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许悄悄这么努力想要考上南陵大学，其实有多半是受到杜聿名的影响。
于她而言，杜聿名是被时光反复淘洗后的仍旧历久弥新的那一个人。她在青春期的开场便遇到他，然后用尽了整个青春去追随他。
许悄悄第一次见到杜聿名的时候才十二岁。
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年纪。
许悄悄后来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时竟带着一种朦朦胧胧的模糊感。
应该是在她表哥的升学宴上吧。
许悄悄这位表哥不但长相出众，学习成绩更是出类拔萃。那一年他以省理科状元的成绩考上了南陵医科大学本硕博连读。
外人都觉得他以这个可以上清华北大的分数上了南陵医科大学，着实有些可惜。不过周子期自己坚持说：第一，南陵离江城不远平时回家方便。第二，他的梦想是做医生，而且南陵医科大学是国内顶尖医科大学。
总而言之，他认定坚持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所以全家人都喜气洋洋地接受了他这个选择。
悄悄对于那场升学宴的记忆已经很是寥寥了。她只记得那天全家人都很忙碌地招待亲朋好友，表哥周子期也全程陪着老师同学，都没有工夫过来和她说话。
倒是有个人空得很。
许悄悄百无聊赖在宴会厅闲逛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许凌钧坐在角落的一张沙发上，正在和一个人闲谈着什么。
许凌钧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神情散漫地半躺在沙发上，不经意一抬头看到了许悄悄，便懒洋洋地朝着她招手。
悄悄本想躲开，目光却和他对上了。无奈只能慢慢挪着步子走到他跟前。
他一上来便伸手在悄悄圆圆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大小姐，见到哥哥为什么要躲？”他俯身一下子凑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扑到悄悄的脸上。
许悄悄发育晚，个子一直比同龄人矮很多。个子一矮，就显得她圆圆胖胖的。她虽然有些婴儿肥，却很忌讳人家说她胖。因此她最讨厌有人捏她的小圆脸了。
悄悄有些厌烦地想要躲开，却被许凌钧一把拉过来揽在胳膊下，朝沙发对面坐着的一个人说道：“来介绍一下，这位全世界最可爱的短腿小胖妹。”
短腿？小胖妹？
许悄悄：“……”
杜聿名：“……”
许凌钧神色迷离，一双丹凤眼勾人地笑着：“我们家大小姐，许悄悄同学。”
许悄悄快被气死了。
叫她小胖妹就算了，加个短腿是什么意思？她的腿真的很短吗？
而且她最烦人家叫她大小姐，何况这里还有一个陌生人。
杜聿名慢慢抬起头。
一张满是书卷气的脸，干净明朗，一笑起来温柔缱绻。但可能是和许凌钧在一起，悄悄自觉地把他们归于一类人。
所以，不论杜聿名看上去多么温润儒雅，现在在悄悄的眼中，他顶多也就是个斯文败类。
斯文败类杜聿名伸手推了推脸上的金丝边眼镜，微微一笑问道：“小妹妹你好，为什么是大小姐？”
许凌钧扬了扬眉：“你不知道，老周他们家里大概受过什么诅咒，整个家族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孩，那还不算大小姐？”
杜聿名一笑，豁然开朗：“原来如此，那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许凌钧转头：“悄悄，今天怎么没喊人呢？”
许凌钧是周家的远房亲戚，又因为和周子期是同年级的，所以他们常年在一起厮混。
许悄悄对这个凌哥哥既害怕又讨厌。因为他每次见到许悄悄都喜欢像这样，毫无底线地戏弄她一番。
“凌哥哥”许悄悄喊得不情不愿，许凌钧微微挑了挑眉不依不饶：“不行，叫的一点都不亲热！”
“……”
真烦！许悄悄噘着嘴不说话。
许凌钧便扯起嘴角，审视般把悄悄上下大量了一番，然后慢条斯理地问：“今天是特意打扮的这么好看来见哥哥的吗？”
许悄悄：“……”
她有些气，抬眼瞥了一下坐在对面的杜聿名。
毕竟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不会被当成是变态吗？
许悄悄：“才不是。”
杜聿名一直手握着手机撑在大腿上，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他的一双手，白皙修长，手指在屏幕上偶尔滑动两下，显得那么不经意。
但悄悄却注意到了他脸上那一抹淡淡的微笑，心里很不爽。
许凌钧一脸坏笑，不依不饶：“那是给谁看的？给他吗？”
杜聿名坐着躺枪。
“这位哥哥在学校很多人追的，”许凌钧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他可坏了，你可别被他的脸给骗了。”
杜聿名拿起手边一个抱枕就砸了过来。
许凌钧大叫：“你看！专门搞偷袭，坏不坏？”
“……”
许悄悄：“好幼稚！凌哥哥你真讨厌！”
“什么？怎么才几天没见就变心了？”许凌钧收了坏笑，忽然一脸深情问道：“不喜欢哥哥了吗？不是说以后要照着哥哥的样子找男朋友的吗？”
杜聿名看着悄悄气急败坏的脸，好像一个粉红色的小河豚。他似是也觉得不妥，于是收了笑意，微微皱眉，略带正色道：“老许，不要开这种玩笑。”
许悄悄一听，脸红红的，也急了：“凌哥哥你瞎说，我才不要。”
许凌钧不管，还是气定神闲地挑着眉，慢条斯理地拖着长音：“为什么不要，看不上我？哥哥会伤心死的。”
他瞬间影帝附体，夸张地双手捂住胸口，做痛心状。
许悄悄又急又气，那张气鼓鼓的粉色脸，慢慢涨的越来越红。
凌哥哥疯了，有毛病，和一个小学生开这种玩笑真的很有意思吗？
真是太讨厌了。
悄悄偷偷斜眼，瞟了瞟旁边的杜聿名，发现杜聿名神色平静，只是微微皱眉，故意别过了头，没朝他们看。
但悄悄却觉得，他这个样子也是在嘲笑自己。
讨厌！他果然是斯文败类！连嘲笑她都是这样偷偷摸摸的！
许悄悄好气！
许凌钧见到悄悄的囧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哟，悄悄，你脸红啦？”
......
