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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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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水边那条泥泞的小路,秦九叶一路狂奔。

破油布包着瓶瓶罐罐在她身后乒乓作响,盖过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化作冲锋陷阵的鼓点,催促她快些、快些、再快一些……

终于,她又看到了水边那株枯萎的柳树。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那树映在湖水中的倒影仿佛又幽深了许多,像那树下女子乌黑的长发一般,向着湖心深处生长而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跪在地上的少年。

名叫玉箫的白衣少年就立在他身旁,好似来自幽冥的使者一般,而那匍匐在他脚下的黑衣少年不过是他踩在脚下的一道影子。

秦九叶的呼吸蓦地一滞,不等她想明白这要命的感觉从何而来,她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她大叫着朱覆雪的名号,虽然也并不知晓这样做究竟是否就有什么好处,但她觉得此刻若不再做些什么,她便要似那什么龙王丢出的火雷一样原地炸开来。

她一嗓子喊出去,水边那三人便齐齐望了过来。

秦九叶看向李樵,李樵也在看她。

她是一路跑过来的,半边裙角都湿透了,脚上那双破鞋上满是泥水,应当是没有走树丛中的小道,而是从滩涂地上直接蹚过来的。

四周的气氛显然比她离开时还要糟糕,她飞快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无声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而他明明如此渴望她望向自己、充满关切的眼神,此刻却又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垂下头沉默着。

他听到她将一只破布口袋放在地上,随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朱门主久等了,我将东西取来了,正正好都在这了,您要不要现下清点一下?”

这村姑,方才让她走时她便该走了,眼下非要讨人嫌地跑回来,便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朱覆雪的不悦已经写在脸上,藏在衣摆下的双腿换了个方向交叠,那玉箫见状即刻代替主人发号施令道。

“我们正谈到要紧处。你若无事,便领了银子先退下吧。”

秦九叶弯了弯嘴角,笑得更加谄媚了,可脚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退到那黑衣少年的身旁,臊眉耷眼地继续说道。

“并非是小的非要杵在这里碍眼,只是今夜实在是热闹,小的方才从湖面经过的时候,还听见那凌霄派的一众大侠追着另几位高手上蹿下跳的。小的不大认路不是吗?此时若是离开,保不准会不会撞上哪位大侠。小的又是个胆小兜不住事的,若是有人喝问,惊吓之余怕是会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门主的行踪,引得旁人误会……”

朱覆雪的声音蓦地响起,似乎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又似乎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你敢威胁我?”

秦九叶不等对方话音落地,当即诶呦一声叫喊,随即体态夸张地扑倒在地,一副吓破了胆、甚至有些失心疯的样子。

“小的不敢!小的当真不敢!门主英明,小的绝不是有意的啊,小的只是嘴笨、嘴笨而已……”

女子的嗓音实在难听,此刻又哭咧咧个不停,简直堪比那磐石法寺空音老贼的琵琶声,听久了只觉得耳鼓发胀、格外心烦。这样的破嗓门在深夜人静之时的穿透力不容小觑,引来十里开外的人都不奇怪。

朱覆雪厉声喝断。

“闭嘴!”

哭喊声戛然而止,显得有些过分收放自如。

朱覆雪眼睛眯起,视线在那女子和她身旁的少年之间徘徊,随即展颜一笑,声音复而柔媚下来。

“你这东西委实杂乱,确实需得清点一番。既然你姐弟二人同心,想必平日里也会互相帮衬,这些天枢丹就由你阿弟清点过后亲自拿来给我吧。”

两方对峙至今,孰优孰劣早已见分晓。但那优势方并不急于摘得胜利的果实,而是猫儿一般,诚心要将那战败方像老鼠一样按在爪下玩弄,不得不说是种恶趣味。

但拜这恶趣味所赐,“老鼠”反而有了活路。

秦九叶擦了擦方才干嚎那两声飞出来的口水,突然转头望向那叫玉箫的白衣少年。

“这位侠士瞧着目若星辰、脸似皎月、神仙般的人物,又是门主的得力干将,定比我们这些粗人做事牢靠。就是不知侠士是否愿意为门主分忧?还是因为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侠士懒得出手,这才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她话音未落,那玉箫已然变了神色,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转头看向朱覆雪的方向,眼神中满是仓皇。

朱覆雪依旧笑而不语,那玉箫脸色一白,再望向秦九叶时,整个人已然透出一股阴沉来。

“这江湖中阴诡之术众多,谁知你那东西是否妥当?你不肯让你阿弟经手,莫不是在其中藏什么毒、做了什么手脚?我家门主谨慎行事,这才不会着了奸人的道。你若再三推脱,便是有鬼了。”

