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悦庭菊园不同于其他风月场所，它只卖艺不卖身。这里的女子们，不仅能歌善舞，才貌双全，琴棋书画精通者也不在少数。
它还有个特点，每隔三个月，必要举办一次比赛活动。项目每每也有所不同，大体包括诗会、弹琴、作画、投壶等等，是独具风格的风雅之所，吸引了大批的文人墨客，世家公子。
也有个别的女子来这里凑热闹，但这些女子大都抱着一个目的，结识一些名门望族家的贵公子，讨个好姻缘。
莫小月因师父来了封都城寻她，有些开心，又有些懊恼。虽然杨知县将实情告诉了师父，但她还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这件事。
今日突然看见师父，有些措不及防，心乱如麻。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前面熙熙攘攘围着一群人，莫小月抬头一看，原来这里就是悦庭菊园。
莫小月甩甩头发，先将师父的事抛之脑后，快步走过去挤进人群。
只见门口站着两位身穿橘色衣裙的女子，和四五个壮汉。
其中一个女子笑吟吟道:“今日是我悦庭菊园每季一度的比赛大会。大家也都知道，由于参赛者和看客众多，所以我悦庭菊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能者才有资格进入，另有请柬者也可进入。”
另一个女子接话道:“大家不要吵，也不要挤，有请柬的请往右边走，其他参赛者根据自己要参赛项目，先过门口的试题，方可进入。”
莫小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也没见过这种排面，刚才的烦恼一扫而光，跟着旁边的人群挤来挤去瞎起哄。
见有人进入大门，有人选了题目比试，她有些着急了。
没有请柬的想要进去，就只能参加考试。对于作诗，莫小月肯定不行，从小到大，所有文绉绉的东西遇到她，都会绕着走。
那就只剩下投壶可以试试。
见前面的男子一通神操作后，拉丧着脸，在人群中挤了出去，莫小月有些幸灾乐祸，跟着旁边观望的人一起哄然大笑。
橘衣女子微笑着举起手中的羽箭问道：“还有谁上来一试？”
莫小月连忙挤出人群，举起手叫道：“我、我来！”
女子见是个俊俏的小公子，笑吟吟将手中羽箭递给莫小月，道：“五中三即可入内。”
莫小月点点头，顺手拿起一支羽箭，看也不看耳壶一眼，便丢了出去。
那支箭很听话，稳准地落入壶中。
人群中一阵叫好，有人高喊着：“再来、再来。”
莫小月又连投四箭，全部落入壶中。
围观的群众哗哗鼓起掌来，叫好声一片。橘衫女子让开门口笑道：“小公子，请进。”
莫小月得意洋洋，在一片羡慕声中，大摇大摆地走进悦庭菊园。
说实话，投壶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四五年前她就不玩了，着实没什么好得意的。只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她还是头一次，意气风发在所难免。
悦庭菊园共分三层，一楼花厅，二楼雅厅，三楼则是包间。后面还有一个偌大的花园。
它的正门进去便是花厅，花厅内灯火通明，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两侧镂空雕花的楼梯可以上二楼，二楼的雅厅每间还有一个类似阳台的花廊，坐在花廊处可以俯视整个花厅，视角极佳。
花厅正中央一个圆形舞台上，舞女们正在歌舞。
舞台四周垂着淡紫色纱幔，让舞女们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反而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奇妙和神秘。
莫小月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花厅，一时间站在原地看呆了。
二楼正对着舞台的一处雅间，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正依在护栏边看莫小月，笑了笑，对屋里坐着的人道：“穆辰，你猜猜我看到了谁？”
“谁？”云穆辰问道，却不起身出来凑热闹，依旧坐在蒲团上饮茶。
“是那个女扮男装的，你不过来瞧瞧？”
云穆辰淡淡回了句道：“不了。”
秦玥知道他的性子，便不再言语，盯着楼下花厅的莫小月像猴子一样，摸摸这，瞧瞧那，傻极了。
云穆辰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忽然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美丽又灵动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他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在莫小月刚上马车的时候，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认出她就是清平县那个抱着自己衣角痛哭流涕的小贼。而后又想起，那个悦来客栈门口凉棚下，牵着马和他擦肩而过的俊俏小哥，也是她。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也出现在了封都城？当初她的那些鬼话怎么会信口拈来，还说得如此逼真流畅。
云穆辰放下茶杯，嘴角微微掠过一丝笑意，缓缓起身，走到二楼雅间的护栏旁，和秦玥一起向下望去。
秦玥诧异地看了云穆辰一眼，继续盯着莫小月看。
“穆辰，你说我的玉佩她会不会就揣在怀里？”
