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太后的寿辰十分圆满。一些小国的使臣，已经陆续启程回国了，只留下北崇国太子秦玥，和南楚的二皇子永康王萧璃。
秦玥留下有两件事，一是和亲；二是个月后参加大雍皇帝永平帝五十大寿寿辰。
和亲事宜繁琐，拟定将要出嫁的公主更是不能马虎。所以，秦玥当然不急，顺着大雍帝的意思而为了。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北崇国都幽城，地处西北，如今已渐渐进入冬季，如遇大雪封山，一来一回，折腾不起。
南楚国永康王萧璃，是个闲散王爷，很少过问朝政。而他一母同袍的哥哥，正是楚帝萧睿。
萧睿对萧璃从小就爱护有加，萧璃此次随使团来大雍国，一是贺寿，第二则是游玩。因为同样要参加四个月后大雍帝的五十寿诞，所以萧璃自然而然地留下，想要待些日子，好好游玩一番。
赵子槿寿宴办的相当用心，银子没花多少，却别出心裁，办得漂亮。还令太后非常满意和欢喜。
永平帝破天荒地，在寿宴当场便嘉奖赵子槿，给足了他颜面。
夜晚，赵子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瑞王府。周峰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有一暗卫上前，在周峰耳边嘀咕几句。
赵子槿回头问道：“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莫小月的师父，已经来封都城好些天了，最近和莫小月碰了面。”周峰回道。
赵子槿听到莫小月的名字，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十多天没见过她了吧。
“他师父来了？”赵子槿问道。
周峰道：“是，住在一个叫“来福”的小客栈里。”
赵子槿道：“哦，明天早上，你备点厚礼，邀他入府。”
“是，王爷。不过，属下恐怕他要拂王爷的美意。”周峰有些迟疑，还是把先前的想法说出来。
赵子槿笑道：“是吗，你怕他不喜做官，还是不喜钱财？但凡清高的人，哪个不想图个功名，光宗耀祖，只要这途径光明正大，谁会不动心。”
周峰想想也是，天下人哪有不爱做官的。
哪怕是再清高的学子，寒窗苦读十年，那不也是为了考取功名，做官。只要好好跟着王爷，还怕没有仕途。
次日下午，周峰带了两个属下，提着厚礼，来到“来福客栈”。
李承易此时正好下楼，准备向掌柜结账。
昨日答应了環娘，要搬过去，他也没什么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
“掌柜的，算一下我的房钱。”李承易站在柜台前说道。
掌柜笑道：“李先生这是要走了？”
“是啊，叨扰掌柜这么久，十分感谢。”李承易客气道。
掌柜道：“李先生客气，人找到了？”
李承易点点头：“找到了。”
掌柜的还想问，却见门口进来三个人，忙上前招呼：“三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三人正是周峰和自己的属下。
周峰没有理会掌柜，而是面向李承易，施礼道：“李先生，别来无恙。”
李承易见是那个在厉阳城外天柱山上，自己曾经救过的周峰，有些吃惊道：“周侍卫。”
周峰笑道：“先生来封都城也不招呼一声，让在下好找。”
专门来找他，李承易下意识地想到了莫小月，不知她是否又闯了祸。
想起那瑞王，是赵奕宏的儿子，李承易心中扭作一团，袖子里的手慢慢攥紧，恨意徒增。
可是莫小月还在瑞王府，玄铁坠子也不容有失。
平复了一下心情，李承易脸上僵硬的肌肉松懈下来，慢慢松开拳头，客套道：“哪里哪里，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惹的祸，劳烦周侍卫看顾。”
周峰看看一旁站着的掌柜的，笑道：“李先生客气，此处说话多有不便，可否另寻他处？”
李承易虽不知他此来何意，不过多少与莫小月有关。便道：“周侍卫若不嫌弃，去我房里说话。”
周峰道：“甚好，先生请前带路。”
李承易点头，带着三人上楼。
进门坐下，李承易将桌子上的茶壶拎起，准备倒茶。
周峰忙制止道：“先生不必客气，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和先生商量，先生请先坐。”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承易明白这个理，便不再客气，放下茶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周侍卫请讲。”