这玉箫也是个人才,短短片刻间已想好对策,将她丢出去的“烫手山芋”又丢了回来,还反手扣了好大一顶“奸人”的帽子。

秦九叶一边思绪飞转、思索着对策,一边微微缩了缩脖子,抬起眼皮偷瞥身旁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那张脸依旧是她离开时那种麻木的样子,但细看便能发现他的鬓角已被冷汗浸透了,左手撑在地上,右手无力地垂下。

秦九叶心跳又是漏跳半拍,但她在他左边,并瞧不见他右手的样子,正要上前查看一二,下一刻那少年已站起身来。

李樵一步步走向那只躺在地上的油布包,随后半蹲下来,抬起手去解开那油布包。

准确来说,是用他的左手和右手的三根手指。

秦九叶的目光落在那两根变形肿胀的手指上,嗓子眼一阵发紧,就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今夜要面对的绝非善类,但直到眼下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邪恶”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她想开口问他: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这样的询问那样苍白,她问与不问、他答或不答,对眼下而言都没有太多意义。

许久,那少年才拖着有些变形的手指将那布包中的丹药一字排开,随后用一种空洞的声音开口道。

“丹药一十七瓶,尽数都在这里了。”

朱覆雪点点头,红唇轻启。

“瓶子是看清了,只是不知这瓶中丹药可足数足量?劳烦你一一数给我看看吧。仔细不要沾上沙土,否则到时候说不清,我只能细究你那阿姊的不是了。”

一瓶丹药少说十几颗、多则二十几颗,丹药细小圆滑,需得手指用力才能一颗颗夹起,稍有不慎便会滚落。若操作者指骨断裂,那这一切便不亚于一场不见血光的酷刑。

但是没有关系,比这折磨人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李樵眨眨眼,抬起肿胀变形的手打开了第一只药瓶。

过往岁月中,他就是这么一次次拖着残破的身体打开那只天青色的瓷瓶的。

那瓶子中装的既是他无望生活的延续,也是将他囚于炼狱的枷锁。他在那只小小瓶子中窥见的是他罪恶且绝望的一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有多迫切地咽下那瓶中物,就有多厌恶那样迫切的自己。

或许终有一日,他可以拥有另一种迫切,为除了生存以外的其他东西所驱使,为除杀戮以外的别的目的而挥刀向前。

或许只有那样,他才能彻底摆脱这一切。

豆子大小的丹药在他颤抖的指尖流转,嵌在他掌心被汗水浸湿的纹路中,氤氲开成一个黑点。

下一刻,一双枯瘦的手飞快从他手中捏起那丹药。

“我来。”

枯柳下的女子散发着恐怖的杀气,本能和恐惧令那瘦小的人影抖成一团。但她却固执地不肯退到一旁,硬是将那瓶子从少年手中夺走,再次重复道。

“你放着,我来。”

夜幕下的璃心湖畔有一瞬间的安静。月光在天地间流淌,奔向她方才看过的远方。

秦九叶深吸一口气,身子突然便不抖了。

她放下药瓶,熟练地摸上他的指骨,干脆利落地将那错位的骨头复原,因挫伤而开始发紫肿胀的手指几乎难以弯曲,稍有不慎可能便会落下永久的残疾,少年却全程不发一言,就像过往无数次那样放心地任她摆弄。

秦九叶的目光垂下,落在那已经面目全非的手上,视线却集中在细微之处。

他的指甲缝里嵌进了泥沙,那是手指全力扣进地里才会留下的痕迹。

而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不管睡在多么落魄的地方,总是要将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将金宝的旧衣裳给他穿,那些衣裳上从未出现过新的油渍污垢。

他也很爱护他的左手,平日同人打交道的时候,他都很少用这只手。这一点她虽然嘴上从未提起,但心下却是明了的。

如今他被这般对待,却一直隐忍不发,这背后一定有不可言说的理由。而她虽然并不知道那原因是什么,但他都能忍,她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秦九叶咬了咬牙,转过身、缓缓跪在地上,再开口时已不再用那装疯卖傻的语气说话了,而是带了几分讨好的笑。

“我与我这阿弟相依为命,他自小性子便倔、又粗手笨脚的,怎能干得好这种活计呢?门主若是不嫌,我来为您量药。”

她说罢,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药瓶利落数起药来,边数边报着数。

李樵的手缓缓垂下,他的视线停在掌心那个黑点上,却觉得那个黑点正在慢慢变得模糊。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听到她说“相依为命”那四个字。

他突然觉得自己那双向来冰冷的眼睛,不知为何竟变得发烫发酸起来。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枯柳下的朱覆雪一言不发,但周身的气场却变了。

像是猫儿终于厌倦了捉弄无趣的老鼠,她决定让碍眼的一切都消失。

几道暗影自她堆叠的裙裾间缓缓滑出,像是巨蟒的露出的半截尾巴。月色有一瞬间的黯淡,枯枝投在湖水中的倒影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连带着湖水的波动也变得滞缓。

“怎么你一开口,我便觉得好些事都变得无趣了呢?”