秦玥在发现玉佩没了的时候，云穆辰已经知道是谁拿的了。
那个玉佩，对秦玥很重要，他必须要拿回来。
“能从我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玉佩，还会让我觉察不到，你说，这样的身手，她得练多久？”秦玥笑眯眯地凑上前，问道。
云穆辰侧了侧身子，躲开他道：“我会把玉佩取回来。”
秦玥没有反驳，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嘻嘻道：“好，不急不急，一次取不到，三次五次皆可。”
要取回玉佩对他来说太轻而易举，不过，他更想看看，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见了女色就躲的清冷表哥，与那个蛮横无理的难缠女贼，该怎样交锋。总不能直接从人家姑娘怀里拿吧，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莫小月摸了摸肚子，找了个离舞台近的地方坐下，叫来小二，要了些吃食。
少时，鼓乐声嘎然而止，一众舞女也退了下去。
舞台四周的纱幔被撩起，中央走出一个女子，仪态端方，不失大雅。
此时，四周静下来，厅堂里的人齐齐看向那名女子。
女子鞠躬向大家行礼，大声说道：“今日，不管是诗还是投壶，夺魁者，除了奖品外，我们悦庭菊园的大当家，还允诺夺魁者在一年以内，悦庭菊园的酒水全免。”
台下轰地一片叫好声，有人起哄道：“大当家今日可出来？”
那女子笑笑没有作答，大声道：“比赛现在开始。”
花厅里，已经有人摆好茶几，备好笔墨纸砚。
先比的是诗词，规定在半炷香内，写出一首七言绝句，要求以花厅为媒介。
莫小月本来对诗词也没多大兴趣，便不去凑热闹，自顾自地吃着。
不一会，前面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定是那家的公子，写了什么歪诗，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莫小月依旧低头吃着东西，忽觉桌子对面坐下一个人来，忙抬起头看。
原来是那个在巷子里自己救过的女子。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难道还被她粘上了？莫小月简直无语。
女子妩媚地对莫小月调侃道：“小弟弟，姐姐刚才要带你来，你不来，这会倒是自己跑来了。”
莫小月眼睛朝四处瞟了瞟，没有接话，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使劲嚼起来。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盯着她那张嚼得起劲的嘴笑道：“菜很好吃么？吃得这么香。”
莫小月收回看向别处的目光，忽然笑道：“姐姐是这悦庭菊园里的人吧，刚才在姐姐面前失礼，姐姐莫怪。”
女子有些好奇，眼睛玩味地盯着莫小月，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悦庭菊园里的人，就不能是姐姐好奇，来玩的？”
“怎么会，姐姐您瞧，刚才可是有好几个小二朝你这边一脸的毕恭毕敬呢。”
“呵，小弟弟，这么细心啊，我都没察觉呢。”女子恍然大悟，眼神里露出些许夸赞。
莫小月笑道：“要不再要点东西，我和姐姐小酌一杯，算是赔罪如何？”
女子摇摇头娇笑道：“你何罪之有，说起来还是你先救了我，对我有恩。姐姐也不是小气之人，这五天，你在我悦庭菊园的账单全免，怎么样？”
莫小月哈哈一笑，道：“谢姐姐好意，小弟心领了。我倒想赢了这投壶比赛，拔得头筹，可以免一年呢。”
女子竖起大拇指赞道：“有志气！那我就拭目以待。”
莫小月得意道：“姐姐，且等着瞧好了。”
女子一挥手叫道：“小二，把店里的拿手好菜上几个，来一壶酒，这桌子菜，记到我账上。”
“姐姐，这还没比呢，怎么就算你头上了？”莫小月忙嚷道。
女子嘻嘻一笑，道：“姐姐看好你，这算押宝，如何。”
莫小月轻拍桌子，笑道：“好！就冲姐姐这么待我，听姐姐的。我叫莫小月，从今往后，你就叫我小月。”
女子道：“好啊，姐姐记住了。以后，你也可以称呼我‘環娘’，不过，我更喜欢你叫我姐姐，听着顺耳，呵呵。”
“那以后就叫你姐姐，绝不含糊。”
两人嘻嘻哈哈打趣半天，忽然，環娘上上下下打量起莫小月来，笑道：“你这名字听着像是个女孩的名字，这张脸嘛……看起来也像，你该不会真是个女的吧？”
莫小月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挺挺胸膛，白她一眼道：“怎么可能，妥妥的男子！”
環娘看看她那扁平的前胸，又看看她的耳朵没有耳洞，哑然失笑道：“好，男子就男子，呵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投壶比赛快要开始了，小月，准备好哦，你要是拔得了头筹，我再送你一样好东西。”
莫小月道：“东西我倒是不稀罕，我想姐姐答应我一件事，行不行？”
環娘道：“好啊，不过，坏事我可不答应。”
莫小月笑道：“怎么会，姐姐，我可是好人！”
“呵呵……”
两人说着，那边戏台子前已经被清理出来一片空地，摆上了五个窄腰细嘴带着壶耳的瓶子。
下人在离耳壶三四丈远的地方拉起一道彩带，投壶的人要站在彩带后，将羽箭投进瓶子里才算赢。这个距离，跟刚刚在门口投壶的距离比，多了一倍有余。
有人已经开始投壶，周围看热闹的，哗啦一下围得水泄不通。
投进去了，自然叫好，投不进去，周围一片唏嘘之声。
環娘站起身道：“走，过去瞧瞧。”
莫小月点点头起身。
刚站到台子前，便有下人拿了一把羽箭，递过来。
莫小月也不客气，接过羽箭，退到彩带后，刷刷刷五下，行如流水般将五只羽箭依次投入壶中，又将剩下的羽箭尽数投入壶耳内。