周峰道：“今天，我是代我家王爷来的，一来是谢谢先生天柱山相救之恩，二来是想邀李先生过府一叙。”
周峰说完，对站在一旁的两名护卫使了使眼色。
两名护卫会意，将手中捧着的两个盒子放在桌上。
周峰打开盒子，笑道：“小小心意，还望李先生莫要推辞。”
李承易瞅了瞅两个盒子，一个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黄澄澄的金锭，另一个盒子里则是一方端砚，紫中带蓝，是上等老料。端砚一头镂空雕刻一花一鸟，惟妙惟肖，就工艺而言，都实属罕见。
周峰见李承易盯着端砚看，忙解释道：“此方端砚，乃皇家御用贡品，就是朝中大臣，除非得皇上赏赐，否则，根本见不到。”
李承易点点头：“确非凡品。”
周峰听得，心中一喜，亏得王爷好眼光，说：别看李先生是个卜卦的，骨子里却很文艺。
看到这些礼物，李承易多少看出点意思。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过府一叙，怕是会出不来吧。
“举手之劳，怎堪救命之恩，周侍卫言重了。这些东西，还望周侍卫拿回去，替我谢谢瑞王爷好意，在下心领了。至于府上，在下知道瑞王爷日理万机，还是不去打扰的好。”李承易谦逊地推辞道。
周峰急了，道：“王爷诚心邀请，还望李先生过府一趟，花费不了李先生多少时间。再说了，您徒弟如今还在府中，先生不妨去看看。”
刚还好好的，怎的李先生是这个意思。周峰不由得有些焦急。毕竟，这个差事办不好，丢面子不说，王爷必定也会不高兴。
李承易叹口气道：“这些时日，我那不成器的徒儿确实给贵府添了不少麻烦。她顽皮惯了，连我这个做师父的，拿她也没办法，听之任之吧。”
李承易尽力婉转推辞，想留些余地。
周峰见李承易油盐不进，虽说来之前，心中料到会有此结果，可就算不成，也要尽力一试。
自己是武将，不善说辞，于是干脆道：“李先生，在下不妨直说，我家王爷对李先生才华早就倾慕已久，想请先生为府中幕僚，先生不妨考虑考虑。”
看来这瑞王还真应了当初在玉林山庄的卦辞，韬光养晦，招贤纳士，积蓄力量，想一飞冲天啊。
不过很可惜，我与你父不共戴天，怎可与你狼狈为伍。
李承易心里想着，忍着。笑道：“草民只是一个江湖术士，怎好让王爷如此青睐，怕是进了府，没什么本事，让人笑话。不了，不了，王爷的好意草民感激不尽，劳烦周侍卫替草民叩谢王爷恩典。”
周峰急道：“先生是什么本事，别人不清楚，在下可清楚得很，您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再说，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要为莫小月的前程想想，跟着我家王爷，谋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李承易道：“我那徒儿有几斤几两，她自己晓的得很，哪是当官的材料，怕是留在王府，都会闹个鸡犬不宁。正好，我还要说，你们趁早将她赶出来，省的将来惹下事端，不好收拾。”
周峰这下彻底没话接了，只好叹口气，悻悻然道：“好吧，既然李先生这么说，在下也不好勉强。”
沉默片刻，周峰起身，抱拳道：“李先生，该说的在下都说了，还望先生考虑考虑，不要急着拒绝。在下就此别过，咱们改日再叙。”
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除去王爷的命令，周峰对李承易除了感激，还有敬佩。
李承易也起身一揖道：“谢周侍卫，这些东西，还望周侍卫拿回去转交王爷，草民谢王爷厚爱。”
周峰知道李承易不会轻易收下这些礼物，再强加于人反而不好，于是道：“好，在下回去一定把话带到，李先生请放心。”
李承易点点头，将周峰送出客栈。
这天傍晚，悦庭菊园门口，一个长身玉立，头戴束发金冠，身穿青玉刺绣长袍，腰系青色团花纹玉带，手执一把银色折扇，满面春风，笑意盈盈的俊俏男子走了进来。
他便是楚国二皇子永康王萧璃。
萧璃摇着折扇，打量了一下这名动九州的悦庭菊园。
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嘛，比起我楚国漓都的无月苑，似乎还略逊色一筹。
萧璃想着，看向舞台中央那些翩翩起舞的舞娘们。
这些舞娘，身段姿色也不及我楚国女子苗条柔美、玲珑有致。不过，舞倒是跳的不错，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萧璃暗自将悦庭菊园在心里打了个分数，勉强及格吧，兀自想着，却见从纱幔后走出一个女子。
