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这条路其实是通往大雍国国都封都城的官道,很宽,路上坑洼不平的地方,被铺了小石子,很是好走。
偶尔可以遇到过往的马车,还有赶着牛车的乡下老汉。
莫小月在这条路上追了大半天,眼看夕阳斜下,却丝毫不见那辆豪华马车的身影。
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这要是折回去,恐怕更追不上了。
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吆喝声:“南来的,北往的,赶了一天的路,各位客官来歇歇脚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中显得格外清晰。莫小月寻着那叫卖声,拐过一个弯,才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小楼,离大路有二三十丈远。
门前修了一条路直通官道,屋顶上高高插着一面旗子,旗子上大大地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悦来客栈的小楼有两层,楼下大厅是吃饭喝茶歇脚的地方,二楼是客舍。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专门存放客人的马或者马车牛车货物什么的,有专人照看。
在官道上,这种客栈规模也不算小。有些常常跑生意的,不想绕道进城浪费脚程,这里反而成了最好的落脚地。
客栈门前还搭着凉棚,棚子下坐了六七个人,正在喝茶歇脚。
一个小二靠在门前的柱子上,嘴里念念叨叨地吆喝,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看见莫小月牵着马过来,忙将手里的毛巾往肩头上一搭,笑吟吟地迎上去。“小客官,您是喝茶,还是住店?”
莫小月从行囊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丢给店小二,“喝茶,有什么吃得上点,还有,给我的马喂点草料。”
店小二见来人虽小,口气里却带着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稚嫩,很是老道,连忙接过缰绳点头道:“好嘞,小客官,您先坐,东西马上就端来。”
在这条官道上,什么官家,商贾,走镖的,江湖人等等,店小二没少见,也从不敢怠慢任何一个人,也许只要一个小小的疏忽,小命有可能就没了。
所以不管来人是何装扮,年龄大小,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时间长了,总结出来一个硬道理,那就是人真的不可貌相。
莫小月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摸了摸饿得前心贴后背的肚子,心道:小爷我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要是找着那姓赵的,定不会让他好过,得加倍讨回来!
店小二倒还麻利,很快端上来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一碟花生米,一碟青菜,一份牛肉。
又拿了个空碗,给莫小月倒了满满一碗茶,说道:“小客官慢用。”
莫小月拿起馒头,张大嘴咬了一口。从早上到现在,她滴水未进,饿了,吃什么东西都津津有味。
店小二没有走开,停了一会问道:“小客官,这天色渐晚,可否在此歇脚?住一晚上?”
莫小月没有抬头,自顾自吃着东西。
店小二又道:“这前后几十里地,可就我们这么一家客栈。”
此处就这一家客栈,那姓赵的,会不会也在这里歇脚?
莫小月突然想到,也许此时他就歇在这客栈内也说不定,自己不妨打问打问。
“是吗?住是要住的,不过,小二,麻烦问你个事?”莫小月咽下一口馒头,说道。
最近店里生意有些清淡,店小二一听他有住的意思,忙道:“好说、好说,客官您尽管问。”
“你可否见过一辆马车,车身上雕着花,窗帘是上好的蓝色锦缎,很豪华的那种?”莫小月问道。
店小二不假思索道:“豪华马车啊,有、有,在官道上小的经常见,不过,今天我可是见了一辆马车,那才叫气派,似乎和你说的有点像。”
“哦,是吗,那马车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比一般的马车宽些长些,很考究?”莫小月瞪大眼睛,继续问道。
店小二听她这么一说,兴奋起来:“比一般马车可大多了,车身不但雕了花,还用漆漆成了暗红色。而且前后都有很多护卫骑马跟着,那阵势,一看就是大官的马车,还是超大的大官那种。”
莫小月一拍大腿暗道:“是了,绝对是。”又想:还好自己没折返回去。当初在玉林山庄,天色已晚,没看清马车是什么颜色,而且那天,庄子里确实有好多护卫。
这些护卫身上的穿戴,跟县衙里的人截然不同。现在想想,原来是那位赵公子带来的。
可这赵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多人护着?唉!不管了,先找到人再说。
莫小月甩开思绪,继续问道:“那他们也住下了?”
