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晚上六点，陆父带着陆信嘉从医院回来。
陆信珍煮好粥，炒了几盘清淡的菜。
“你现在饮食要注意，不能随便吃东西了。”她把水煮蛋剥好放在陆信嘉碗中，又夹了片蚝烙给自己就着白粥。
陆母看得心梗又不能发作，于是重重叹气。
“妈，做尼？”陆信嘉问。
陆母望着儿子蜡黄憔悴的脸庞哽咽：“妈觉得自己没用，没能力给你更好的。”
陆信珍打个哈欠。
“不像有些人，吃得好睡得香！”女人低头念叨。
陆信珍拿起弟弟的筷子给他夹了一些青菜叮嘱：“你要多吃蔬菜，妈以前常说多吃青菜才会身体好。”
“你还记得我的话。”陆母脸色铁青。
陆信嘉看出不对劲，撑了撑身体赶紧转移话题问：“我房里有东西动过了吗？”
陆信珍开朗说道：“我今天帮你打扫了房间，那些练习册和书全部帮你收进柜子里，还有空调也给你擦干净了。”
“擦什么？直接给台新的多好。”
陆信珍顿了顿，摸着陆信嘉肩膀解释：“我房间的空调坏了，所以我就买了新的。”
“姐你辛苦了。”
陆母听着这句话简直要跳起来，她还来不及开骂便被旁边的咳嗽声镇住。
陆父一反常态没在这时发难，只是把空碗递到陆母面前交待：“吃饭少说话。”
女人只好悻悻拿起碗起身去厨房给丈夫盛粥。
*
临近中秋，张施英晚上坐在书房念书，张母突然打来视频电话。
“儿子，想我没有？”
“想啊，当然想。”张施英将书合上，对着镜头打招呼。
“想我还是想我煲的汤啊？”
“很难选，可不可以一起想？”
“可以！多想点也没关系。”张母笑道，“我和你爸还有叔公下周回国。”
“这么快？”
“你不高兴啊！”
“哪里，开心还来不及。”张施英坐直身体，看向手机。
张母坐到床边把镜头对着正在看书的张父。
“William，我们下周回国，趁中秋的时候跟亲家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信珍最近有点忙，我试试吧！”
“再忙还能忙得过婚礼吗？”张母嘱咐，“酒店现在就要订了，不然到时亲戚朋友就要在大街上喝西北风啦！”
张施英东拉西扯敷衍过去。挂掉电话，他靠在椅子上发呆。
陆信珍回到家将近一个月。
刚开始两人还能保持每天联络，有时趁半夜或者休息也能见上一面。到后来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微信上也渐渐少了回复。
张施英盯着对方刚才发来的晚安表情，再往上是他白天的时候问陆信珍累不累，是不是在照顾信嘉。
现在陆信珍基本发十条才能回复一条。
“老婆，现在能过去见你吗？”张施英发去语音。
等了半小时没有回复，他只好继续对着手机念书。
两人在分开时约定好要让张施英每天念一段《冷山》直到陆信珍回来。
书已经念了大半，张施英拇指来回搓着还未念完的书页边沿，每次他都会多念一段。
等到读完结尾，他也可以等来陆信珍回家。
*
c大食堂
放假之前，大家都在讨论即将到来的中秋假期。
“好烦，一到放假就被家里拖去相亲。”同事烦躁地吃不下饭，“好想吃卤鹅饭啊！”
南一食堂现在又回到之前的做菜水准，陆信珍走了之后大伙吃饭都没什么期待了。
“陆老板现在在哪做啊？”
“不知道，朋友圈也很久没她消息。”
“问张老师啊，不是她男朋友吗？”
同事疑惑：“不可能吧？给我介绍对象的媒人之前还说她家在给她相亲呢！”
餐具掉在地上，众人回头，发现张施英正站在他们身后。
他把餐盘放在一边若无其事捡起筷子来到他们身边坐下。
“信珍现在休息，过一阵会重新出来开店。”张施英盯着眼前乏善可陈的饭菜，“对了，我们已经订婚。我现在是她未婚夫。”
他拿起筷子，想了想又放下，站起身说：“我去拿双筷子，失陪。”
大伙噤声不语。
饭后，周亮找到张施英。
“你和信珍还好吧？”
“我们没什么，只是最近她家里比较忙。”
有些事周亮站在外人的角度不好插手，但她自认和两位当事人都是朋友，也希望力所能及帮点忙。
“需不需要我找信珍聊聊？都是女生说话会方便点。”
张施英微笑婉拒：“她最近在为弟弟的事焦虑，你可以陪她聊聊吗？至于感情上，我一直相信她，如果有什么事还是我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话已至此，周亮也不便多劝，拍拍他肩膀安慰后便回到办公室。