这女子身穿烟绿色长裙，外罩碧螺纱，纱上用银线绣着牡丹，低垂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珍珠碧玉簪子，容色娇艳，一副媚相，却掩不住眉宇间隐隐的英气。似乎周身天然自带一种洒脱，让人不由得既爱慕又敬佩。
他见过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府里收着的几位美人，有端庄贤淑，有娇小可人的，也有美艳妖娆的。然而江南女子多柔美，像这般英姿飒爽的美人实属少见，而柔美成熟中带着英气的美人更是少之又少。
萧璃不由得看呆了。
这女子正是大当家環娘。
環娘很少到悦庭菊园的前厅，她只有在每三个月一次的比赛大会上稍稍露面，让别人知道悦庭菊园她这个大当家的还在压阵。
今天，環娘有些着急，李承易说好的今日午时过了就搬来，如今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怎的还没有来。
后门有人看守，已经吩咐过了。她料想李承易是个正人君子，恐怕会从正门进来，干脆，想去大门口等候。
绕过舞台，環娘便看见这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的华服男子。
此人相貌仪表堂堂，有二十二三岁，如果不是盯着她看，倒也不让人反感。毕竟那张脸看起来温暖和煦，倒像是个可爱的大男孩。
環娘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萧璃自知失态，忙收回眼神，有些尴尬地笑笑，目送環娘从身边走过去。
小二上来招呼，萧璃要了最好的雅间牡丹亭。此处可以看到楼下大厅所有的地方，甚至大门口处站着的環娘。
萧璃摇着折扇，不时看看環娘。心道：这女子看起来应该是菊园的人，站在门口，是在等人吗？
環娘等了一会，见李承易背着一个小包袱，匆匆走来，忙迎上去。
“李先生，怎么这么晚？”環娘忍不住问道。
李承易道：“今日是有些事情，我怕有人跟踪，特意绕了几条街，才过来。”
環娘诧异道：“怎么回事？”
李承易道：“说来话长，进去讲给你听。”
環娘道：“好，我让人准备饭菜。”
李承易点点头，跟着環娘走进悦庭菊园。
二楼的萧璃见她带着一个素衣的俊雅男子进来，心头竟泛起隐隐醋意。
这个男子是她的情郎吗？原来她有情郎。
因为小小的失落，萧璃连台子上的歌舞，也没兴致看了。叫进来小二，要了一壶酒，闷闷喝着。
门口又进来两位十分不一般的人物，一红一白，容貌堪称绝世的男子。
坐在二楼雅间的萧璃，一眼便认出，那个红衣男子，正是北崇国的太子秦玥。
原以为自己好这风雅场所，没想到北崇国的太子，也是同类中人。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不如把他叫上来一起喝。
想到这，萧璃摇铃叫来小二，吩咐两句。小二飞快地跑下楼。
一个小二正准备将秦玥和云穆辰引向二楼雅间，却见另一个小二急匆匆跑下楼来，拦住他们道：“二位公子，牡丹亭雅间有位客人，是这位秦公子的朋友，想邀二位公子一起饮酒，命小的前来带路。”
秦玥等他讲完，对云穆辰笑道：“朋友？我在大雍国居然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慕辰，咱们去瞧瞧，看是哪位朋友。”
“好。”云穆辰轻轻回道。
小二带着二人来到牡丹亭，推门进去，秦玥一愣。
原来是楚国的永康王萧璃。
秦玥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永康王，失敬失敬。”
萧璃起身笑道：“秦公子，在外面大家就别客气了，你称我萧公子，萧兄，叫萧璃都可以，无所谓，别那么生分。”
秦玥和萧璃在大雍太后寿宴上见过，也寒暄过几句。
他和云穆辰都清楚，眼前这个萧璃，并没有威胁性。就算各国皇室都知晓《天纵》一书，楚帝萧睿宁可动用楚国在大雍的所有暗桩密探，以及暗卫，也不会派他这个不问朝堂的亲弟弟来涉险。
此时，秦玥见萧璃不拘小节，大大方方，便也放开来。
萧璃看见秦玥身后还有一位白衣公子，惊叹道：“秦公子，这位公子生得也太俊了，比你还俊，还不赶紧给我介绍介绍！”
秦玥忙侧开身，拉着云穆辰介绍道：“好；好啊，这位是我的表兄云穆辰。”
秦玥说完，又将萧璃介绍给云穆辰：“慕辰，这位是楚国永康王萧璃。”
云穆辰对萧璃行礼道：“见过永康王。”
萧璃忙拦住：“在外面大家都是朋友，云公子不必拘礼，快请坐。”
三个人坐下，萧璃又要了一些酒菜，边喝边聊。
萧璃和秦玥都是明白人，风月场所，只谈风月，什么国与国，朝堂与朝堂，只字不沾边。
甚至连哪个公主貌美，那个公主多才，都不提半字。
