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午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云淡风轻仿佛这事儿十分寻常似的，就由着他去了。又忍不住悄悄垂眸细思。
太子并非昏庸无为之辈，偏偏对她另眼相看。这般地抬举她这个放到人堆里毫不起眼的小小太监，也不知为了什么。
一般来说，上位者主动示好，必然是有所图。可她没甚长处，即便身为封淮徒儿也不至于能得了如此青睐，如此说来，究竟为何？
她左思右想没个定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后另作筹谋。
午思在寻思案件和近日遇到的各种事件，梁玉则掂量着因傅家被告贪墨案牵扯出的种种细则。两人心思各异，一路倒也无话。
走到前殿和后宫的甬道，进入后宫大门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方才到了西六宫之首的坤华宫附近。
此时方峦进正揪起衣襟攥着大蒲扇呼哧呼哧往里灌风扇得兴起，抬眼看到他们过来了，跳起来摇着扇子喊道：“哎，你俩总算来了。我有事儿和你商量。”说着就朝午思跑去，堪堪在他跟前住了脚，美滋滋问：“你猜我刚才做了什么大事？”
他这般邀功似的模样，把梁玉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方峦进大为自得，叉腰纸扇一派指点江山的豪气：“我把和芳姑姑私会那人的名字问出来了！”
虽说现在架势十足，可他心里头知道这事儿实在关系重大，炫耀的时候刻意把声音压低只他们三人可以听到。
明贵妃为了丢失东西的事情焦头烂额。身边的那些管事的太监嬷嬷宫女，自是不会交给大理寺官员去审的。可那些粗使之人，她答应了由方峦进来审问。
方峦进以忙不过来为由，直接从偏殿苹嫔那边调了四名东宫宫人帮忙。他浑水摸鱼般和了一会儿稀泥，抽了空单独审问灵云。
那灵云既然能用金饰收买，便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不多会儿就把什么都招了出来。他心下大喜，又调了两名东宫宫人过来把她牢牢看守住，这才得闲略歇了会儿，遣人去东宫知会了声儿，坐在坤华宫外等小午子。
“说来也真是巧了。”方峦进沾沾自喜之余十分感慨：“正好坤华宫里就丢了东西，我便顺势审了她。不然的话，还得派了你去想办法从灵云口中套话。”
原本想着，他身为大理寺少卿过多关注灵云会打草惊蛇。而小午子身为小太监去接近个小宫女不太容易引人注意，更何况两人住处太监所和宫女所相近，怎么算都是由小午子做这事儿来比较好。
不过现在一切都意料之外又很是顺畅地解决了。方峦进心中大喜，忍不住把自己今日所做之事讲与二人听。
梁玉客气地揖礼笑道：“大人不愧是大理寺的，明察秋毫。”
方峦进知道自个儿今天这番动作和反应迅捷有关系，与明察秋毫几个字不太搭边，却还是十分坦然地应了：“好说好说，往后梁副总管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说就是。”
二人在那边打着哈哈，午思却是蹲下，在树旁捡了个小石子于地面划拉了几下。
太阳晒得地面热气腾腾，就连小石子都带着烫人的温度。她恍若不觉，拧眉快速把这几天的事情梳理一遍。
“怎么了？”梁玉当先发现了他的举动，不知他是因为不舒服借机蹲一会儿还是发现了旁的什么，紧张地问：“可有甚不妥？”
方峦进也凑过来看。
这样的烈日，这样干燥的地面，即便石子在地上划了许久也没留下太多痕迹。二人没瞧出什么来，正面面相觑着，就见小太监慢吞吞扶着膝盖站起来，缓声问：“方大人可是打算即刻提审那人？”说的便是灵云口中吐露的那个名字。
“这……”方峦进原本确实打算这样的，待到看见小午子眸中的凝重后，又有些迟疑：“的确是这样想的没错。”
“我倒是另外有个好法子。”午思沉吟道：“大人若信得过我，不妨按照我的提议来行事。这个事情我们不能太明目张胆地来，不然有个风吹草动地让恶人有所察觉，再寻了靠山帮忙，便大为不妥。”
方峦进还在犹豫着，梁玉已经表示赞同：“午公公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公公有甚想法不妨告诉了我，我也好禀与太子殿下做出安排。”
方峦进掀掀眼皮：“你什么时候还听他话了？他吩咐你，你还能说动殿下去做安排？”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怀疑。