陆信珍直到中秋节前一天才联系张施英。
【我们见一面吧。】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张施英反而心事重重。
手机上弹出消息。
张施英【累的话不用勉强，只要你人没事就好。】
陆信珍抬手抹一把眼睛，水渍滴在屏幕上半天打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她擦了又擦，在屏幕上留下重重拖痕。
陆信珍【不累，我想见你。】
十分钟后，对面发来一个字，“好。”
下午，陆信珍带着一堆东西来到陆记。
店铺已经很久没开过，以至于她拉闸门的时候隔壁还出来看了一眼。
中秋节他们家是要拜月娘的，一般都是妈和她在拜。
今年信嘉身体出状况，陆母想拜但没精力，就叫陆信珍准备东西在店里拜拜。
她从后厨拿来方长桌摆在店门旁的窗户前，然后将水果摆在长桌上整齐码放好。
潮汕拜月娘会做各种糕粿和饼食。以往陆信珍有精力的时候甚至会研究做朥饼。
今年因为要照顾信嘉，加上朥饼家里人不爱吃，她就干脆在外面买一点意思意思。
“珍珍。”
张施英逆着光站在门口。
“施英！”
陆信珍扑进他怀中。
“瘦了。”张施英双手在她后背游走，没有任何旖旎的意味，像是珍惜地抚摩心爱的宝贝。
“有没有好好吃饭？”
陆信珍抚摸他的脸颊，默不作声。
“你在做什么？”张施英问。
“拜月娘。”
陆信珍牵着他走进厨房，然后戴上围裙忙活做月糕，“月糕你吃过吗？教你做好不好？“
她说着将买来的白糖倒入锅中，又加入两大碗清水开大火熬煮。
“只煮白糖吗？”张施英拿来塑料红凳坐在灶台旁边看着陆信珍用勺子顺时针搅拌锅中糖水。
他拉拉她的衣角，被对方揉揉脑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颗龙眼喂进嘴里，“嗯，一会帮我揉糕粉。”
白糖很快化开，变得粘稠。
陆信珍把糖浆倒入盆中隔着凉水继续搅拌。待糖浆变成猪油状时，她盛出一勺糖放进准备好的糕粉里。
做月糕的粉是由糯米炒熟研磨而成。糖下入粉中，一股糯米甜香味散开。
陆信珍搓了两下，把盆递给张施英，“你来。”
她把着他的手细细搓揉，将糖一点点化进糯米粉中。
做月糕难度不大，但是需要足够的耐心。熬糖，搓粉，马虎一点便功亏一篑。
“不做了好不好？”陆信珍说，“我后悔了。”
“怎么了？”
她撇开头，“糯米粉吹进眼睛里。”
张施英站在她身后，两只手还放在盆中，柔声宽慰：“做完吧，你不想做就交给我。”
陆信珍背对他叹口气，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洗手，又默默去一旁开始叠元宝做中秋塔。
街上喇叭声、小孩玩闹声还有忽然爆响又马上调小的电视声像浪潮扑进屋内又退去，只有斜阳像潮水沾湿的沙滩铺在屋内。
“我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张施英说。
两人不约而同慢下手上动作。
粉末碾了又碾，纸张平了又平。
拖到最后，还是做完了所有事情。
陆信珍把用元宝做好的塔举起来，笑着问：“好看吗？”
“嗯，好看。”
她将做好的中秋塔摆在桌上，然后拿起月糕的模具来到张施英身后环住他。
“把粉填进模具里。”
手在粉堆里纠缠，模具上花好月圆四个字怎么填也填不满。
陆信珍双手箍在张施英的腰上，紧紧贴住他的后背。
“珍珍？”
“别转过来！”
“让我抱一会。”
明月当空，皎白月光温柔照亮夜空。
*
中秋夜，月娘娘，深深拜，好团圆。
供桌上大大的月糕摆在上面，四周摆满各式各样的贡品。
一只手鬼鬼祟祟想偷拿刚出锅的甜芋被一巴掌拍开。
“拜完才吃。”陆信珍把芋头放好，点上长香跪在桌前。
“你想求什么？我来替你说。”张施英跟着跪在她身旁，抬头眺望窗外皓月祈福，“愿陆信珍身体健康，平安如意，永远幸福快乐！”
他说完扭头，双眼在月光下温情脉脉注视身旁的人。
“不是这样拜的。”陆信珍轻笑，将手中香举至眉眼。
“太阴娘娘保佑，保佑张施英和他家人百事无忌平安顺顺，身体健康阖家幸福。”
长香恭敬插于香案。
她闭上眼，再睁开两行泪滑落脸颊。
陆信珍说：“施英，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