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凌晨三点的川平市在灯火通明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道中半梦半醒。
市中心的川柳路派出所门口,暗黄路灯将灯下的车影拉长,车窗徐徐摇下,露出一张凌厉,线条流畅的标致侧颜。眉头紧皱,眼里难以克制的愠怒投向派出所的方向。
派出所门口,身着西装的男人扶着踉踉跄跄的女生往车方向走,女生穿着十厘米高的芭比粉凉鞋,一件芭比粉吊带短上衣和低腰紧身裤子将她的身材勾勒地匀称丰满,粉色的头发扎成丸子头,额间的刘海已然被汗渍浸透。
一张圆脸将她的着装风格幼态化。
她用力推开身旁的男人,“放手,我没醉,自己能走。”
“游小姐......游小姐......”他无奈地看着对方,又将视线投向街道旁的车中。
车里的男人看不下去,甩了车门大步流星地走去。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带怜香惜玉地将人塞进车里。女生边叫嚷边竭力挣脱,却不曾有所撼动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男人忍无可忍吼道:“游星,够了!”
游星抖了抖,往角落缩了缩,双颊的红晕明显,一脸委屈:“游厉,你凶什么。”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游星的亲哥哥,若仔细看,能发现二人的眉眼间相似之处。
游厉火气上来,对她的变脸并不动然,恨铁不成钢,“大半夜喝得烂醉如泥,像什么话!”
“整天无所事事,昼夜颠倒,年纪轻轻就这么颓废。平时懒得说你,你倒好,越发过火,竟疯到派出所来了。”
这些话游星并非第一次听,放软语气,扯了扯他的衣角,“哥,我错了,别生气嘛,我下次不喝酒了!”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妹妹,但凡今天我不姓游,绝对不会丢这个人来派出所接你。”
游厉扭过头不想听她狡辩,转而问助理方鸿:“尿检结果如何?”
她的视线来回,在酒精的作祟下,半晌才将这句话消化:“游厉,你太过分了!竟然怀疑我吸、毒?就这么不信任我,我说怎么女警官都准备让我走了,又把我叫回去让我尿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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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刻,强光丝毫不曾透进顶楼的一扇落地窗中,这间卧房内如同极昼般独舞,不被外界一切干扰。
游星醒来时已是下午一点,随便洗把脸便下楼觅食。瞥到沙发上端坐着看电视的人,她绕到沙发前看清其人,“你怎么来了?”
游星所住之处在万豪小区中的顶层复式,平时只有她和保姆住,游厉一家住在离万豪小区五公里左右的泰禾御,是出了名的豪宅区,所住之人非富即贵。
她的惊讶倒不是因为谭斯羽的到来,而是昨日还在异地出差,即便回来了却不是第一时间回家看孩子,而是悠哉悠哉坐在她的家中看电视。
怎么看,怎么反常。
谭斯羽抬眼,“来看看你。别挡我电视。”
游星的酒醒了,顺势坐在谭斯羽的一旁,昨夜的事像倒豆子般在她的脑海中悉数略过。
“从明天起,别出门了,好好反省!”
“明天就让人把你的卡停了。”
“一身臭毛病,过两天送你去乡下好好改造一下!”
“........”
昨夜她和朋友在夜店正好遇到警察巡查,据说是有举报人称夜店有兜售违禁药品的行为。她当时喝得不算多,但也不太清醒。因为没带身份证,稀里糊涂地被带去了派出所。
游星定睛盯着她,“是来看看我,还是看着我?”
谭斯羽再次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虽无言,但神情却说明一切。
她‘噌’地站起来,“凭什么,他游厉这么厉害,平时管我骂我,我忍了,现在还要软禁我了?”
谭斯羽将电视关掉,“好好说话,什么叫软禁,你哥不管你,谁管你。”
游星插着腰来回踱步,“都不让我出门了还不叫软禁?他昨天还说要停了我的卡。”说罢,她拿了手机核实此事,果不其然。
游星将手机砸在沙发上,“真的太过分了!他到底是不是我亲哥,要对至亲血缘赶尽杀绝?”