许悄悄整个人都麻了。
她正不知道要怎么作答，恰巧周子期端着两杯红酒远远的走过来，他也喝了酒，脸色有点微微泛红。
悄悄赶忙躲到周子期的身后：“哥哥你看，凌哥哥喝醉了。”
她一边说着，还狠狠朝着许凌钧做了个鬼脸，却不巧被杜聿名看到了。
悄悄心里一惊，破罐子破摔地，也送了他一个巨丑无比的鬼脸。
杜聿名：……
“不要在这里拿悄悄寻开心了。”周子期说着，便把手上的酒杯朝许凌钧和杜聿名一递。
许凌均笑着接过两杯酒：“来的正好！”顺手递给杜聿名一杯：“你今天还没喝酒吧，现在总逃不掉了。”
杜聿名起身，摇了摇头抱歉一笑：“不了，我晚点还有事情。喝了酒不太方便。”
许凌钧没正形：“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陪女朋友？”
“晚点还有一个家教课要去上。”杜聿名嘴角浅浅一抿，面色从容淡然：“让小朋友闻到我喝酒了，不太好。”
许凌钧嘴角轻轻一扯：“这么上进啊。”
杜聿名礼貌拒绝：“真的不方便，抱歉。”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很温柔，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轻视的坚决。
许凌钧见状，嘴角一动，舌头轻轻抵了抵下颌，便把那半杯酒也倒进了自己的酒杯：“那这杯酒我来替你喝了。”
杜聿名笑说：“感谢。”
周子期却又把那酒杯从许凌钧手上拿走了。
他顺手又倒了半杯在自己的杯中：“喝的有点多了吧？怎么不去给老师们敬杯酒？”
许凌钧愣了愣，从周子期手中拿回酒杯。他语调低沉，神色晦暗：“他们我就不敬了，就敬敬你吧。”
说完便把那杯酒一饮而尽：“祝你，前程似锦！”
分明是件高兴的事，可悄悄偏偏在许凌均的眼里看到了一些孤寂和落寞。
“我先走了！”许凌钧拿起沙发上的衣服。
刚走出两步却忽然又转身摸了摸悄悄的头：“下次再见到哥哥，一定要说想我了，听到没有，不然哥哥要伤心的。”
他临走还不忘调侃一下许悄悄。
周子期笑着轻轻在他胸口锤了一拳：“你够了吧…”
许悄悄倒是不气了，她拉着周子期的手问：“凌哥哥没考上大学吗？”
“考上了。”
“那他为什么不开心了？”
周子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端着酒杯又回到了酒席上。
许悄悄是个小跟屁虫，她喜欢热闹，于是她也跟着去了。
那些高中刚毕业的准大学生们，一个个逃脱了炼狱一般的高中三年，终于要迎来新生。他们将所有的豪情壮志都换作一杯杯酒，通通吞进肚子里，化作了一腔热血。
几个人喝多了，互相抱着一边流泪一边唱歌。
就在整桌人都东倒西歪地唱着离别歌曲的时候，悄悄却又忍不住注意到对面的角落里坐着的杜聿名。
他既不喝酒也没有唱歌痛哭流涕，只是神色淡然地坐在那边，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很安静，安静到和这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这样斯文儒雅的一个人，笑起来干净又温暖。
可悄悄却觉得，他是带着点不露锋芒的桀骜的。
不过悄悄的注意力很快被那几个相互拥抱着边唱边哭的人吸引过去了。
那些同学们闹哄哄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
悄悄像个小跟屁虫一样一直围着周子期转。最末了的时候，两个人站在酒店门口送走客人。
同学们都喝多了，成群结队互相搀扶着走，只有杜聿名清醒地从酒店里出来。
他走到周子期身边：“老周，没有扫了你们的兴吧”
“没有，你能来我很高兴。”
“好，那我先走了，回见。”说完，他戴上一顶鸭舌帽，转身出了酒店。
初夏的阳光还没有那么毒辣，那日光从头顶上洒落下来，照在他的白T恤上，显得他阳光明媚地不可置信。
许悄悄忍不住问：“那个哥哥，考到哪里的大学啦？”
“南陵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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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六年级的那个假期，悄悄依旧过得无忧无虑。
她的亲哥哥许靖天因为初中时候学习成绩不是很理想，眼看着也考不上理想的高中。她爸妈便商量着给他找一个国际学校先读两年，毕业以后可以直接出国。