店小二道:“没有,我们这种小地方,那种身份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在此处落脚。他们只是停下来,在此处歇了会而已。”
只是歇了会,莫小月有些失望。问道:“他们走了多久?”
店小二道:“有半个多时辰了吧。”
“半个多时辰?你看这天色,他们不住这里,能住哪里?你不是说方圆几十里,就你一家客栈?”莫小月调侃道。
“小客官,我可没瞎说,他们是赶到前面的天门驿去了,驿站!你懂吗。”店小二不服气地说道,他可没说谎,不能让人平白无故说他的不是。
“驿站?”莫小月奇道。
驿站,她好像听说过,但是,驿站是什么,她还真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和客栈差不多吧。
店小二道:“是啊,那是官府的驿站,离这里也四五十里呢,再说,平民老百姓哪有资格住驿站。”
莫小月这才听明白,官家的驿站只有官家人才能入住,怪不得,店小二说此地只有他一家客栈了。
看看天色,赶个四五十里地,应该没什么问题。天黑就天黑,要是再追不上错过了,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在庆幸自己没有追错路线的同时,莫小月心里无比窝火,有口难言。
这个姓赵的,可真是害惨她了。自己一天两天不回家尚可,如若在久点,师父不气死也得急死,这要是回去,怎么面对师父?会不会师父一气之下,打断她的腿,将她关进屋里,关个一年半载?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呢。
懊恼归懊恼,事情总还得继续,如果让那个姓赵的跑了,这天涯海角,上哪去找,自己父母的遗物,从此可就真的没了。
三下五除二,莫小月将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塞进肚子,起身叫来店小二,“把我的马牵来。”
店小二疑惑道:“小客官,您不住了?”
莫小月道:“是啊,我要赶去驿站,请问,这去驿站的路就这一条吗?”
店小二一听“驿站”二字,心里暗惊,狐疑地看向莫小月。看她虽一身布衣,却肤色白皙,气质不凡,不似一般小门小户,更不像粗鄙之人。
莫不是这位小哥也是官宦家的人?当下便不敢怠慢,殷切说道:“前面有个岔路,是条小路,大路才是通往驿站的,您走大路即可。”
“谢谢了。”莫小月说完,从行囊里摸出最小的一块碎银,丢给店小二。
店小二接了,立刻满脸笑容,一点也没有耽误,很快牵出了马,交给莫小月。
莫小月刚接过缰绳,忽听得旁边歇脚的有人一阵唏嘘惊叹,忙回头看去。
只见前方道路上走来一位身着一身雪白长袍的俊美男子,牵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一红一白,分外惹眼。
走得近了,莫小月才发现,这个男子好看得不像话,雪白肌肤,眼若寒星,长身玉立,简直是出尘脱俗,宛如仙人,高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客栈凉棚下歇脚的人,全都停下了筷子,只顾着看这位仙人。就连店小二都忘记了上前招呼客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走近凉棚的男子,神情恍惚。
莫小月见一旁的店小二还愣着,像傻了一般,便有意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了句:“喂,走了啊。”
店小二一个激灵,回过神,忙道:“小客官慢走。”
这头话刚说完,小二立刻扭身上前,殷勤地招呼白衣公子,再也不看莫小月一眼。
莫小月牵着马,从白衣公子身侧走过,一股淡淡的香味似有似无地飘进她鼻子里,让她不由自主深深吸了吸,向官道上走去。
那白衣公子,目不斜视,清清冷冷,问道:“小二,可有上房?”
店小二弓着腰,点头如小鸡啄米,道:“有;有,客官您请。”
白衣公子微微一点头,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店小二,进了客栈。
莫小月要去的地方,叫“天门驿”。
而这驿站的名字,就如这山势一般,两侧是高耸的山峦,中间是狭长的官道,远远望去,官道的尽头就像是一线天,而天门驿站,恰坐落在这一线天下,官道的一侧,一处凹回去的平地上。
此时,天边的余辉早已彻底隐去,驿站高大的门庭前挂着两个硕大的灯笼,将门口的地面照得亮晃晃一片,两侧的围墙又高又长,显得更加气派庄严。
莫小月牵着马,打量着那个店小二口中的天门驿站。
门口两个守门的驿卒,看着走近的莫小月,喝道:“干什么的!”