谭斯羽本不想摆起长辈架子来说教,她大游星五岁,但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当年她和游厉在一起多亏了游星的撮合。
如今哪怕游星改口叫了嫂子,但她们二人之间依旧是朋友间的相处方式,游星不愿告诉游厉的事,都成了她们二人之间的小秘密。
哪怕游厉和游星吵架,谭斯羽都是站在她一边的。
但当下,谭斯羽却必须以嫂子的身份说教她。
自打游星毕业回国至今,一年的时间里,无所事事。这倒还好,当年游星的妈妈给她留下了一整个商场给她,即便不工作,也不愁衣食。
可她不工作却也无其他的正向行为,秀场,拍卖场,酒吧,夜店,派对,总能寻到她的身影,要么烂醉如泥,要么挥霍无度。
在中国过着美国时间,要联系她,只能等天黑了才有可能找得到人。
游厉每每看到她身旁的狐朋狗友,就板着脸克制怒火。
据游星所言,这些都是留学圈的死党。但游厉怎么会不知道留学圈的圈子的水有多深,担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怕她被带着沾染不该沾染的东西,毁了自己。
谭斯羽先是安抚她的情绪,解释游厉的用意和对她的关心,而后才苦口婆心且委婉地指出游星这一年的不对之处。
游星并非全然听不进去话,她知道自己这一年来胡闹得很,但她觉得只要自己的底线明晰且坚守着,那就不算过分。
想起底线,本被安抚住的情绪因昨夜的尿检又猛涨起来,“游厉真不是人,没有一点家人之间该有的信任,这么多年的相处他都不清楚我是什么人,真的很让人心寒。”眼圈瞬时红了起来,鼻头发酸。
谭斯羽听方鸿说了,说真的,当时她也问出与游厉同样的问句:“尿检结果如何?”
在得知答案时谭斯羽偷偷松口气。
谭斯羽提醒她:“说话注意分寸,怎么骂起你哥来了。你哥才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如果真没有家人之间的信任,你当初想开店时,你哥能二话不说投了大笔钱助你创业?”转而,她又道:“他是真担心你,接到电话去派出所捞你的上一秒,你哥还在熬美国时间开跨国会议。几个亿的大单子,说离席就离席。”
游星曾经也想过创业,兴致勃勃开起概念网红店,但仅三个月就以失败告终。
昨夜游厉一身板正妥帖的西装,这下才知道半夜还精致地穿西装打领带的缘故,她的火气又泻了一半。
谭斯羽永远知道如何治她,掐灭她的火。
她底气不足地回话:“他确实不信任我,这也是事实。”
如果真‘信任’这个话题可以掰扯一整天,谭斯羽可没有这个精力,“总之,这两天你就好好待家里,哪儿也别去。我请了三天假来陪着你,糖糖也来。等你哥气消了,再哄哄他,停卡的事都是不就迎刃而解。”
她的名下所有资金财产,皆由游厉代管理,而她所用的卡,是游厉的副卡。她每刷的一笔钱,游厉都能收到短信提醒。
游星还能怎么办,她哥的脾气她比谁都清楚。不就是宅家几天不出门嘛,忍一忍就过去了。
宅家第一天还比较好熬,和谭斯羽一起打打游戏,玩玩手机,又或者陪侄女糖糖搭积木,玩太空沙。
但她习惯性熬夜,不到半夜四五六,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间漫长至极,谭斯羽熟睡时,看着微信上一个个喊她出门的信息,群里闹腾地玩笑话和视频,而她选择不回复。这一刻体会到禁足的痛苦。
深夜里玩玩游戏,冲冲浪,仍旧清醒,本想着拿点酒小酌几杯助眠,却发现她私藏的好酒全被没收了。只能硬生生熬到天亮,才慢慢有了困意。
前三天她都这般忍耐过来,但第四天时她着实忍不住。在她的印象里从没有过整整四天没出过家门的行为,四天不归家倒是常事。
游星的烦躁像旧衣上不断冒出的线头,扯不干净,越看越碍眼。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能共情违法人员在戒断时心间的千万只蚂蚁叮咬的感觉。
“第四天了,嫂子不回家?也不上班?我不出门没关系,糖糖那么小,不能也受这等苦吧。”
“要不我带糖糖下去走走,就在小区里,绝对不出去!”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门,不可能要关我一辈子吧?”