云穆辰素来话少，只是偶尔附和几句。对这个永康王，他并不很排斥。
抬眼向楼下望去，心中竟然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莫小月来，不知她现在在干什么？
云穆辰想着，忽然暗自笑了。
这一小小的举动，被秦玥和萧璃看在眼里。他二人也没说什么可笑的话吧，他这是什么表情。
二人齐齐往楼下看去。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位身穿紫衣的俊俏公子，那公子进来，便东张西望，见一个小二端了一碟瓜子，竟走上前去，抓了一把。
小二没办法，只得用手扒拉扒拉瓜子，把上面的坑填上。
那紫衣公子，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翘着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舞娘们跳舞。
秦玥心道：原来是她啊……穆辰是在对她笑吗？不会吧？
秦玥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枣子，手中加了点力道，朝莫小月掷去。然后拉着萧璃，向后躲了躲，这样，一楼的人，应该是看不到他俩的。
云穆辰回过神来，才发现莫小月真的来了，想阻止秦玥，已经来不及了。
那颗枣子不偏不倚，打在莫小月头上。莫小月摸着生疼的脑袋，顺着方向看向二楼雅间。
四目相对，云穆辰自知理亏，抱歉地冲着莫小月笑了笑。
打了她还笑话她，这是什么道理，当她好欺负吗？
莫小月越看越气，恼羞成怒跳着脚骂道：“云穆辰！你个无赖、我说过的，各走各道，老死不相往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厅堂内鼓乐齐鸣，二楼的人哪里听得到，莫小月自知骂了也是白骂，干脆，气哄哄跑上二楼理论。
找到云穆辰的那个雅间，用力推开房门，张口大骂：“王八蛋……”
瞬间，莫小月愣了，原来屋内还有两个人。
顿了一下，忙改了口：“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
不是她想骂的文绉绉，只是屋内有三个人，一个云穆辰她都对付不了，何况现在是三个。就算不动手，她也站下风，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突然想起这句，拿来骂他也不为过吧……
可是下面是什么，莫小月怎么也想不起来。
秦玥听罢，哈哈大笑：“穆辰，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骂你，骂的还挺斯文。哈哈……连我都不敢……哈哈……”
萧璃不好大笑，却也憋不住，用扇子遮了嘴，“嘿嘿”几下。
云穆辰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一向沉稳的他不由自主呵道：“莫小月，我又没请你上来，这是做那般？”
莫小月摸了摸还有些发疼的脑袋，叫道：“你用枣子砸我，还有理了！”
云穆辰看看秦玥，眼神里露出一丝犀利和怪罪。
言下之意，都是你惹的！
秦玥忙点头，泰然自若地认了。
萧璃笑道：“这位小公子，既然进来了，不妨坐下喝两杯？”
莫小月怎么可能置身于狼窝，憋着火气，气哼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说完，返身出去，临了还瞪了云穆辰一眼，将门摔地“嘭”的一声巨响。
好汉不吃眼前亏。莫小月觉着还是先走为妙，三番五次戏弄于她，此仇今日暂且记下。
本想在花厅里坐坐，寻个乐子，如今全然没了兴致。莫小月一脸苦大仇深，气急败坏甩着膀子，去找環娘。
“这小公子还真是有意思，那眼睛翻的，竟然和刚才那个美娇娘一样，呵呵。”萧璃想起刚才的女子，不由得笑道。
秦玥奇道：“哪个美娇娘，说来听听。”
对于美女，秦玥还是蛮有兴趣。
“刚才在楼下，有一个容貌艳丽，却不失英姿的女子，见我看她，竟然狠狠瞪了我一眼。这要是在我们楚国，有风度翩翩的小生看她，还不得做娇羞状，以博得好感。”
萧璃也不隐瞒，大大方方说道。
秦玥道：“是吗！萧兄，你要是到了我们北崇，这么看人家女子，瞪你一眼都是少的，搞不好还得挨顿揍，哈哈！”
“真的？那你们北崇还真是可怕！哈哈……”萧璃故作被吓到，笑作一团。
秦玥和云穆辰互看一眼，萧璃口中的女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要不是和環娘有交易，需顾及環娘的身份，也许按秦玥的性子，会告诉萧璃她是谁吧。