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扶摇十二峰占据泰洲灵脉最盛的宝地,以冲邈峰为首峰,呈星罗棋布之势,虚掩在茫茫云雾之间。自开派至今,正魔两道互相诛讨,时而正道横扫天下,时而魔道居上,殃及凡间生灵有之,使修真门派受创、门人死伤亦有之,唯独扶摇十二峰始终灵盈祥和,不受沧桑洗礼。
冲邈峰护山大阵的灵力来源于至阳神器三清鼎,此鼎乃世间唯剩的两件神器之一,据说鼎内可以炼化各路妖邪,上面镌刻的纹路蕴含震天撼地的神力,可以释放出古老的阵法,三清鼎由扶摇派一位祖师无意所得,而后成为代代相传的镇派之宝。
其余十一峰的护山阵皆由各峰首座融合自身法力所铸,灵力一半来自三清鼎,另一半来自地下灵脉,各峰首座融合的法力不同,致使每个峰的结界各不相同,同派不同山的弟子难以随意穿行,并不像厉翩翩在合欢宗那么自在,可以不受限制的想去哪就去哪。
因此他们这些人虽说可以短暂游历,却不能随处乱转,要按照每日特定的安排前往不同的山。
今日他们率先要去的地方是冲邈峰的藏器阁,去领他们的法宝。
晨钟一声接一声的响过,所有人在藏器阁聚齐,只见一排法宝整齐列案摆好,件件流光溢彩,厉翩翩昨夜找回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
上一世,同样的地点和时间,大家面临选择法宝,让沈折先选,沈折却之不恭,最先选走了十件法器中的洞月箫。这一段回忆,是书中没有写到的剧情。
前世她心悦沈折,想要搭话却发愁没话可说,她看了看自己手里毫无兴趣的法器,脑中灵光一闪,心情愉悦的走到沈折的面前。
她把手中的长生壶递给沈折,双眸亮晶晶的,“沈师兄,我更喜欢你手里的那件,我们可以交换吗?”
沈折没有半分推就,爽快回答:“你若喜欢,尽管拿去。”
除了搭话成功的心花怒放以外,沈折的表现让厉翩翩更相信,她没有看错人,她看中的是一个很好的男子。
后来便可以看到在书中,厉翩翩出场时腰间时常坠着一支与她很不相符的长箫。箫是男子钟爱的乐器,女子更爱琵琶箜篌之类,厉翩翩不爱箫甚至不会吹奏箫,而是把此物当成了她与沈折情谊的见证。
正因先前得到过沈折慷慨交予的洞月箫,她表白当日才想以血玉手镯回赠沈折。
可惜洞月箫的结局并不好,沈折提出与她分手后,她只觉天塌地陷,怒火中烧,砸毁房中不少器物,还一气之下把洞月箫并着其他几件不愿再看到的东西,丢进不染山那只丹火经年不灭的紫金丹炉里炼化了。
她需要按照前世轨迹来做出选择,现在这里没有沈折,与沈折交换法器也不可能,重要的是让结果与前世相符,她此番应当选择的法器必是洞月箫。
然而,正在她思忖之际,竟有人抢先选走了洞月箫,厉翩翩感到意外,抬头看去,就见蓬莱门的公孙朔正将洞月箫拿在手中欣赏。
厉翩翩知道自己没得选,默默叹口气,只好去找公孙朔。
公孙朔见厉翩翩朝自己走过来,心头一跳,又看了看左右,左右无人,果然是朝他来的,箫差点拿不稳掉在地上。
“厉姑娘。”他刚开口就不自觉红透耳根。
厉翩翩道明意图,公孙朔没有犹豫的把洞月箫交给了厉翩翩,她松了口气,谢过公孙朔。本来还担心公孙朔不肯给,想不到如此顺利。
姬映华在旁边看完全程,意味深长的一笑,冲厉翩翩直眨眼,“翩翩,莫非你终于开窍了?”