壶耳无疑是最难的，旁边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環娘竖起大拇指夸道：“小月，厉害！不错、不错。”
莫小月得意道：“那是！”
她从小玩到大的东西，怎会玩的不好。
台上的黄衫女子看了一眼環娘，点头示意，大声说道：“可否有哪位上来挑战这位公子？”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半晌没见人上来。
黄衫女子道：“既然没有，那我就宣布了…”
“等等，我和她比。”黄衫女子话音未落，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红衣男子从二楼护栏处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黄衫女子身旁。
这男人相貌非凡，身手又好，惹得台下一片惊呼。
这下，本来坐着的客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红衣男子打开折扇，边摇边笑着看向莫小月。
“是你！”莫小月无比惊讶，下意识抬头望向二楼护栏处，想看看那位白衣公子是否也在。
也许是做贼心虚，只要想到白衣公子，莫小月就心里发慌。
还好，护栏处并没有白衣公子，莫小月松了口气，扭头看向红衣男子。
既然白衣公子不在，莫小月的胆子又回来了。上次吃了眼前这个妖媚男的亏，这次，怎么也要讨回来。
秦玥脸上露出一抹邪笑，似乎在告诉莫小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莫小月白他一眼，对黄衫女子说道：“好，我和他比！”
秦玥似乎有些不满意，摆摆手指道：“不，这句话应该归我说，我——和——你——比！”说完，指向莫小月，一脸挑衅之色。
莫小月鄙夷地看了秦玥一眼，哈哈一笑，道：“好啊，我壶耳壶嘴全壶，你要怎么比？”
秦玥完全忽视那飘过来的眼神，嚣张道：“这有什么，我蒙上眼睛和你比，怎么样？”
莫小月怔了一下，犹豫起来。蒙上眼睛投壶，这种玩法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自己玩过，应他还是不应？
不过，以前莫小月受师父逼迫，训练过蒙眼辩位，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徒手接过暗器。如果提前看好壶与壶之间的距离，凭感觉投，也许可行，只是这难度也太高了。
“怎么，你不敢？”秦玥眨眨眼睛，语气里带着阴阳怪气，似乎笃定莫小月不敢应战。
莫小月把心一横，不管了，输也不能输气势，接话道：“敢，有何不敢！”
台上二人，一个红衣，一个蓝衣，泾渭分明。一个妖娆里带了三分冷峻，一个可爱里带着三分英气，竟将旁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全比了下去。
如今又有这么奇葩的比赛方式，那个不兴奋，全场又都闹哄哄起来。
黄衫女子得到示意，立刻吩咐下人找来两块厚实的黑色布条，当众举着展示一番，让大家过目。
“你们谁先来？”黄衫女子问道。
莫小月一直在观察五个耳壶之间的距离，思索着如何更加准确找到位置。见黄衫女子询问，答道：“我先。”
黄衫女子道：“好，公子请。”
莫小月选了一个自己认为最恰当的地点站定，任由黄衫女子蒙上自己的眼睛。
五支羽箭，第一支稳稳投入，旁边一片叫好。第二支，第三支也都稳稳投入壶中。到第四支的时候，莫小月忽然有些吃不准了，犹豫再三后，将那支羽箭投出，羽箭擦着壶嘴边缘，掉落在地上。
四周响起一片唏嘘和惋惜声。
莫小月静下心来，重新找准位置，将最后一支羽箭投了出去。
还好，那支羽箭险险落入壶中。
听着羽箭落入壶嘴的声音，莫小月就知道最后一支羽箭进了，忙拉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看向五只耳壶。
環娘又竖起大拇指对着莫小月称赞一番。这样的结果，已经出乎意料得好。
莫小月有些抱歉地对她笑笑，退开看向秦玥。
秦玥此时已经蒙上双眼，极其潇洒地转身，将第一支羽箭投入壶中。
看那架势，莫小月登时明白，这次输定了。
果不其然，秦玥动作流畅，毫无虚发。
只剩最后一支箭了，莫小月摇摇头，叹口气。
谁知那支羽箭在空中似乎歪了一下，居然掉在外面。
这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围观的群众无不叹息，这红衣公子，明显的更技高一筹。
但是，莫小月看明白了，秦玥这支羽箭，被人在半道截胡了。而使用的东西，竟然是一粒小小的果核。
環娘和莫小月同时看向二楼。二楼每一间护栏处，都站满了人，实在看不出是谁在捣乱，不想让红衣男子赢下这场比赛。
这样一来，莫小月和秦玥打成了平手。
有人起哄让二人再比一次。但環娘和莫小月都清楚，再比下去，莫小月只有输的份。
環娘看向黄衫女子，那黄衫女子轻轻点头，大声道：“两位公子好身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今日，就让悦庭菊园破例一次，投壶选出两位魁首，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场下沸腾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也不乏有女子，芳心暗许，盯着他们二人，小脸红成一片。
只有秦玥心里明白，这是云穆辰不想让他赢了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臭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