那玉箫闻言不动声色地退开些许。他太熟悉那样的语气了,可不想在对方大开杀戒的时候被无辜牵连。

令人胆寒战栗的杀气从湖水中钻出,缓慢爬上浅滩,匍匐着接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瘦小身影,然而后者却仿佛全然感受不到这一切,又似乎像那临死前的老鼠被吓破了胆,仍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身后的少年始终定定地望着她。

她跪在泥泞中,瘦弱的背脊几乎要刺破那件粗布衣服,进而深深刺痛他的眼睛,使得他的眼神由麻木转为疑惑。

他不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他分明没有开口解释过什么,没有用他擅长的花言巧语去粉饰这一切,更没有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开口威胁她、恐吓她……可她却仍坚定地站在了他身前。

从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这样做,就连他自己也不愿意。

风从湖面的方向吹来,带着些许腥气,似乎预示着一场杀戮。但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气味冲淡了那股腥气,令他因伤痛而颤抖的手突然间便有了力量。

那些疑惑慢慢被另一种可怕的情绪所替代,而这种情绪,以往只有在他被逼入绝路、杀红了眼之时才会出现。

他不能忍受这一切,简直比跪在那处的人是自己还要令他不能忍受。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死死攥紧,血丝如疯长的野草般在他眼底蔓延开来,即将变为一片血海。

那是杀意,难以控制的、汹涌而出的杀意。

此时此刻,他遗忘了那些深深刻在骨血中的生存法则,无论那枯树下坐着的人是谁,他都只想抽出刀取她性命。

朱覆雪纤长的手指如鹰爪般缓缓张开,而那少年的手则已握紧刀柄。

他能看到那玉箫正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而胜败已成定局。

杀机一触即发。

突然,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的芦苇荡中响起。

“秦掌柜。”

那声音带着几分冷傲和不耐烦,更多的是催促的意味。

杀意被打断,湖畔的几人不约而同望向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闯入者。

秦九叶也闻声转过头去,望见姜辛儿那熟悉的身影时,眼睛里几乎要泛起泪花来。

“姜姑娘!”

瘦小女子的声音颤抖嘶哑、很是难听,姜辛儿面色一僵,瞬间便有些后悔方才听到动静后主动跳出来了。

彼时她正按照计划正在附近湖岸探查。那些江湖客们在湖面上打得不可开交,倒是给她行了方便。然而没过多久,她便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她能一眼发现秦九叶,不过是因为在一众江湖高手中,一个普通人毫无章法的脚步身法实在是太过刺眼了。

少爷说过,秦九叶在为邱陵做事,让她若是遇见便多加留意。她虽不像山庄中其他人那样经常在外跑动,对麻烦事还是有些本能的感应的,是以虽瞧见了对方,但并不太想掺和这摊浑水。可不知为何,她想起白日里荷花集市中的一瞥,又觉察到那少年并未跟在那女子身旁,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跟来看看,果然便一脚踏进这烂摊子。

现下想来,她竟有些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对方有意算计的。

这位秦掌柜将自己当做引人弋射的野鸭子,故意拖着脚步在那湖边的浅滩附近绕了一大圈、弄出些动静,为的便是引人前来。至于引来的是谁都不管,只要能解眼下困局就好。

姜辛儿将目光投向那正在擦鼻涕的女子,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少年,情绪一时间有些复杂。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个自身难保的主子竟愿意护在自家一条没用的柴狗前面。

“姜姑娘?”

秦九叶犹疑不定的声音响起,姜辛儿从短暂沉思中抽脱出来,半晌才勉强认下了这声称呼,提着那把长刀径直走向秦九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朱覆雪一眼。

“我家少爷寻你去问话,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

秦九叶眼巴巴地看看姜辛儿,又将目光转向朱覆雪,生怕对方是没看明白眼下这形势,正要继续用眼神传达些什么,下一刻便被对方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趴在地上做什么?莫非掉了银子?”

秦九叶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一直沉默观察中的朱覆雪终于悠悠开口道。

“没瞧见我们正在谈事吗?你这般横插一脚,只怕不大合适吧?”