其实谭斯羽也有些忍不住了,“你哥刚出差回来,说晚上回来吃饭,这事能不能过去就看你饭桌上的表现了。”
游星被短暂安抚情绪,兴致勃勃奔进厨房要为游厉做两个好菜迎他回家。
其他不说,番茄炒蛋和辣椒炒肉勉强可以的,在国外几年吃不到正宗中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不得不亲自动手。
等游厉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风尘仆仆的进了门,疲惫不堪的脱下外套。游星一瞬间起了心疼哥哥的情绪,脆生生地喊了声“哥”。
游厉瞥她一眼,用鼻音回应。
游厉听说她这四天一直乖乖待在家时,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饭桌上倒是多了几分温情,一家人其乐融融,拉家常,开玩笑。
游星小心翼翼,看准时机开口,将游厉的碗中夹满肉,“哥,多吃点。虽然除了番茄炒蛋和辣椒炒肉,其他都不是我做的,但也是我看着刘姨一点点完成的,也有我的爱在里面。”
游厉抬眼看她,虽没说什么,很给面子的吃了下去。
游星顺道给侄女夹菜,夹着声音道:“糖糖,想不想听姑姑讲故事呀?”
糖糖奶声奶气点头,其余两个大人并未打断她,皆看她玩花样。
游星清了清嗓子,“有一群小鸭子过河,最后那只小鸭子排在队尾,它想和前面的鸭鸭对齐,可是怎么都不行。然后它就嘀嘀咕咕的说:对不齐鸭,对不齐鸭。你听到了吗?对不起呀!”
最后一句,她转向游厉。
糖糖眨巴眼睛,“听到了呀。”
游星点头,问:“那我亲爱的哥哥,你听到了吗?”
游厉没回话,但神情是放松的,糖糖奶声奶气:“我都听到了,爸爸肯定也听到了,对不对,爸爸?”
游厉是不折不扣的女儿奴,柔声细语回话:“爸爸听到了,糖糖好好吃饭。”
“那这么说我的好哥哥,你消气了?没消气的话我再讲个?”
“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一次就够了!看你往后的表现。”
没直接否认就是肯定,游星总算放松地笑了起来。
吃完饭后游星坐客厅吃水果,悠闲看电视,看似不经意地问谭斯羽何时回家。游厉从洗手间里出来,擦拭手时回话:“你这是在下逐客令?我没记错的话,这房子也是在我名下?”
游星像极了拍马屁的狗腿子,将果盘奉上,“小的怎敢下逐客令,我只是觉得这儿太小了,怕你们一家人待着不舒服。”
游星向谭斯羽发送求救信号,谭斯羽也不知道游厉的打算,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游厉文不对题道:“有件事和你说一下。”他顺势坐在游星身旁。
游星瞬间起了不好的预感,咽口水时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两年前我在流原县投资了一个咖啡种植项目,项目发展不错,有了不错的盈利,已经进行了A轮融资。”
游星皱着眉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贸然开口,等着他的下一句。
“项目负责人现在想让我进行B轮融资,未来的发展前景是不错,但其中的风险也十分明显,公司的运营情况与发展密不可分。我对这个公司不够了解,光是一份ppt,商业计划书不足以让我冒着两亿打水漂的风险去投资。”
游厉鲜少与她说这些,对于投资这事她是一知半解,这番话很是奇怪,“所以呢?”
游厉挑眉,直说道:“所以我打算派人入驻这个公司,了解他们公司内部实际的运营发展以及发展前景。”
游星心里‘咯噔’一下,“我不去!”在投资上她懂的虽不多,但这番话她倒是听明白了,什么了解公司内部,分明就是找个借口把她送过去改造。
游厉反问:“你为什么不去?”
游星将反问句甩回去,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你就是看不惯我,所以找个借口送我去鸟不拉屎的乡下劳改。”
游厉此时的语气还算平和,“我只是想让你去学习学习,快速成长起来。当真打算无所事事,啃老啃一辈子?”
“什么学习,分明就是去做劳改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