开窍?开什么窍,拿到箫就是完成了使命,厉翩翩把箫连同曲谱往乾坤袖里一塞,任由它落灰去了。
不是那种意思吗?姬映华发觉自己想多了,本来饶有兴致的他顿时满脸无聊,失去了乐趣。这个公孙朔相貌端正,人品也不赖……可惜啊。
可惜就算公孙朔再英俊十倍,甚至就算翩翩对他有意,他也是配不上翩翩的。
姬映华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翩翩需得一个好成什么样的男人才般配,怎么好都不够似的。所以,好吧,翩翩还是接着修她的无情道吧。
等他们各自选好法器,由一位执法长老带他们前往临近的藏经阁,她终于得到心仪许久的九转金丹诀,还有其他的玉简真传,得偿所愿的厉翩翩心满意足。
执法长老带领他们在藏经阁的下两层参观,一眼望不到头的架上列满各式各样的玉简古籍,随手一翻,字字心血,任谁初次来到这里,都要感慨扶摇派底蕴悠久,传承绵延不绝。
他们这批胜者被视为正道未来的中流砥柱,望窗外云卷云舒,执法长老有感而发,“自打几十年前上一任魔君陨落以来,正魔两道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魔宗内斗自耗,至今未有新君,势力衰退一日不如一日。”
归元派的季涵接话道:“我师尊教导,魔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朝一日必会卷土重来,滔天浩劫接踵而至,我等正道弟子需勤修苦练,以作来日应对,切不可掉以轻心。”
执法长老欣慰的点头,转而忧思道:“魔宗寻回圣魔印之日,就是浩劫来临之时。”
圣魔印是三清鼎之外的另一件神器,天下神器仅此两件,圣魔印至阴,三清鼎至阳。千年来圣魔印一直落在魔宗手中,凭借神器之力,与正道斗得有来有回,可如此重要之物,却在几十年前莫名遗失,魔宗众人苦寻不见踪迹。
圣魔印不知所踪,也是魔宗不敢轻易招惹正道的缘故之一。
可谁知那小小的圣魔印什么时候被寻回来?或许是很多年以后,或许就在明日,他们绝对不能心生懈怠。
那五个扶摇弟子齐齐抱拳:“我等必以荡平魔道奸佞为己任,正气立身,替天行道,匡扶天下苍生。”
厉翩翩被他们的气势稍微惊到,觉得这一定是扶摇派常说的一句口号,否则他们不可能突然齐刷刷的脱口而出,半个字都不差。
执法长老看着新一代弟子们果敢坚毅的脸庞,未来可期,感动到眼角闪烁泪光。
姬映华在他们看不到的角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得眼角也有泪花。
看到小白睡眼惺忪的模样,厉翩翩有点想笑。那些大是大非的道理,正道弟子们煽情就足够了,还有正魔两道千百年来的积怨,绝对轮不到他们两个来关心,他们也根本不关心。
离开藏经阁,小白同千机楼的玄风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自从上回他上台大骂一番之后,就结识了玄风玄火二人,玄火没能取得好名次,现已打道回府,剩下一个玄风和小白结伴玩耍。
厉翩翩独自回到房间查看灵台,果然一段新的记忆出现了,看来她的推测无误,只要遵照前世记忆或书中剧情行动,就能刺激命魂吐出新的记忆。
渡妄山的杏林小径,厉翩翩一身淡粉薄裙,沾染了清新的花香,头发梳成俏皮的双丫髻,略施粉黛已然绝美,沈折站在她对面,比她高出一个头。
她把从不离身的万年血玉手镯褪下,交到沈折的手里。
沈折不解,“厉姑娘,你这是?”
“这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宝物,每当我想念娘亲,我就看一看手镯,有手镯在,就像我娘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一样安心,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沈折顿觉手镯变得烫手,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想立刻还给厉翩翩,而她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叫他不知怎的,变得心跳加速。
她仰头直视对方,坦荡而甜蜜道:“沈折,我心悦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似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的炸开了,沈折面欲滴血,厉翩翩也害羞得低下头。
……
由于她看书看过许多遍,这段情节早已看吐,光球里的前世记忆为她声情并茂的重现了一遍,厉翩翩满脸木然,十分无助。
她真的不想再回忆这一段了。
无奈新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厉翩翩也只好认命,洞月箫只能发挥这么点作用了。
有一点很古怪,镌刻在命魂里的前世记忆不能一次获取全部,而是只能一段段的获得,为什么会这样?
她还在藏经阁里寻找了与失忆相关的玉简,如她这般的情况极为罕见。
她必须以现实行动接二连三的刺激命魂,太麻烦,却又不得不继续,只为拨开最终的死亡疑云。
她究竟为何而死?
彼时沦为魔修的她已采补走宋无焚全部的修为,跻身大乘期,天下能杀得了她的人有几个?又得是何等凶险的危机才能将她置于死地?
除了她自己的命运,厉翩翩心里还牵挂着另外一桩事,就是合欢宗上一世被魔宗攻陷,自此朝不保夕,风雨飘摇,她失去了庇佑她几十年的家。
书中关于此事件的描述太简略,厉翩翩无从得知事情的始末,魔宗对合欢宗突然下手,是在太让人意想不到,这一世她必须要阻止悲剧重演,为此,她需要前世记忆来补足那些书中未知的部分。
厉翩翩心绪杂乱,趁月色外出随意走走。
自她所在的内门弟子房一带,向东南方向走,是渡妄山的所在,它在十二峰中最以秀美著称,不分昼夜四时,皆美。
厉翩翩从书中得知,扶摇派的总执事堂设在玉虚峰的结界内,沈折是掌门大弟子,身上事务繁多,每日都要往返于玉虚峰与冲邈峰,回禀各种事项。
渡妄山恰好坐落在玉虚峰与冲邈峰之间,而每座山各有护山阵,沈折和许多冲邈峰的弟子去总执事堂都要找宋无焚借路,大抵宋无焚不胜其扰,干脆打开一条小径的结界,想借路的弟子从此不必找他本人禀报即可穿行。
厉翩翩脚步随心,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渡妄山,那条没有结界保护的杏林小径前。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向沈折表白。
她蓦然想起那日,宋无焚点在她额间的冰凉指尖。冰凉,又温暖。
没有结界也不代表任何人都能随意经过,厉翩翩远远看见有一名守山的小弟子正抱着脸颊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