姜辛儿这才抬头望向那枯柳树下的女子,仿佛直到此刻才留意到她一般。

“我与她有约在前,你又是哪位?瞧着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连先来后到的道理也不知吗?”

朱覆雪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这江湖之中,只有两种人常以这种口气说话。一种是强者,一种则是蠢人。而蠢人是活不到对方这个年纪的。

朱覆雪眯起眼来,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心下却也是在飞快盘算的。

那少年的真实水准虽不得而知,但从他这般隐忍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对同时击杀她与玉箫两人并无十分把握,所以才会一忍再忍。可眼下这提刀的女子一入局,形势便瞬间不同了。二对二,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可就难说了。

若只是那一双“姐弟”,她大可在此耗上一晚、寻些乐子,但她并不想真的为此伤筋动骨地折腾一宿,毕竟这几日的重头戏还没开始呢。

朱覆雪轻笑一声,几道影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她的裙裾之下。

凝滞的湖水又开始缓慢荡漾起来,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慵懒松懈了下来。

“玉箫,我有些乏了。”

眼看事情有了转机,秦九叶却大气也不敢喘,只匆忙拱了拱手道。

“既然如此,便不打扰门主休息了。”

她说罢,连忙颤巍巍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缩到了姜辛儿身后。后者轻瞥一眼李樵,显然是在无声催促。

杀意终于在那少年的眼中彻底褪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乖巧阿弟,垂着头跟在秦九叶身后,眼看着便要离开。

那玉箫见状,心中难掩不甘,竟踏步而出,似是硬要将人留下。

只是他只来得及跨出三步。

三步过后,前方那提刀的女子突然便转过身来。

她的眉眼在幽微的月光下好似结了霜一般,长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被她双手握住,好似远古战场上巨象探出的长牙。

冷笑从姜辛儿唇间溢出,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扩散开来。

“就凭你,也敢拦我?”

女子说话又冷又硬,听着好似砂砾磨在骨头上似的令人难受。

但江湖之中若拥有绝对实力,便不需要讲究什么说话的技巧。毕竟刀在谁手中,谁便拥有了说话的权利。

那玉箫不由得退了半步,随即意识到什么,咬紧牙关生生止住了身形。但他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带着那一对“姐弟”离开了湖边,消失在夜色之中。

“真是可惜,眼瞧着都要吃到嘴里了,竟让他给溜了。”

朱覆雪的声音蓦地响起,近在咫尺。

玉箫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脸颊瞬间便贴上了女子冰冷尖锐的指甲。鲜红的指甲摩挲着他的脸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已令他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他强忍住心底涌上的那股恐惧,极力用一种低沉悦耳的声音回应着。

“门主瞧得上他、他却不知福,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实在不足为惜。”

朱覆雪的动作一顿,纤长的手指便顺着他的脖颈滑向衣领之中。

“怎么,起先不是你主动开口将人留下的?眼下又要同我装傻了吗?”

本以为经过了方才的种种,朱覆雪断然不会再想起此事了,可到头来对方不过是在陪他演一场戏罢了。

一场自以为心思奇妙、利用了主子的聪明戏码。

他有意试探那少年的深浅,但又忌惮那荷花市集上的一十七朵纸花,所以才有意出口刁难,为的便是拖他主人下水、为他撑腰。

只是他那点拨弄人心的手段在这女子面前,简直比一瓣新剥的蒜还要一览无余、光光溜溜,他以为是自己的小心思得了逞,到头来不过是把自己往火坑又推了推。

颈间血管在女子指甲下剧烈跳动着,玉箫呼吸困难、额角也渗出汗来,那些盘绕在腰腿间的勒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颤抖着嘴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玉箫不敢!玉箫只是、只是为主子着想!”

朱覆雪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几分纯真和恶劣。

“为我着想?当真?”

“是!玉箫是觉得先前似乎在荷花集市见过他,担心他是仇家派来的杀手,这才有心试探。不过瞧他方才那窝囊样子,连三流角色也算不上,实在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确实,似乎没有哪个江湖高手能忍得下这等屈辱。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那少年太能忍了。要么,他确实只是一只偷生蝼蚁,不具备挣扎反抗的能力。要么……他便是只懂得蛰伏的蝎子,只是为了杀死猎物而等待时机罢了。

而驯服一只蝎子,远比驯服一只蝼蚁来得有趣。

朱覆雪的目光落在玉箫那两片不断开合的嘴唇上,似乎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感到乏味了。

“闭嘴,吵死了。”

她说罢转过身去,就这么赤着一只脚向波光荡漾的远方而去。

玉箫愕然抬头,只得捡起那散落在一旁的绣鞋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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