莫小月被呵得一愣,忙道:“我是来投宿的。”
其中一个守卫问道:“投宿,可有官府文叠或令牌?”
“没有。”莫小月摇摇头回道。
她哪里知道这些,要知道,好歹做个准备也行。不过想来,无非就是凭证一类的东西。
那守卫见她衣衫普通,一副平民打扮,不耐烦呵斥道:“没有?你以为这里什么人都能进吗,走开走开!”
莫小月呵呵一笑,“别凶啊,大哥,我只是把令牌弄丢了而已,您看,这天色已晚,我一时半会也没法找回来,不如您就行个方便,让我借宿一晚。”
莫小月掏出一块银子,塞上去。
那守卫接过银子,掂了一掂顺手放进怀里道:“小哥,不是不让你进,只是今个特殊,需得提防,快走吧;快走吧。”
莫小月有些气不过,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耐着性子讨好道:“大哥,你看这荒山野岭,我能去哪啊,银子你都收了,就行个方便,让我进去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不会打扰到旁人的。”
那守卫忽然变了脸色,瞪着眼睛摆手道:“你胡说什么,什么银子,赶紧走开!走开!”
这守卫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才将银子揣进怀里,这会就不承认了。
莫小月瞬时急了眼,叫道:“你收了我的银子,为什么不放我进去,不让进,那就把银子还我!”
另一个守卫听莫小月要要回银子,腾地上前叱道:“银子,不抓你都不错了,还要银子,赶紧滚,快滚!不然老子锁了你下大牢!”
莫小月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拿了银子还不办事,官府的人就该欺负人么?凭什么!自己好歹也在渭州县城里混迹了这么多年,什么恶霸劣绅没见过,没欺负过,岂能让两个看门狗小瞧了。
正要理论撒泼,此时,从门里走出一个身着蓝服,身材伟健,五官冷峻的华服青年。
他的手,握在腰间一柄长刀的刀柄上,神色严肃,言语犀利地问道:“何事喧哗?”
来人正是赵子槿的护卫,周峰。
守卫忙施礼,掐媚道:“周侍卫还没有休息啊?”
周峰没有理他,反而对着莫小月问道:“你有何事?”
莫小月一愣,没想到这个人会先询问自己。怎么回答呢?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在人家的地盘,还是不要太过强硬的好,能屈能伸才是君子所为,正事要紧。
脑子一转,莫小月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带着哭腔颤声道:“大哥,行行好吧,小的因家中有急事需回去,才赶路到此处。天太黑无法前行,如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实在是没有落脚之处,才恳求这二位大哥,让小的进去避一晚上。哪怕是柴房,马舍牛圈都行,总比这荒山野岭得好些,万一有个豺狼虎豹什么的,那小的就……”
周峰看似行武出身,心肠却不怎么硬,当然除了对付敌人以外。
何况这小子说的也是实情。眼前这黑漆漆的山路,和远处那一片幽幽的山峦,想想都可怕,更别说这山里的豺狼虎豹,难保不会遇到危险。
“这样啊……”周峰有些犹豫,毕竟这是违反规定的事情,更何况公子的安危才是大事。
看着眼前这瘦瘦小小的小人,一副还没长开的模样,乖巧站着,眼睛里亮闪闪的好似含着泪花。周峰不由得心头一软。
他这么小,又孤身一人,还一脸的焦急模样,风尘仆仆,看着实在有些可怜。
周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更狠不下心来赶走这个可怜的小孩了。
“让他进来吧,去安排个地方,凑合一夜。”周峰吩咐道。
还是让他进来了,不是他考虑的不周全,而是觉得,一个小孩而已,能掀起多大风浪。要是把她丢在外头,万一伤了性命,自己于心难安。
周峰吩咐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连莫小月想道声谢,都没有给机会。
门口的守卫见周峰走远了,鼻子里立刻发出“哼”的一声,酸溜溜说道:“算你小子有运气,还不进来!”
这语气,完全把刚收了莫小月银子的事,忘到了脑后。
莫小月就这么充傻卖愣的,跟着这个守门的驿卒,进了天门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