所以那年的夏天，许家爸妈都都忙着为儿子转校的事情，对悄悄的关注相应的少了一些。
不过小学生的生活向来简单，悄悄的朋友圈子也仅限于几个要好的同学。假期的时候，悄悄经常和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约着一起写作业。
那天悄悄和两个要好的同学在图书馆看书。
图书馆不让大声说话，几个人聊天聊得不过瘾，于是便约了以后在麦当劳自习。
其实假期的时候，在麦当劳写作业的学生很多，一来有免费的空调吹，二来学生们也喜欢三五成群的在那种随意自有的氛围中闹闹聊聊八卦，顺便写个作业。
林静：“我姐姐过了暑假就上高中了，考上了一高。”
赵书：“这么厉害吗？”
林静：“是啊，我姐姐成绩好的。她这两天在军训，都晒红了。”
赵书：“好可怕。不过我要是能考上一高，就算晒成炭我也甘愿！”
林静：“我姐姐说一高有很多帅哥。”
赵书：“是吗？难怪是江城最好的高中，啊...我也要考一高。”
林静：“以你现在的成绩估计够呛，悄悄倒是差不多。”
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是激动，悄悄却在一旁趴着没说话，她一副无所谓又呆愣愣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林静：“悄悄？为什么不说话？”
许悄悄：“啊？？”
许悄悄家里的哥哥很多。
除了她的亲哥哥许靖天是个例外，其他的哥哥们几乎清一色都是一高毕业的。
而且这些哥哥们都是大家口中的帅哥，据说他们一个个单拿出来都是大杀四方的存在。就连那个嘴贱又讨人嫌凌哥哥，听说在以前在一高也是非常受欢迎的。
想想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我们明天去麦当劳，你去不去？”
许悄悄：“去啊。”
“悄悄，你以后的目标是不是考一高啊？”
悄悄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嘟了嘟嘴，懒洋洋地说道：“随便啊，看到时候的成绩能不能考上了。”
其实呢，她心里在想：明年小升初了，先把小升初这一关过了再说吧。
第二天，几个小姑娘如约去了麦当劳。
悄悄是她们三个里面发育最晚的，所以比她们两个都矮了一大截，她一张小脸圆滚滚的，无论是做事还是反应都显得慢半拍的样子。
两个同学都已经在柜台前排上队了，悄悄这边才不疾不徐的推门进去。
刚一进去，那两个同学就围着叽叽喳喳在讨论着什么，是林静最先发现了什么，一直暗戳戳地在点着。
赵书急吼吼大叫：“哪一个？哪一个？”
林静：“就是那个，在打冰淇淋的那个。”
赵书：“只看到背影看不出来啊。”
悄悄慢半拍的走过去，凑到几个同学面前：“在说什么啊？”
林静些激动地指着柜台后面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看那个，那个戴黑色帽子的人。”
悄悄顺着林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很高的男生，穿着麦当劳的工作服，帽檐压得很低：“看到了，他怎么了？”
“很帅啊。”
悄悄看了半天：“带着口罩，看不出来啊。”
赵书附和：“是啊，看不到脸，不过看轮廓应该很帅的。”
“你们没看到侧脸吗？看他的轮廓就知道一定是帅哥。”
悄悄兴致寥寥：“除了个子高一点，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林静撺掇着她们两个个故意排在那个男生前面的队伍里，快要轮到悄悄的时候，她还没想好自己到底要点什么。
赵书和林静点好了餐，都着围在柜台上等出餐，悄悄被她们推到了柜台前：“悄悄你快点啊。”
悄悄一脸茫然地抬头盯着顶上的灯箱看，到底是点甜筒还是点新地呢？或者麦旋风也还不错，她正纠结着，却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悄悄？”
“啊？”许悄悄先是呆呆地应了一声，才想起来四处寻找，却又听到，柜台里点餐的服务员问：“是小悄悄吗？”
林静难掩激动地小声提醒：“悄悄，叫你呢！”
原来是柜台里那位，她们刚才暗地里说的帅哥哥。
见悄悄一脸的茫然，那人笑着把自己的口罩摘了下来，笑的满脸阳光：“是我啊，不认识啦？”
悄悄愣了愣，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他。
居然会是杜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