌狂笑。
张施英扶住额头苦着脸不大想说话。
“让这衰仔自己说哈哈哈,太中二了……”
“不说行不行?好丢脸。”
大家起哄,张施英抬眼,撞上对面期待的视线。
“说吧,阿哥。”
“说啦!”
“说啦……”陆信珍嗫嚅。
张施英搓脸,在万众期待下飞快说道。
“什么?”张贤余大声问。
“英雄出少年!!”
餐桌上爆笑如雷。
张施英将蟹壳丢向张贤余,“衰仔!”一转眼看见陆信珍朝他笑,赧颜低头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晚饭后,张贤余突然邀请陆信珍出门。
“干吗?去哪?”张施英戴上围裙走出去问两人。
“去约会!”张贤余拉着陆信珍大摇大摆出门。
盛夏夜晚闷热,白天刚下过雨也不能带来一丝清凉,空气中反而添了一股潮湿糊在周围化也化不开,拖拖拉拉的。
张贤余最受不了这种天气,他宁愿躲在空调房里冻死,只有张施英才会在这种天气还出去跑步。
“贤余,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信珍。”张贤余拉着她坐在天台摇椅上,灌下一口冰镇沙示。刺激古怪的口感直冲脑门稍稍减轻一丝燥热,“我就直说了,你对张施英什么感觉?”
陆信珍顿住两秒,舔舔嘴唇装傻:“啊,什么?”
早在饭桌上她就看出来他们几个一直在起哄撮合她跟张施英,一会是夹菜,一会是爆他糗事。张施英为了哄她开心也乐得同他们一起闹。
“我要替他说句话了。”张贤余自顾自说,“别看我跟张施英总是摆长辈架子,其实我和他从小一块长大,拿他当兄弟一样。”
他搓搓胳膊,又灌下一大口饮料:“他人品真的没话说,虽然帅就没我帅。”
陆信珍笑。
张贤余掰起手指头逐个数,“爱运动不抽烟不酗酒洁身自好,床底下连playboy都找不到,以前年年暑假去做义工。
“张施英我清楚他是一心向明月,但是你我就不清楚了。先前我觉得你对他没意思,所以也劝他不要缠着你。可是最近我见你对他也不是那么排斥——你真的不考虑给个机会?”
他说完等了一会,又试探道:“有感觉就试一试嘛!给别人个机会也给自己个机会,别走宝啦!”
陆信珍喝下一小口饮料,呛人的味道让人攒眉皱脸。她觉得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下去,既然张贤余话说到这也刚好给自己机会坦白:“其实……”
手机响起。
“其实我和——”
“你先接电话吧。”
陆信珍按下接听,挂在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
*
暑假过半,校园几乎没人,白天日头照在马路上干烧,像烧冒烟的平静油锅正等待食物放入炸开。
一辆货车开着门停在南一食堂,几个工人正陆续将锅碗瓢盆搬入车内。
陆信珍静静坐在食堂椅子上。
「信珍,你的事学校已经有处理结果了。」
“老板,这个要拿走吗?”
张施英:“这些是学校的,搬旁边那箱。”
「你父亲已经道歉赔偿并写了保证书。」
“这些挂钩也带走……”
「但信珍,因为你的私事让学生在校园受伤,你糊涂啊!」
陆信珍木然转头,“炒锅是食堂阿姨借给我的,不能带走。”
「外面三教九流闯进学校殴打学生,是对校园安全的挑战,必须严肃处理 !对外我们保留追究权利,对内,信珍……」
“施英。”陆信珍仰起头靠着椅背。
「你还在考察期,学校要求不能再将档口继续租给你。」
工人搬完东西离开,食堂里只剩两人。
“珍珍。”张施英坐在她身边将肩膀借给她靠着,“我家附近有间空着的店铺,暂时先把东西放那好吗?”
陆信珍深呼吸,微笑:“好。”
她的样子让人揪心,已经多久没见她这样强颜欢笑。张施英不想再看到了。
“最近我攒了些假期,等你拆掉石膏我们就出去玩好吗?”他吻上陆信珍发际呢喃。
“戴了这么久拆掉有点舍不得。”
“哈,傻瓜。”
“你会在石膏上画画吗?”
“你想我画什么?”
“画只机器猫手表好不好?”
“我画画很丑。”
“画的不好看我就用这只手,打你。”陆信珍举手佯装打人。
两人相视而笑,陆信珍忽然静静看着对面。
“施英,我想通了。”
张施英揉揉眼睛,扭头问她:“想通什么?”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反正我怎么做也不会得到他们认同。”
她拿起桌上纸杯一饮而尽。
“我总想他们能肯定我,像围在信嘉身边那样围着我,想有一天成为他们的骄傲。
“我一直努力,一直失败。只能站在他们身边偷来一点点慈爱目光在梦里安慰自己。我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直到他拿棍子闯进来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泪水在眼眶打转。
“他们只是要那个失败的陆信珍,只有那个失败的陆信珍才会傻傻地一直努力付出满怀期待。我永远也不会成功。”
陆信珍努力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平静地说:
“我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