“平日自然是不行的。”梁玉含笑：“可如今七日之期迫在眉睫，太子殿下特意吩咐过我，无论怎样只要能尽快破案就好。”
这里是皇宫，苹嫔又非正常死亡，故而定于七日出殡不多停灵。如此一来后天就说出殡之期，最晚明天就得定案。
思及此，方峦进也有些心急火燎的，连声催促起来：“快快快，把你想的赶紧说一说，我们尽早做安排。”
午思知道事关重大，低声直截了当道：“我觉得大人不妨说坤华宫丢失东西这件事还得再查，劳烦明贵妃再封宫一次。”既然明贵妃能够大动干戈为了那物而封宫，可见她对此物十分重视。即便皇上又赏了她一个作为补偿，但能够寻到东西的话，她还是会作一番努力的，只要言辞妥当，说动她再一次封宫十分可行。
方峦进愣住：“啊？”
“封宫后，很多事情反而可以变得更为简单直接。”午思小声对二人耳语一番：“这样的话，不用我们去押人，凶手会自动现身。”
方峦进听后眼睛一亮：“此事大有可为！”现在他比午思还要着急，撸起袖子捏着扇子就要往坤华宫冲。
却被梁玉给拦住了。
“这事儿还是我去办吧，就不劳烦方大人了。”梁玉斟酌着说：“日后明贵妃怪罪起来，也只会算到东宫头上，不会迁怒于大人您。”自然更不会牵扯到小午子头上。
方峦进还有些犹豫。
午思瞥见梁玉帮忙拿着的八宝攒盒后，心思微动，已然颔首：“那就劳烦梁公公了。”
梁玉非但没有觉得麻烦，反而松了口气：“没甚麻烦的。”说着脚步匆匆往坤华宫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方峦进咝地倒抽口凉气很是不解：“梁玉平时笑嘻嘻的，能动口就不动手，今儿怎么那么好说话，转了性子么。”
眼瞅着这天儿实在太热，方峦进喊了午思一同坐在大树下，又主动坐在了午思的右侧。这样自己用右手扇风的时候，小午子那边也能跟着凉快些。
午思心中感激，连连道谢。方峦进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没什么。当年我和太子殿下一起读书的时候，他贵为皇长孙不也给我扇过风？你这几日是我下属，略照顾下没甚不妥。”
方才午思在东宫喝茶的时候便想着趁机问问他与太子相关的一些事情，没曾想他现下主动提到了太子，索性直言：“我刚才在东宫里，听说殿下至今未曾娶妻纳妾，不知为何？”
凭良心讲，太子治下甚严，东宫宫人绝对不可能和她闲聊这个，就连梁玉也很少提及太子私事。
这些是封淮告诉她的。
东宫只有太监和年纪大些的嬷嬷，并没有年轻宫女，这午思可以理解。毕竟会功夫的女子甚少，普通年轻女孩子不方便在那种死士遍布的地方待着，日子长了肯定心惊胆战。
但太子压根没有立太子妃，甚至于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当真匪夷所思。即便是有了随侍的女子，那些死士也不至于吓到她们反而会像保护太子一般护佑着她们，因此这些人的存在应当不是太子不纳妾的理由。
她的话刚一问出来，右侧方传来的微风就骤然停歇。
方峦进握着扇子有片刻的失神。
对于小午子的这些疑问，他默了很久，想到小午子是封淮的徒儿方才缓缓开口：“其实早些时候，皇上和先皇后有意给殿下说亲的。对方是谁，我们都不太清楚，不过那段时间殿下心情甚好，动不动就忽而笑起来，我们瞧着也替他高兴。”
那时候的太子还是皇长孙。东宫还是如今的皇上和先皇后也就是那时的太子太子妃做主，自然不似如今这般处处隐匿高手时时刻刻戒备的模样。
午思愣住：“那为何亲事没说成？”如果成了的话，现在东宫自然有女主人。
“先是先皇后亡故，他守孝。再后来，皇上登基，他被立为太子。”方峦进慢慢说着，渐渐地就忘记了尊称他为殿下，而用了寻常朋友的语气：“原本他虽心情不佳，却还提过一两句立太子妃的事情。谁知就遇到了范家灭门之事。”
范家灭门后，也曾探问过他的意思，立太子妃的事情要不要先定下，免得夜长梦多。谁知他却眉间聚起郁气，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而后就没敢再问了。
午思思量着道：“范家老国公是殿下师父，范家灭门，他许是私下里想替师父守孝，偏身份使然又不能如此，所以推迟婚事。”
“我也这样想的。”方峦进叹息：“只不知道原定的太子妃是谁，若她能陪在他身边就好了。”看他以前的态度，应当是对那门亲事很满意的，“偏他不想说的事儿口风很紧，便是我也探不出来是谁家女儿，只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